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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浴火

  十月初八,夜,月如半鏡初升。

  西北風略起,天氣微涼,正宜安睡。

  輪縛大囤營內,寂靜如淵。

  大營西北側,無名山崖下。

  徐澤率千余名官兵已經等候于此,所有參戰的人員除了隨身短兵外,背上皆綁縛著一個布袋,不同的是,部分斥候營官兵身上的布袋里面似乎裝著活物,兀自動個不停。

  崖巔上拋下數十根繩索,按照提前劃分的攀巖序列,牛皋帶著第一批人先上。

  三批人上去后,后面的人將打包好的甲胄、重兵器綁上繩索,由恢復大半體力的第一批人提上去,一切都有條不紊,不疾不徐。

  丑時將盡,登州兩營加再次擴編后的斥候營參戰,共計一千二百七十三名官兵,已經全部攀上崖頂。

  眾人稍作休息,吃了一點干糧,回復體力,借著微弱的月光,披甲,而后出發,摸到亂軍大營約兩百步時,山下官兵的佯攻又開始了。

  遠處似乎能聽到鬧騰聲,靠近登州營官兵這一側的營地卻是一個人影也沒有,看來亂軍這段時間確實疲憊已極,并且已經鍛煉出大吵大鬧中亦能睡得安穩的能力。

  清涼的夜,寂靜的半面營地,給人順勢摸過去,就可在不聲不響中殺光所有夷人的錯覺。

  官兵佯攻結束約莫一刻鐘后,徐澤小聲命令道:“準備物資——”

  眾人摘下身上的布袋,大部分人布袋里裝的是油罐、火炬和涂滿膏油的繩索等物,另有百十個取出的活物,則是蜀地山中常見的獼猴——正是徐澤這段時間特意“請來”的“幫手”。

  亂軍大營并不是正規的軍事營地,大略依山勢走向和部族組成,分成了若干區域,眾結合部均無人警戒,營地內地面都未做平整,雜草叢生,僅僅清除了一些重要結合部的雜草,以作防火。

  混亂的布局,偏向的警戒,給斥候悄無聲息摸入營內提供了可能。

  斥候們將油繩的一部分纏在獼猴身上,另一部分則拖在地上,而后散開,摸進重新歸于死寂的亂軍大營深處。

  不多時,斥候們點燃了獼猴屁股后面拖著的油繩,這些具備初級智慧的可憐生物被放掉后,試圖自己解開身上的繩索,慌亂中卻被火繩燎到尾巴,而后凄厲尖叫著沖向亂軍的營帳,試圖從中找到能剪斷身后火繩的物品。

  極短的時間內,斥候營放出的獼猴就引燃了大量的營帳。

  營地外側,徐澤看到第一座營帳被點燃后,果斷下令:“舉火!”

  山下,早已整裝待發的官兵,看到亂軍大營內火光四起后,也在關勝、郝思文、張雷、田祐恭、劉慶等將領率領下,向輪縛大囤發動猛烈攻擊。

  官兵連日不休的騷擾,嚴重摧殘了夷人們的身心,以至于不少人被大火燒身才痛醒,但為時已晚,整個營帳早就著火,只能在掙扎中被大火活活燒死。

  僥幸躲過第一劫的夷人昏昏沉沉地跑出營帳時,入眼的除了燃燒的營帳、掙扎的火人、見人就殺的官兵外,還有“拖著烈焰的小鬼”不斷將火苗帶到更多的營寨,種種恐怖詭異的場景,讓很多精神極度衰弱的夷人直接陷入癲狂狀態。

