闕與城樓上的趙軍,雖然被將領暫時壓下了驚懼的情緒,但是他們的目光也是紛紛看著不遠處的黑幕。
秦軍營壘的大軍在黑夜的掩護下排排列陣,仿佛隨時有所變動,就會如毒蛇一樣沖殺闕與城樓。
漫漫黑色如同遍野松林,潛伏著兇惡的猛獸。
王龁等將領清楚,現在這個時候,對秦軍而言就是蓄勢,一旦沖陣,兩萬陷陣隊就會以山崩地裂之勢撕裂闕與城。
但是,對趙軍來說,恰恰相反,人性對未知本能上的恐懼,會隨著時間的拉長彌漫在趙軍守軍的心底,恐懼便會滋生蔓延。
闕與中軍帥帳。
一個將領拱手道:“將軍,若無對策,則必生變故!”
另一人立刻跟著道:“將軍,六月飛雪,雖為異像,我等無法洞悉,但秦軍如此做法,我等不可不做防備,否則晉陽便是我等的前車之鑒,以末將來看,秦軍最多一個時辰,就會發起猛攻。”
闕與城的將領和士卒們為什么懼,要知道,晉陽和闕與非常的近,這不久之前的六月大雪,論驚懼,誰也抵不過晉陽的守將。
城中這么長時間百姓為什么混亂,不就是因為‘六月飛雪,君王無德’的原因嗎。
而且,那四萬趙軍降卒可是活生生的在‘他們眼里’看著死掉的。
所謂授之于人,感同于身,就是這個道理。
冉進道:“爾等所言,本將安能不知,只是如今六月酷暑,我城中輜重不可能有御寒之物,若是往日,我等大可在未生變故之前,于城中百姓商談征用,可如今,別說大軍壓境我軍根本沒有這個時間,更何況如今闕與中了絕戶之計,軍民離心。”
說白了,即便秦軍有詐,但是冉進不敢冒這個險。
一旦真的再次六月飛雪,那不用秦軍攻,闕與就會被下。
副將們也是一個個臉色煞白的相互而視,實在是這秦將蘇劫的計謀太過于陰狠毒辣,還沒有攻城之前,就算計得闕與大亂,現在兵臨城下,弄得軍心惶惶。
忽然,一個將領神色揚起,道:“將軍,末將想到了破敵之策!”
隨著將領的一說,其余人紛紛看了過來,冉進愁眉展開,驚喜道:“快快道來,如何破局!”
將領道:“將軍莫非忘了,當初闕與城為何無法抵擋酷寒,乃是因為秦軍到來之前,晉陽的郭氏族人網羅了一大批絲、錦、棉、麻去做買賣,后來因為兵戈突發,郭氏商隊的這些物資皆被停滯在我闕與城中。”
隨著將領說完,在場一個個頓時想起來了,自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頓時一個個興奮不已,這些東西,不就是保暖御寒之用嗎,有了這些棉麻,分配大軍之后,即便出現了晉陽的異像,大可將棉麻捆綁與身上用以御寒。趙軍也就不用束手待斃了。
“好辦法!只要將郭氏這些物資充為輜重,我等將士必將軍心安定啊。”
“這可是郭部史的族產,我等強征,到時郭部史怪罪下來,我等如何辦。”
冉進一聽大喜過望,用力一拍手,道:“這個辦法妙啊,此法正可解了我大軍之憂,我軍因此而守得城池,郭部史也是大功一件,如何會怪罪,速速命人去和郭氏商議。”
“將軍,若是郭氏不同意末將等如何行事。”
冉進本想說,直接強征,但想了想才道:“你可先行洽談征用,若不從,便說以軍餉換購,如若在不從,便強征。”
畢竟郭氏是有郭開的,郭開是田部史,掌管著趙國官員世族百姓的稅收,當年趙奢為田部史的時候,強征趙勝,趙勝不從,趙奢殺了趙勝九個仆從,要知道趙奢沒有起來之前,可是趙勝這一派的人,田部史的權利雖不直接在軍隊上,但屹然是非常大的。
各個城池的軍餉發放,這一個門檻,田部史也是要過一道手的。
郭族到沒什么,但是如果因此得罪了郭部史,在場的也怕,大家身后都是有世族的。
所以,只有先行道明闕與守將是想以軍餉換購,便有了說辭。
將領聽完,便領會了冉進的意思。
“遵命!”
