“快看,大王上城啦!”
“大王上城了!”
“大王來了!”
開京城內人心惶惶之時,
高麗國主王俁正裝出宮,冒著被炮擊的風險,登上內城墻南大門城樓。
百姓們如此激動,人心在此,看來開京真有可能守得住!
王俁暗自慶幸聽了中書舍人金富軾的勸告,沒有棄城逃跑。
城下的軍民知道大王有話要講,逐漸安靜下來。
王俁扶著墻垛,掃視眾人,語帶悲涼。
“百年前,遼人擊破開京,幸臣民不棄,王氏方能復還此地。”
“其后,顯宗征發三十萬民夫建此巨城,就是為了后世子孫后再不用流亡。”
王俁摘下王冠,披散著頭發,身旁的內侍趕緊上前接過王冠,
免冠乃是謝罪之意,王俁此舉,驚得城墻上下的軍民又是一陣驚呼。
“孤德薄能鮮,致使國家遭難,賊軍迫城,臣民受厄。”
“孤,對不起你們——”
城墻下,軍民們已經跪了一片,
低賤的平民何時見過大王如此低姿態?
君辱臣死!
有些感性的百姓已經開始啜泣了。
“大王——”
王俁見時機成熟,拔出佩劍,高舉大呼。
“孤,高麗第十六代國主王俁,在此立誓!”
“王氏與開京同在,不殺退賊人,絕不后退!”
“你們可愿意隨孤護衛開京,殺退賊人?”
“愿意——”
“護開京!殺賊人!”
“護開京!殺賊人!”
“護開京!殺賊人!”
徐澤率部趕到開京城德巖山城門外時,正聽到城中滾滾雷聲般的吶喊。
吳用這一路飽受暈船癥狀折磨,整個人都瘦了幾斤,
徐澤本讓他留在江華島調整,其人卻堅持要跟著過來。
此時,見身后的新附軍隱隱有不穩的趨勢,
吳用擔心會出意外,乃靠近徐澤。
“社首!”
兩人相處幾年,已經有了默契,吳用一開口,徐澤就知道他的意思。
他雖然騎馬走在前面,但后面的情況一直在關注,
其人神情不變,調轉馬頭。
“成丸!”
“屬下在!”
成丸是帶頭投降的江華島守軍副將,新附軍中原本軍階最高者。
其人聽到徐澤呼喚,趕緊一路小跑過來。
徐澤指了指城中。
“你聽到了什么?”
能爬上“高位”者,必有過人之處。
成丸知道徐澤的意思,咬了咬牙,答道:
“屬下聽到王氏要用百姓的血肉,繼續維系他們腐朽的統治。”
徐澤點了點頭,很滿意這個“麗奸”的表現。
“很好,你去跟他們講講!”
成丸跑回新附軍隊伍的前面,放聲高喊。
“我知道,你們有些人心里在怕!”
“怕打不過朝廷的軍隊!怕城內的家人受亂!怕以后沒有出路!”
“我也怕,但怕有毬用?!”
“現在伸長脖子讓貴人們砍,他們就會放過我們的家人?”
“不想死,就他娘的打進城去,殺了這幫高高在上的貴人!”
“殺——”
徐澤不打算在城墻上再浪費時間,直接帶領大軍進城。
時遷奪下的城門,在地勢甚高的德巖山上。
站在山上,能夠看清城中具體情景,
同樣的,城中的百姓自然也能清楚看到山上的動態。
城中軍民眼見著敵軍開進城內,再列著隊下山,
這些不聲不響的敵人步伐沉穩,不急不趕,
源源不斷,仿佛永遠走不完一樣。
朝廷的軍隊本來就不多,分守城墻和城中各要點后,
站在半月城南大門處的全部軍隊,
已經只剩下不足三千人——還包括國主帶來的五百禁衛軍。
更讓人難以接受的是,
敵軍中的大半,好像還穿著朝廷軍隊的制式軍裝,
從賊軍控制的城門進來,之前又沒有廝殺,
他們肯定不是打敗了賊軍的勤王軍,
勤王軍也不可能這么快就到。
莫非是城南大營的官兵,全部投敵了?
他們為什么要投敵?
家人還在城中,如果沒有好處,怎么可能有這么多人投敵?
人是復雜的,
除了極少數腦子一根筋的人,
大部分人都是趨利避害的,
低賤的高麗平民不會懂什么是政治,但他們懂什么是利益,
片刻前能高喊“護開京殺賊人”的口號,卻不影響此刻個個打著小九九。
賊軍尚未接戰,就將城中軍民好不容易才鼓起的一點士氣沖去大半。
拓俊京見形勢不妙,急勸國主王俁退避。
“大王,快避一避,讓臣來擋住這些賊人!”
