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康家莊以北五里,一輛馬車正在快速的駛過山間夾道。
馬車內,體型還在發福而嗜睡的章元已被搖晃的馬車顛醒,詢問了同車的兩名弓手,確定行到了哪里后,又閉目沉思。
盡管康仁反復用心擦拭過,馬車仍散發著淡淡的魚腥,有心的康仁為此還點了一盤昂貴的檀香驅除異味。
章元以前確實沒看出,這個康仁如此會來事,自從其開始販魚后,章家便沒缺過鮮魚,時不時的,還有些蘆葦做的新奇小物件。
吃人嘴軟,原來不待見其人的章元也慢慢變了態度,縣城街市上見到,還會打個招呼,雙方倒是漸漸有了一點“親戚”的感覺。
下午康仁急匆匆趕來,說是康善才家原來逃走的護院穆夯子突然返回,意欲內外勾結,殺人奪財,被康保正當場識破并抓獲,煩請章老爺移步康家莊,主審要犯。
章元暗自好笑,俺老章在縣里雖然也能說上話,時人愛貼金,皆喊一聲“都頭”,但老子就是一不入流的班頭①,有個屁的權力審犯人啊,八成是這康老財這老陰貨有甚陰私被這兇犯知曉,恐自己處理不干凈手尾,想讓老子過去幫他擦屁股。
不過,擦屁股好啊!
康老財陰歸陰,手里有錢,也舍得花,今日的好處定然不會少。
章元正想著事,突然,馬兒一陣嘶鳴,馬車急停,三人在車內顛作一團。
待章元穩住身體,掀開馬車前面的簾子,便見康仁已一溜煙跑遠,十余步外,十名賊人平舉長槍,已經快速結成兩排橫陣。
章元冷汗直冒,慌忙放下簾子。
“都頭,怎么辦?”
兩名弓手也見到了車前的情景,三人均不是傻子,自然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事,不用掀后面的簾子,便知后面肯定一樣也有賊人。
不待章元發話,馬車后一個渾厚的聲音響起。
“壽張縣志·英烈傳,政和二年七月甲申,縣衙班頭章元率弓手二人,緝拿要犯途中,遭百余山賊圍困,三人拼死殺賊,身中數百創,力竭被俘,賊人縛其于樹上,仍高呼殺賊,三日乃絕。”
車內三人面面相覷,這是在說自己?
活著多好,大宋今日哪里還有如此盡忠職守的小吏?
“好漢!好漢,有話好說,俺們這就出來。”
章元喊完,便趕緊扔出鐵尺,爬出馬車,跪倒在地。
兩名弓手也緊跟其后,扔下水火棍跪下。
攔路“山賊”自然就是徐澤等人,見對方如此識相,徐澤收回手中鐵胎弓。
笑道:“徐某有筆大買賣,不知章都頭可有興趣?”
接近戌時,剛剛解散村壯的康善才回到正堂,連喘粗氣。
這身子真是不經折騰了,才說幾句話就接不上氣,再這樣折騰幾回,不等賊人來,這把老骨頭就得散,明天得讓四哥兒頂上了。
待氣喘勻后,康善才問管家:“穆夯子可說了實話?”
“還沒有,不管俺怎么套他話,都是那套說辭,一口咬定自己就是被賊人劫上梁山的,到今天才尋著機會逃回來。”
“先把這賊骨頭關緊了,康仁可曾回到莊里?”
“已經安排人在路上盯著了,等他回來,便安排他和穆夯子二人當面對質。”
“好,盯緊點,這事太蹊蹺,莊子里也不太平。當年,但聞賊人來襲,哪家敢不快點過來?如今,怕是有些人巴不得賊人來吧?梁山這幫漁盜鬧鬧也好,咱們也該好好清理一下莊子了。”
二人正商議著,就聽到有人來報“縣衙章都頭帶人來了”。
雖然不明白章元為甚這個時辰過來,不過來得正好,有縣衙的都頭鎮著,自己這邊更容易行事。
康善才趕緊到大門外迎接章元,章元笑呵呵的介紹:“這是新上任的徐老弟、杜老弟,我今日便是帶他二人到各村豪長家認個門。”
康善才見兩名弓手確實面生,衣服也不甚合體,只是二人均未帶水火棍,反而攜刀,不過也正常,時下不寧,弓手出城時也經常攜帶利刃。
康善才心下了然,給管家使了個眼色,便帶著三人進了正堂。
不一會,管家端著一個托盤上來。
“偏遠小村,無甚特產,勞煩幾位觀察遠來,些許薄利,萬望笑納。”時人好吹捧,凡上級文官必稱相公,武官必成太尉,小吏必稱觀察。
章元拉開托盤的紅布看了眼,爽朗大笑,道:“哈哈,康員外總是這般客氣,章某卻之不恭了。”
注:①宋制,縣衙只有班頭,都頭是禁軍編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