對于趙軍守將的到來,郭氏族人是非常意外的。
本來按照族中的意思,是到闕與會見楚商,可是等到來了之后,才發現楚商還未到來,只是命人說在城中等候數日。
這本到也沒什么,可是晉陽忽然被秦軍攻打,闕與受驚之下封閉了城池。
郭氏部族的人,也都紛紛被困于城中。
守將們道明了來意,郭氏族人面色紛紛不好看,畢竟他們是商伍。
商人逐利,這是本能,而且,這些物資,可是花了族內的八百斤黃金。
四十幾輛雙馬還要配備人力推動,才能拉得動的大車。
郭氏族人紛紛將目光看向了宮敖。
這段被困的時日,宮敖和大家都熟識了起來,宮敖為人豪爽,且雄壯魁梧,此時自然成了大家的主心骨。
而且,宮敖的分身是郭開的門客,這個時候,宮敖的看法便是最重要的。
宮敖冷著臉看著趙國的將領,道:“將軍這些物資是我郭氏花了八百斤黃金購得,守衛城池,是你等身為趙國臣子的職責,卻將這些你等的職責壓在我等商人的身上,無緣無故就要征用我等的物資,你等可把郭部史放在眼里?”
“就是,在說了,我等是晉陽人,憑什么幫你們闕與,你們闕與是怎么對待我們晉陽的守軍的,憑什么害我們晉陽還要我晉陽來幫你們。”
“說的對,你等無義在前,現在卻要壓迫我等晉陽商人,等著郭部史將你等行徑告知大王,大王必定嚴懲。”
郭氏族人看宮敖的臉色,在看看趙軍里幾個士卒羞紅的臉色,便也沒有了畏懼之心,紛紛出言挖苦。
此前,城中打亂,不就是闕與將領見死不救嗎。
這些話傳到了守將和士卒的耳朵里就顯得格外刺耳,奈何現在不占道理,又有求于人,不得不低聲下氣。
“你等雖為商戶,但更是趙人,如今國難當頭,將你等的物資征用御敵,此時即便是郭部史當面,想必也一定會答應。”
宮敖道:“在下乃是郭部史門客,郭部史回邯鄲之前,只交代我要護送這批物資,安全的交給楚地商人手里,此乃職責所在,便和你們守衛城池也是你們的職責,況且郭部史如今不在當面,我為了我的職責不可能交給你們,在說了,我晉陽商隊憑什么要將物資交給不義之軍。”
“你!大膽!”將領一聽,出言喝止。
宮敖也不懼怕,道:“怎么?城中百姓皆說你等乃是不義之軍,莫非是我冤枉你等不成,有本事殺了我,我郭氏人雖少,但也不懼你等,若是我等被你所殺,事后你能活命?”
守將被宮敖氣得胸脯起伏,面目怒張,半響才道:“好,本將有軍務在身,不與你爭辯,既然你等不愿相贈,那我闕與以軍餉購買如何,你等皆為商人,我等便按你們的規矩。”
宮敖眉目一揚,笑道:“你確定按我們的規矩嗎?”
“本將既說出口,自然不會騙你,這些東西,我闕與買了。”
見趙軍將領放低了態度,郭氏商隊臉色也才好看了些,要知道,平日里,這些將領是從不把他們這些商人看在眼里的,若是有事相求,不是低三下四,就是要準備厚禮,如今看到闕與的守將模樣,一個個內心里是暗爽不已。
宮敖詢問了一些郭氏族人的態度,大家也表示可以。
商議了半刻之后,宮敖道:“將軍,你既然說按我等的規矩來,我若再不答應,就顯得我故意為難你了,畢竟我們是商隊,重利就好比你的守衛一樣,請將軍不要見怪。”
守將冷哼一聲。
宮敖不以為意道:“將軍可知,我這四十大車的貨物,成本幾何,利幾何!”
守將知道,宮敖是要談價錢了,“本將不知道,你說價幾何,我闕與還能折你的價錢不成。”
宮敖道:“四十八大車的貨物,成本八百金。”
“什么?八百金!”守將大驚失色,他城中一年的軍餉也就二百鎰,四千斤。
守將看了看一邊的文官裝扮的人,那人點點頭:“按照邯鄲的市價算,差不多。”
八百斤雖然多,但是守將還是可以接受的。
宮敖道:“將軍可知,我這些貨物的利幾何?”
守將繼續看了看文官,文官道:“棉麻之物,利兩成,這些物資,我闕與以九百六十斤購得,不占你等便宜。”
文官以為自己所報的價一定妥善,可是隨著話音一處,一個個郭氏商隊紛紛面色變得難看至極。
宮敖冷笑一聲,隨后,郭氏族人拿出一個商函,展開給了文官一看。
守將和文官也不由差點罵娘,商函寫道:“楚地商人欲購大量棉麻錦緞,許利二倍于趙地!”
意思是說,你賣給我,我給你趙地兩倍的利益。
宮敖冷笑道:“若非重利,我等如何會搜刮全城物資,來到闕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