  慶幸的是,山上的營地并不規則,數萬夷人的營地也足夠大,不可能靠火猴點燃全部的營帳。

  只是,原本利于防守的逼仄陡峭山勢,此時就成了吃人的陷阱,不少人在躲避“拖著烈焰的小鬼”時,不慎跌下山崖。

  連日的疲勞和突發的大火摧毀了夷人的防守意志,在官兵的猛攻下,得不到有效增援的各個關卡迅速被攻破。

  卜漏的反應不算慢,但待他身披重甲,聚集各部頭領和精銳夷丁沖到東面最大的關卡時,正趕上關勝率軍突入,卜漏毫不猶豫,轉身就走。

  還未等徐澤率人突入大營中央,就已經有兩部官兵沖上了山。

  出于防御和安全的需要,卜漏將各部頭領和精銳夷丁都集中在靠近自己大帳的外側區域,登州營發起突襲的內側區域,以老弱婦孺居多。

  不欲多造無端殺傷,徐澤下令吹號集結。

  斗柏白天見到卜漏后,卸下了自己的心理包袱,晚上睡得特別沉,待到被胡亂奔跑的族人踩醒時,營地內已是一片混亂。

  他醒來的比較晚,沒有看到“拖著烈焰的小鬼”,看到了也不會太害怕,因為他早就見過更可怕的東西。

  “不要亂跑!”

  斗柏抓住一個沒頭蒼蠅般亂竄的夷丁,連抽了幾耳光,那人才清醒過來。

  “想活命,就老實跟著我!”

  接連收攏了幾十個驚慌失措的夷人,斗柏都吩咐他們拋掉手中所有物品——包括武器和財貨,然后將他們帶到營地邊緣,一側為崖壁的凸起大石上坐下,等待戰斗結束后再向官兵投降。

  斗柏選擇的這個位置很好,能看到大半個營地,他就像一個事不關己的看客,冷靜地看著下面正在發生和即將發生的殺戮和死亡。

  卜漏和一幫夷人頭領在營地內左沖右突,實際上根本沒有和官兵接戰的意思,他們似乎以此舉吸引和收攏各自為戰的夷丁。

  最初攻上山來的官兵,因為人數有限,不敢與卜漏大大隊人馬接戰,而是迅速結成小陣,再會合成大陣,謹慎地緩慢推進,逐步擠壓夷人的控制區域。

  卜漏在運動中找到了一處官兵的薄弱部位,果斷發起猛攻,在戰線上撕開一個口子后,頭也不回地沖入夜色中。

  至此時,那支給斗柏帶來無盡夢魘的恐怖軍隊才悄然進入他的視線,他們依然披著甲,陣著列,踏著火光,驅趕驚慌的族人向營地中央逃竄。

  卜漏帶走頭腦最清醒的那部分夷丁后,營地內拿起武器決然尋找官兵拼命只剩下少數,驚慌亂竄的才是大多數,最先冷靜下來的反而是一些婦人,他們摟著驚恐的孩子,逐漸的聚攏在一起坐下,等待未知的命運裁決。

  少數夷人終于看清形勢,放棄了抵抗,本能的靠近婦孺群,以尋求人多帶來的虛假安全,但更多的人仍在無謂的掙扎和亂竄。

  隨著包圍圈越收越緊,倒在官兵刀槍下的夷丁也越來越多,官兵每殺死一個夷丁,就會停下來割掉他們的腦袋,進攻的節奏并不快。

  一隊官兵經過斗柏所在的大石旁,看到了上面手無寸鐵的夷人,有兵士端起弩弓,被同伴制止——這塊山石朝外側傾斜,死掉的夷人會順勢滾下山崖,不值得為這些已經放棄抵抗,還割不到首級的夷人浪費時間和箭矢。

  官兵轉身離開,劫后余生的夷人才敢嗚咽出聲。

  異變突生,火把光耀下,一個婦人從官兵背后掛著的首級中,看到了自己的兒子,尖叫著跳下大石,沖向那名兵卒。

  “噗——”

  帶隊的押官反應過來時,那個婦人已經死在緊張的士卒槍尖下,押官看到死的是一個沒法割首級的老婦人,隨口罵了一句。

  又看向大石,斗柏已經帶著夷人們跪伏在地,押官轉過身,罵罵咧咧地走遠了。

  戰斗進入尾聲。

  已經獲得首級的官兵開始尋找夷人遺落的財物,沒有取得首級的官兵,則向已經放棄抵抗的夷人投去不善的眼光。

  夷人們讀懂了官兵的眼神,一片哭泣哀求聲中,幾名夷人站起,狠狠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吐沫,決然的沖進身后的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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