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頓時熄了喝酒的心思,終于意識到,則背后怕是有什么他所不知道的事情!
嬴政說道:“太傅,政兒有幾處不明,還請太傅直言不諱!”
蘇劫道:“大王請說,臣定當知無不言。”
嬴政站了起來,走了兩步,似乎在思考著什么,忽然轉過身來,看著蘇劫問道:“其一,寡人欲一統天下,此心此志,磐石不移,倘若,楚國建立水師,勢必會成為秦國的心腹大患,不僅阻礙了寡人的腳步,亦是阻擋了天下臣民向往和平的腳步,天下一日不定,百姓便會一日處于水深火熱之中,寡人此生,定要平復這七百年之戰亂,成就天下第一個大一統的秦國,楚國,寡人必滅,可政兒忽然聞此訊息,猶如噩耗,還想請教太傅,寡人和秦國,應該如何破了楚國的這水師大計。”
蘇劫看著目光如炬,隱晦莫深的嬴政。
蘇劫半響沒有說話。
嬴政頓時握拳,說道:“難道,太傅也不知道嗎,這?”
見蘇劫同樣鎖眉,嬴政接著說道:“那寡人就先行滅了燕齊,那楚國,不是拒守大江想抗衡秦國嗎,那寡人就聚集全國的兵馬,攻打淮北,淮北之地,本就有吳越舊民,此地之民教化不深,必然難于楚國一心,寡人攻其一點,楚國必然不及其余,到時,便可直抵壽春,太傅以為如何。”
蘇劫看著嬴政,說道:“臣并不是沒有辦法!只是,這代價頗大,而是在思量到底如何來做。”
蘇劫說道:“誠如大王所言,攻打淮北固然可以作為其一,然而,楚國四十年來,和韓魏趙之間,從沒有過戰事,所以江夏反而太平,唯一的戰事便是在齊楚交接的淮北之地,可是,春申君治理淮北,地強民悍,以寡少之民抗強悍之齊,可為何齊國卻屢屢無法得手?”
蘇劫借著說道:“那便是因為,淮北背靠江南淮南,此兩地,在外人看來,屬于莽荒之地,貧瘠之野,然而,事實確實,此兩地糧草蔥郁,富庶廣袤,不僅如此,還給淮北不斷提供兵力,所以,楚國以寡少敵眾,雖有連敗,但不傷元氣,也就是說,楚國淮北看似弱,但能聳立在淮地,中原各國雖強,卻不能奪取淮北,更不能逼近江水,大王此謀,于齊無二。”
嬴政聽完。
頓時搖了搖頭,道:“太傅言之有理。”
蘇劫繼續道:“臣其實,早有考慮,時才,臣和大王說過,天下之大,唯江夏嶺南決定秦楚之盛衰,反而并非淮地,若是奪了江夏和嶺南,便是奪了楚國的半壁江山,到時候,嶺南可成為秦國之根基,亦讓楚國朝野格局瞬時瓦解,此謀絕無二途。”
嬴政看著蘇劫,道:“既然太傅認為,奪得江夏和嶺南絕無二途,莫非太傅已然有所思量。”
蘇劫笑道:“嶺南,江夏,皆地處秦國東南,尤其是嶺南,更是楚國腹地,并靠巴蜀,要取嶺南,大江難走,那就得另辟蹊徑了。”
嬴政目光頓時火熱的看來,問道:“另辟蹊徑?太傅,天下雖廣,但路途就這么些,如何另辟蹊徑還能騙過楚國?”
蘇劫聞言。
將目光看向面前的長嘴水壺。
隨即笑了起來。
嬴政見蘇劫神色有異,也不由看向了桌案上的長嘴水壺。
蘇劫道:“大王,若想取嶺南,道理便是它了。”
嬴政好奇的將水壺拿在了手中,輾轉看去,道:“這水壺很尋常,難道好蘊含了什么玄機?”
蘇劫起身,拿過嬴政手里的水壺。
將其放在桌案上,隨后揭開水壺的蓋子。
蘇劫指著瓶口,說道:“大王請看,如果說這蓋子,是漢中,那壺中是何地?”
嬴政定眼看去,隨后才說道:“壺中便是巴郡和蜀郡。”
蘇劫點點頭。
巴郡和蜀郡,也就是后世的四川盆地。
四川盆地只有一個入口,那就北面唯一的一個缺口,那個缺口有一座要塞城池,叫做漢中。
嬴政頓時面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目光。
蘇劫繼續說道:“大王再看,從關中南下至漢中,才可進入巴蜀,巴蜀盆地,四面環山,飛鳥難越,何況人力,北則是秦嶺,西則是青藏高原,南則是云貴高原,而東邊的巫山之間,便是六百里長江天險!”
說到六百里長江天險之時,蘇劫的手指已然指在了水壺的長嘴上。
嬴政的目光也聚集在這最后的長嘴上。
道:“這里,居然是這里!!!”
