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劫抬起頭看著委屈和憤怒糾集在一起的趙姬。
他當然明白,趙姬所說的保護是什么意思,自然不會行詭辯去辯解,沒有意義。
自己確實沒有保護好趙姬,如果保護好了,她怎會有心死的念頭。
看著抽泣不止的趙姬,二人相對無言。
趙姬哭泣好了一會,這站了起來,道:“你想要走,本宮可以成全你,但是,本宮要你當著我的面告訴我。”
蘇劫問道:“告訴太后何事呢。”
趙姬緩緩的問道:“你既然是我的知己,必然知道本宮的…你就告訴我,蘇劫心里也有本宮嗎?”
看著沉沉睡去的趙姬,蘇劫面目復雜,這一刻,他終于掩蓋不住臉上的不自然,趙姬掀開肩上的被褥,蘇劫上前想要替她重新蓋上,卻看到趙姬的手中,緊緊的拽住那個白玉發簪,面容稍帶笑容。
蘇劫整個人頓時僵在那里。
良久。
蘇劫重新放下了大簾帳,微微嘆了一口氣,環眼四顧,看了看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大殿,終于不在猶豫,轉身離去,他輕輕的關閉了宮殿的大門。
大門發出咯吱的聲音,似乎要將這里所封塵。
就在蘇劫跨出門檐的那一刻,床榻上的趙姬忽然睜開了眼睛,很快,眼角的淚滴如雨一般的滑落,她知道,從此以后,再也不會有趙秦了。
“夠了。”
趙姬若有若無的聲音在殿中回蕩。
淚水打濕了枕頭和被褥,趙姬仿佛又笑了起來!
嬴政的暖閣之中,兩人相對而坐,正在下棋,嬴政剛一落子,便抬頭看了一眼蘇劫道:“太傅,今日心緒不靈?”
蘇劫點頭道:“臣和太后告別了,太后身體已然無恙,日后只要多加照料,必不會出現其他事情。”
嬴政點點頭道:“想必母后一定萬般不舍吧。”
蘇劫抬起頭,看著嬴政道:“大王此話讓臣都不知如何來說了。”
嬴政額首道:“我和母后在邯鄲的時候,母后閑來無事,都會養一些花草,那些被母后悉心照料的花草,凋零之后,母后都會哀傷不已,何況是一個有血有肉的太傅,心病還是心藥醫,原來太傅就是母后的心藥。”
蘇劫本要落子的手指僵在了空中,緩緩收了回來,道:“臣,對太后和大王都是一樣的。”
嬴政笑著道:“政兒知道太傅的心意。”
嬴政接著道:“深深的宮闈之中,就是政兒的身邊,有這么多大臣,這么多宮女侍衛,都時長會覺得有些孤冷,而況是母后這樣的女人,寡人這兩月,聽見了太傅和母后的琴聲,時時都會想起在邯鄲的歲月,寡人說自己一直錯了,指的是寡人一直都忽略了母后的感受,心里一直都想的是那個身在邯鄲的母親,堅強且凄苦,帶著我四處逃命,受人冷眼,回憶過往,母后一生都沒有被人所關愛過,這些時日,我卻感受到母后是發自內心的喜悅。”
蘇劫點頭道:“大王至孝,天下人便會至孝,太后雖然早年命運多舛,
但是臣以為,她是一個好女人,更是一個好母親,在臣心里,她是這天下最好的太后。”
嬴政神色閃閃,忽然問道:“趙秦將來還會去看母后嗎。”
蘇劫盯著嬴政的臉頰,出聲道:“趙秦從未走,只是去做更多有利于秦國的事情,等到秦國橫掃天下之后,天下太平了,這些,難道不也是為了保護大王和太后嗎。”
嬴政臉色也變得有些復雜,道:“保護秦國!天下太平,還不知多少年了。”
蘇劫道:“若是大王得以順利親政,快則三五載,慢則七八載,到也算是翹首可盼。”
嬴政聽到了蘇劫說的親政。
兩眼頓時出現些許光華,嬴政問道:“太傅之準備直接回朝堂了嗎。”
蘇劫點點頭,道:“列國在函谷關,上黨,晉陽的布局已經差不多了,若是此時出手,便可一舉剿滅呂不韋和列國的陰謀,從此以后,大王便可一舉親政,橫掃列國。”
嬴政忽然有些憤恨的說道:“太傅說,列國合縱已經開始,政兒卻數次在朝堂上問過呂不韋,丞相次次都說前線并無重大戰事,整個朝堂都被呂不韋蒙在鼓里,可見其勢力已經根植朝野。”
蘇劫回應道:“其實呂不韋也算中了他人的奸計,而我和大王只是將計就計,呂不韋已然懸上高梁,不足為慮了,當今之計,是如何殺退聯軍。”
嬴政點點頭道:“當初,太傅將政兒和母后救回邯鄲的時候,便說,秦國現在的國力不是列國合縱的對手,此等時刻,列國來攻,政兒是真的有些心憂。”