王俁看著城墻下惶恐的軍民,心中一片悲涼。
之前,拓俊京已經跟他商定了此戰的方針——
國主出面鼓舞民心士氣后,樞密使立即調整兵力部署,
再頂著敵人的炮火攻擊,
打一個反攻,看能不能奪回失守的城墻。
同時,鼓勵城墻下的百姓回去后,
動員其他人與賊軍進行不死不休的巷戰,
要讓侵略者沒進一步,都付出血的代價。
卻沒想到賊軍這么迅速果斷,根本不給己方調整部署的時間。
之前鼓舞士氣雖然熱鬧,其實效果也就那樣。
大敵當前,絕大部分百姓都不敢出門,
趕到半月城南城門下聽自己講話的人,僅有城中居民的半成之數。
靠這些人,能做什么?
“孤還能避到哪里去?”
王俁最后看了一眼城下的百姓,盯著拓俊京,語氣決絕。
“孤哪里也不去!孤的禁衛也交給你,務必趕走這些賊軍!”
拓俊京心如死灰,他自認為算得上高麗人的“名將”,
但“名將”不是“神將”。
靠不足三千人的惶惶之軍,如何能趕走這么多的敵軍?
大王肯定知道他沒這能力,之所以下達這樣奇怪的命令,
就是要逼著他帶領這些軍民,去踐行他們“護開京殺賊人”的使命。
用這種近乎飛蛾撲火的方式,
讓城中軍民與侵略者結下不死不休的仇恨!
而后,自發的與賊人血戰到底,
以此,方可死中求活,堅持到各地勤王軍到達。
拓俊京面色煞白,腦門已經滲出汗珠,
在大王心中,城破了,再多的百姓,也是別人的!
大王這是要把自己逼到與百姓對立的絕路上啊!
只是,此刻卻容不得他猶豫了。
沒有大王的支持,城中豪族馬上就能要自給的命。
慈不掌兵!
其人不再猶豫,立即吩咐屬下將百姓強行編伍,
分發武器,準備迎擊賊軍。
同時,安排心腹去尋羅城各處的守軍,
命令他們收縮防御,全部集結到半月城以內,準備應對賊軍攻城。
望遠鏡中,徐澤已經清楚的看到了拓俊京這邊的動靜。
心中暗罵這幫棒子,狠起來,真他娘的不是人!
當即喚來史進、林沖、成丸等人,交代一番。
同舟社大軍行到半山腰時,
半月城南大門處的高麗軍民也初步完成了編伍,
排好的陣型很簡單——百姓在前,京營守軍在后,禁衛最后。
后陣押前陣,
前陣不敢殺敵,敢于逃跑者,后陣殺之;
后陣不愿執刑,禁衛殺之!
編伍后,拓俊京并沒有急著命令“大軍”開動,
迎著山道仰攻賊軍,極為不智,
他命大軍就守在此處,以逸待勞,等賊人來攻,
不僅可以消除地形不良影響,城墻上的守軍還能提供箭雨支援。
在軍民們的惶恐等待中,賊軍前鋒終于走到山腳處,
然后——停下,開始列陣。
賊軍不敢來攻也好,等羅城內的守軍全部撤回,
再加上這些人,
半月城內兵力充足,守城也更有把握。
就在拓俊京松了氣之時,突然聽到山上的賊軍喊話。
萬余人的齊聲喊話,可傳遍全城,
但不可能一步到位的。
徐澤安排三批人,逐步“復讀擴音”。
“朝中奸臣無視同舟社的警告,擅自發動對義州的不義之戰。”
僅僅聽了一個開頭,拓俊京就臉色大變。
賊人這一招分化瓦解和釜底抽薪,太歹毒了!
直接將大王摘了出去,卻突出了奸臣,
誰是奸臣?
誰發動不義之戰,誰就是奸臣!
誰逼得百姓用血肉之軀去擋住敵人,誰就是奸臣!
剛才,為了避免佯攻敵軍,不敢上前。
現在,兩軍相隔還有兩三里,
此刻就是想催動大軍上前掩殺,以堵住對方的嘴,都不可能做不到了。
“同舟社為討伐不義而來,只打奸臣,不傷百姓。”
“奸臣還要逼無辜百姓,用血肉保住自己的富貴。”
“無關人等,放下武器,各自回家,可保平安!”
“冥頑不靈、屠戮百姓者,同舟社必殺之。”
“朝中奸臣無視…”
同舟社的喊話內容并沒有什么殺傷力,
真正恐怖的是,萬人齊呼的氣勢,以及夾帶其間的開京口音。
列陣的百姓立時慌亂了,開始左右張望。
眼見“大軍”開始動搖,站在隊列最前面的百姓已經丟下武器逃跑了,
拓俊京卻不敢下令讓壓陣的守軍“執行軍紀”,
此一時彼一時,現在士氣已崩,
堅持這么做的話,絕對會激起民變!
拓俊京萬般無奈,只能扭頭看向城墻上。
不知什么時候,他最信任的大王——已經消失了!
“咚!”
“拓樞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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