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竹篙一撐,小船輕巧地掉頭。
阮小七邊撐船邊問:“大官人何來?甚風吹得到此?”
徐澤笑道:“徐某自延安來,因梁山嫌疑之地,山上之人身份尷尬,恐有驚擾,一直未敢拜訪鄉鄰。此番得官府承認,特來尋阮氏三杰,共議水泊治安之事。”
阮小七語氣恭敬,道:“大官人何等奢遮人物,但有安排,我兄弟一定照辦,怎敢勞大官人遠來。”
呵呵,你阮小七是個直性子,說到一定能辦到,只是你家二郎和五郎也一樣么?
徐澤轉移話題,問:“七郎年紀貌似和我仿佛,可知貴庚?”
阮小七答道:“回大官人,我下月就十八。”
徐澤笑道:“我虛長七郎一歲,七郎若不嫌棄,呼我一聲哥哥便可,我本草民,‘大官人’之稱莫再喊了,忒生分!”
阮小七一拍大腿,爽快答道:“早知哥哥如此豪爽,也不要俺剛才那般裝腔拿調,娘的,甚是辛苦!”
徐澤跟著大笑。
船很快就靠了岸,阮小七頭前帶路,快到家時,見著阮小二背著一筐棉花正出門。
阮小七趕緊喊:“二哥哪里去!家里來貴客了!”
阮家老屋前,三人一番寒暄過后,阮小二趕緊請徐澤進屋,小戶人家自沒有什么內宅供女眷避客,徐澤進屋就見到了阮母和張氏,又一一見禮。
家中極少來貴客,也無長椅,徐澤直接坐到矮凳上,張氏拿個黑乎乎的粗瓷碗倒水,徐澤接過便喝,毫不嫌棄做作,倒是讓阮小二暗暗點頭。
阮小二不比小七爽朗,堅決不敢稱徐澤這條過江猛龍為“兄弟”,徐澤也由他。
待徐澤說明來意,阮小二說家中粗陋,不便待客,堅持要到湖中酒家,邊吃酒邊聊,徐澤當然客隨主便,隨即三人又出門,下湖,駕著兩條小船,離了岸。
徐澤站在船頭用船槳比劃了幾個動作,遠處還在等待的八槳船收到信號,掉頭自行去了。
到酒店的行程不遠,但小船速度也不快,三人一路有的沒的聊著,通過閑聊,徐澤對二人也有了基本了解。
雖是一奶所生,但阮氏兩兄弟區別明顯,阮小七皮膚黢黑,體型偏瘦,身體矯健,說話直來直去;阮小二則是胸寬體闊,臂有腿粗的一個紫堂胸毛大漢,和粗豪的外表不對稱的,卻是其為人謹慎,言語雖也不少,但滴水不漏,不知還未露面的阮小五又是何等性格。
阮小二所說的酒店,在一片蓮藕蕩旁的一個水亭里,船行到岸,還未停穩,徐澤就一步跨上,等二阮纜好船,一并入酒店里來,在水閣內揀一副紅油桌凳坐下。
阮小二恭敬道:“徐觀察,休怪我弟兄俗,請觀察上坐。”
徐澤也不做作,大咧咧坐下。
三個人坐定了,叫店家打一桶酒來。
店家把三支大盞子擺開,鋪下三雙竹著,放了四盤菜蔬,打一桶放在桌子上。
阮小七問道:“有甚么下口?”
店家道:“只剩豬坐墩肉十斤,家養雞子幾只,時鮮菜蔬若干。”
阮小七惱怒道:“你這店家甚是可惡,上回來,便是牛羊肉都有的,可是怕我兄弟短了你酒食錢,如何敢拿這點濁肉糊弄我們!”
店家點頭哈腰,一個勁賠不是。
“怎敢欺瞞幾位好漢,小店原本靠水泊內過往船主歇腳吃飯營生,只是近來同舟社炭爐大賣,有爐子,在船上就能自己做飯,來吃飯的人少,俺也不敢多進貨,生意一日不如一日,小老兒只怕要不了兩個月,這店子便要關門了。”
一個新興產業的崛起,必然會對與其有關的周邊產業產生劇烈沖擊,徐澤不奇怪蜂窩煤才熱賣,就能影響到這家酒店的存亡,但既然碰到了,也不能裝糊涂。
徐澤發話道:“二哥、七哥,就豬肉吧,兄弟一路東來,倒是嘗過幾道豬肉美食,待我問過店家,便請掌勺做來與你和二郎也嘗嘗。”
店家見徐澤解圍,千恩萬謝。
徐澤問店家:“我記得刑統有律‘諸故殺官私牛者,徒一年半’‘主自殺牛馬者徒一年’,雖說如今法令廢弛,只要不影響耕種,官府對宰牛管得也不甚緊,但牛肉終歸是稀罕物,你這以前的牛肉從何而來?”
宋律只規定不能“私宰”耕牛,買牛肉卻無罪,店家倒也不慌,答道:“客官果真好見識,以往的牛肉均是鄆城東溪村販賣至此,俺這里一年也難碰兩回。”
徐澤點點頭,吩咐店家喚掌勺過來,交待其醬香肉、茭首炒肉、叫花雞等菜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