蘇劫道:“大王還請放心,列國而來,已然因為齊國足足推延了一年半載,我秦國也并非無抵抗之力,而聯軍即便強行整合,必然有所間隙,而敵國如今,卻以為我秦國皆被蒙在鼓里而不知,以為占據了先機,實則,臣如此來做,便是刻意讓他們已然勝券在握,早已布下了天羅地網,一旦列國攻秦,必能一舉挫敗。”
嬴政神色大亮,道:“這就是太傅說少則三到五載,便可橫掃六國的原因,以合縱而弱他國。”
蘇劫點了點頭道:“不錯,大王聰慧,所謂拳打不知,便是如此,我秦國看似在明,實則在暗,呂不韋封鎖了函谷關的消息,但是,何嘗不是將關中的消息封鎖了呢。”
嬴政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政兒不解的是,為什么成蛟每次送信,都提到,敵軍不攻城,而是封鎖了他們的道路。”
蘇劫道:“拖延時間罷了,大王仔細想想,呂不韋封鎖了他們的消息,卻不知敵軍是想借機會師啊,到時候,出現了什么意外,成蛟必然會恨上大王你,若是一旦叛變,秦國不就大亂了嗎。”
嬴政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
蘇劫借著說道:“大王不必憂慮,臣已為大王想好了對策,到時,即便成蛟叛變,也絕對怪不上大王頭上,反之,既然敵軍想要拖延時間,封鎖消息,我們便當做不知,讓他們去拖,拖的越久越好,這些罪責最終都會被呂不韋所承受,等除掉了呂不韋,敵軍以為自己的合縱已成,卻發現,秦國沒有大亂,又被我軍所攻破,那時,必將自食惡果。”
嬴政連連點頭。
若是這個計劃城了,等于反而蒙蔽了列國,還一舉除掉了呂不韋,成蛟。
整個朝中,將會空前的集權在秦王手中。
嬴政欣喜不已,看著面前的淡然 自若的蘇劫,道:“寡人真想看著這一天快點到來。”
蘇劫繼續道:“我估計屯留的圍城一直會圍到明年的初春,大王,平日里有什么疑問,就去問呂不韋便可,他自會當眾隱瞞的。”
屯留!
直到入冬之后。
大雪開始在天空所彌漫,出乎人意料的是,代軍這一次,徹底的將屯留給圍了,在成蛟日夜盼望關中傳來消息的時候,整個道路被代軍所封鎖。
“又一個月了。”
成蛟面色有些蒼白,從送出書信,到今天,一點回音都沒有,看著面前的大軍營寨,就知道代軍根本就不準備離開了。
數不清的帳篷將這個屯留給圍了。
至于為什么不擔心屯留來攻打,自然是因為糧食,秦軍已經餓慌了,從最開始,本來將兩個月的糧草,省吃儉用,延用三個月,現在,看著天色,就知道,三個月也不夠啊,后面最少要撐兩個月,才能看到大雪劃開!
而且,城中保暖的衣物不足。
當真是絕境!
贏和爬了城樓,看著不遠處眺望的成蛟,頓時出言道:“公子,快回府吧,這里風大。”
成蛟無力的搖了搖頭,道:“叔叔,城中的將士和百姓怎么樣了。”
贏和嘆氣道:“百姓已經顧不上了,若是將士們都沒吃的了,那就算真的沒救了!可惡的代軍,當真是要絕戶啊。”
成蛟道:“叔叔,多分配點稀水吧!還可以多撐一個月,”
贏和道:“好,我去贏直說。”
兩人,剛準備下樓,代軍的號角聲再次響起,城樓上的秦軍已然有氣無力的站了起來,此時,就是拉動弓弦的力氣都快沒有了。
只見代軍熙熙攘攘的出現三四千人,其余的人還在營地里烤火取暖,沒準備來攻城。
成蛟看在眼里,頓時心中惱恨。
三四千人來到城樓下,跑了一圈,一陣亂射,也不知對沒對準人,弄了幾圈就跑了。
這種事情,每十天半月就要出現一次。
成蛟他們自然也是看出來了,代軍從頭到尾就沒準備攻城,目的,就是消磨秦軍的士氣。
秦軍更是又餓又怒,“我從軍十年,就沒這么憋屈過。”
“咱老秦人,什么時候打過這樣的仗。”
一個個怨聲載道,看著不遠處的成蛟,滿臉的憤恨,“若是武侯在此,我等何故受如此屈辱!”
贏和路過幾個士卒的身邊,立刻怒道:“誰說的站出來?”
士卒們也都嚇了一下,隨后,看著贏和和成蛟,紛紛轉過頭去,也不搭理!
“你們!你們!”
成蛟連連拉著贏和離開。
看著二人離開的背影,一個個士卒紛紛朝其方向吐了一口唾沫,罵道:“額賊你娘地!啥子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