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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爛佛

  “巡檢,前面就是二龍山。”

  武松順著王聞之手指方向看去。

  二龍山其實是一條小山脈,橫看酷似二龍戲珠造型。

  寶珠寺就建在中間形似寶珠的山峰上,因此得名。

  此山并不是很高,也無懸崖峭壁之類的險惡地形。

  但密林遍山,給人處處都可攀爬、隱藏,能隨意出入的感覺。

  武松點點頭,心中對秦明急著帶人攻山有了幾分認同。

  秦明當時僅帶著幾十人,遇到這種地形,又擔心賊人趁機逃脫。

  憑借自己的武勇,直接一鼓作氣打上山,未嘗不是一個好選擇。

  武松問:“寶珠寺可有其他能夠出入的道路?”

  “回巡檢,有的,寺內原本香火鼎盛時,后山還有一條道路可以入寺。”

  王聞之話到一半,神色暗淡下來,道:“這些年,寶珠寺日漸衰敗,香客漸少。”

  “道路無人維護,早長滿了雜木和藤蔓,尋常人難走,就剩一條主道上下山。”

  大自然的修復能力極強,沒人踩踏維護的山道,三兩年就能被樹木荊棘遮蔽。

  外人不注意查看,很難發現原本的痕跡。

  “木麻!”

  “在!”

  “你帶五、六兩都,隨王先生繞至后山,隱蔽接近寶珠寺。”

  “屬下明白。”

  木麻自從在夷丁隊中開闊了眼界,就再看不上思峨洞那點家當。

  平亂后,其人便跟著武松一路來了青州。

  望山跑死馬,武松安排木麻隨王聞之迂回后,不再言語,帶領兵士悶頭趕路。

  武松率近九百出蜀夷丁調任廣陵鹽務巡檢后,自知身份特殊,帶的兵又多,

  若是過于高調,恐不利于徐澤安排的“先鋒”任務,乃決定先“潛伏”起來。

  其部大部分的時間都窩在軍營里練兵,除了慣常的鹽務巡查,基本不在青州搞事。

  至于廣陵鹽務中各種徇私舞弊問題,武松只是默默記下,總體上維持原狀。

  只要做的不是太過火,他都睜只眼閉只眼。

  如此低調,使得武松部在青州立足少了很多阻力,也成了“隱形”力量。

  以至于青州匪患泛濫時,慕容知州要幕僚提醒,才能想起廣陵鹽務巡檢司這支力量來。

  武松這次出兵,只帶了本部六百人,另加桃花、對影二山甄別和整編后的山賊三百人。

  “周通!”

  “小人在!”

  行至山前,武松喊來周通。

  “給鄧龍送個信,你敢不敢?”

  “敢!”

  鄧龍是個有眼色的,看見官兵的行軍隊列后,立即打消了下山與之一戰的念頭。

  干脆緊閉山門,等著官兵攻山,以期再打一次成功的防守戰。

  結果,官兵竟然直接扎營立寨,擺明了一副慢慢耗的姿態,鄧龍頓時麻了爪。

  山寨聚義廳。

  鄧龍怒喝被綁縛結實,卻不下跪,還四處張望的周通。

  “你是什么人,見了本大王,竟然敢不下跪?”

  “本大王?”

  周通冷笑道:“空睹,你好歹也念了那多年的經?怎的這般沒品味?”

  寶珠寺以前接待的香客何止萬千,鄧龍被人當面道破法號,倒是不怎么吃驚,只是好奇這使者的膽量。

  “你究竟是什么人?”

  “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桃花山小霸王周通!”

  “周通?!”

  鄧龍大驚,桃花山周通落草的時間比自己還久。

  是青州地面,僅次于清風山大頭領燕順的山賊元老。

  “你和官兵一起,莫非投了官府?”

  “正是!”

  周通并不否認。

  這年頭,能被官府招降,還不被砍腦袋的山賊頭領,都是真大佬。

  就如同小吏轉官,是件很榮耀的事,絕對值得同道們敬佩,沒有什么好羞愧的。

  “就憑你這破山寨,莫非還想——”

  噗通——

  周通話未說完,鄧龍就已經跪倒在地了。

  “哥哥,相煩也給小人引一條活路則個。”

  王聞之帶著木麻,還沒有繞到后山小路處,鄧龍就投了降。

  武松擔心接收降賊期間,有賊人會趁機逃脫,沒有改變最初的計劃。

  經清點,寶珠寺群賊共計五百三十七人。

  人數雖然不多,但因其寨前身是寺院,青壯比率倒是頗高。

  待木麻等人從后山鉆上來時,眾賊已經完成初步編隊。

  王聞之急著上山,衣衫被樹枝荊棘刮破不少,頭發上還有不少蛛網、草屑,甚是狼狽。

  其人上山后,向武松告聲罪,徑自去尋寺中各建筑。

  王聞之先去了方丈。

  所謂方丈,即是一丈四方之室,又稱丈室。

  鄧龍蓄發落草后,嫌方丈狹小,早就搬了出來。

  丈室門不知去了哪里,室內全是蛛網,墻皮成片脫落,地板上都長出了蘑菇,一副破敗模樣。

  看了半晌,才能找出一絲夕日生活的痕跡。

  “阿彌陀——他娘的!罪過!罪過!”

  佛號才誦到一半,王聞之就忍不住破口大罵。

  其人又來到大雄寶殿,這里本是僧眾朝暮集中修持的地方,一直有人打掃。

  寺院變成賊巢后,鄧龍又將此處改成聚義廳。

  因為始終有人使用,倒是沒顯出多少破敗來。

  但大殿中供奉的本師釋迦牟尼金身慘不忍睹。

  佛像身上的金粉全被刮掉不說,肚子上更是破了一個大洞,里面裝了幾壇酒。

  “空睹——”

  怒不可遏王聞之沖出大殿,揪住正在協助官兵整訓賊眾的鄧龍。

  “你這不肖弟子!”

  “欺師罔上,強奪住持之位,我且忍了!”

  “不守清規戒律,率眾弟子養發還俗,我也忍了!”

  “怎奈你竟然還敢據寺為賊,污染圣地,還讓寺院破敗成這般模樣!你如何對得起寶珠寺歷代祖師?!”

  鄧龍見著面目猙獰的王聞之,初時還有些害怕,不敢與之對視。

  只是王聞之越罵越來勁,鄧龍也火了。

  “寶珠寺破敗,怪我?!”

  “我確實是佛門不肖子弟,但我養活了這些人!”

  “你倒是個‘好住持’,可寶珠寺的香火是在誰手里日漸稀少的?”

  “天天念經有個鬼用,是能變出金銀,還是能變出糧食?”

  “你問問他們,可愿意再剃度,和你過那稀粥都喝不飽的日子?!”

  “這種屁用都沒有的金身留著做甚?刮掉金粉換些糧食,至少還可以少下山打劫兩次,少造幾分罪孽!”

  鄧龍見王聞之神色狼狽,長期壓抑的心情得到釋放,越說越激動,已然忘了武松就在旁邊。

  “你再看看他們,都是山下世代耕種的忠厚百姓,也走途無路了!”

  “日日耕種的農人都要落草求活路,憑什么不稼不穡的僧人就能置身事外?”

  “你下山那么久,難道就不知道這天下破敗什么樣子了?”

  “百姓流離你不心疼,卻心疼這鬼用都沒有的爛佛像!”

  “師兄,你心中的慈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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