蘇劫點點頭,笑道:“大王果然聰慧,巴蜀便是這個水壺,想要進只能通過漢中,而東邊的巫山和長江天險,在人看來,無人可守,無人可渡,若是大王暗中在巫山一帶,大建船艦,我軍順勢東下,便可繞開長江上的吳越水師,云夢澤水師,直抵楚國江夏及嶺南腹部,一舉奪取江漢之地若干城池,站定陸上之根基,楚國頃刻間便會丟失半壁江山,而楚國舉國耗費無數財力的水師,立刻成為無用之兵,空耗國力,至此,楚自當滅矣。”
嬴政聞言,再次將水壺拿了起來。
細細的左看右看,不時大笑,臉上欣喜之色無論如何也藏匿不住啊。
大聲說道:“寡人就知道,太傅早就胸有成竹,楚國何懼之有,哈哈哈哈,楚國如何想得到,偌大的國家會敗在一個水壺手上!!”
不等嬴政繼續笑下去。
忽然蘇劫一盆冷水潑了過來,“可是,大王你有錢嗎?”
嬴政的面容頓時僵在那里,想了想,道:“啊!!這,寡人沒錢…寡人沒錢。”
蘇劫再次潑冷水,道:“不下二十萬大軍,從關中進入巴蜀,要多少錢銀,即便到了巴蜀,當地豪強無數,擁兵自重,還要說服其百姓及豪強,篳路藍縷,開山鑿穴,要多少錢銀?隨后,還要在巫山修建萬艘戰艦,要多少錢銀,實乃不可想象,其人力物力一旦開始耗費,定不下鄭國渠之難,而且,如此大動干戈下,若是被楚國提前知曉,此計毀于一旦,不僅沒能出其不意,還空耗秦國國力,亦打草驚蛇,大王可有想過?”
嬴政面色抽搐。
這些事情,他自然不可能一下想到這么多,但此時蘇劫提醒,也讓他似乎有一種空歡喜一場的感覺。
嬴政想了想,冷靜了下來,說道:“不過,太傅說了,攻打嶺南別無二途,就算再難,寡人也要做,既然有滅楚大計,若是因難而退,寡人說的覆滅六國,豈不是兒戲!至于這錢,寡人自己想辦法。”
蘇劫微笑不語。
道:“那臣,就愿大王心想如意了。”
嬴政看了看蘇劫半刻,臉上神色有些奇怪。
蘇劫頓時說道:“大王別打臣的主意,臣和大王一樣,一樣的窮,大王想要錢,就去找有錢的。”
嬴政想了想,忽然說道:“可是,政兒認識最有錢的就是文信侯,難道,讓寡人去找他不成。”
蘇劫哈哈一笑,說道:“大王能想到他,未嘗不可啊。”
嬴政擺了擺手,道:“不說他了,此前,乃是政兒不解的一處,其二,便是想問太傅,廷尉之柱,和李斯有什么關系?”
蘇劫道:“同樣是為了滅楚。”
嬴政問道:“這?”
蘇劫道:“熊啟扺掌朝政,大王以為,在熊啟眼里,他是希望大王滅了楚國,還是秦楚共存于世?”
嬴政如何也想不到,蘇劫居然會問這么敏感的問題。
不過,很快他就臆想到了一些事情,隨后說道:“寡人的臣子,寡人自然相信,不敢說,事事稱心如意,但至少不會害秦,不過,太傅說話,從不無的放矢,莫非,聽到了什么傳言?”
蘇劫沒有馬上回答。
而是轉而說道:“今日,殿上諸公之言,臣一言以蔽之,大王之志,若是在強兵息爭,一統天下,則商君法勝于王道寬法,若是大王之志,只在做諸侯盟主,于楚國,齊國,燕國共處天下,則王道寬法勝于商君之法,此為兩圖,如此說來,大王應該知道臣的意思了吧。”
嬴政兩眼一怔。
連連說道:“什么?太傅的意思是,熊啟是想讓寡人做諸侯的盟主?讓秦楚共存?”
蘇劫一語總結。
可謂精準如斯。
然而,如此一來,嬴政豈能不明白,朝堂中,熊啟為什么要如此大力推行王道寬法了。
其心里不就是想著,能讓楚國在秦國的征討中,存活下來。
也就是說,這是謀算秦國的朝堂啊。
嬴政怒道:“這?虧寡人如此信任于他,委以相邦之任,他居然不懂寡人之心?好大的膽!可是,太傅你明明知道,那為何要讓李斯來修法。”
蘇劫說道:“修法,乃是為了秦國統一而綢繆,熊啟興王道寬法和李斯寬法,卻是天壤之別!”
“何以天壤之別。”
蘇劫道:“大王難道忘了,韓非和李斯出自何人門下。”
嬴政深吸一口氣,頓時說了出來,“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