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安城外,風雨飄搖。
暴雨在轟鳴哀嚎,不斷沖刷而下,宛若珠簾遮蔽天幕,黑黑壓壓,沉重的讓人連喘息似乎都變得無比的奢侈。
而天安城內。
司天院。
茶香悠悠,熏香裊裊。
一盤棋,兩個人,相對而坐。
城外的喊打喊殺,仿佛與這兒完全隔絕了開來似的。
聞天行厚重的眼袋抖了抖,沉思著盯住棋盤,棋盤上每一顆棋子仿佛都充滿了玄奧,他若是能讀懂半分,就能受益匪淺。
而在聞天行對面的老道人,微笑的端著茶杯,輕輕滑蓋,熱氣悠悠之間,被微張細縫的嘴中吐露出的氣流給吹散。
碧綠的茶水中茶葉亦是在茶水表面泛起的漣漪中翻滾。
許久,聞天行抬起頭,抹了一把額頭上的虛汗,搖了搖頭,“怎么看羅家都是一個悲慘的結局。”
“這一戰,鎮北王必死于天安城外,受萬矛穿心之死。”
聞天行道。
老道人齊廣陵仙風道骨,宛若九天之上的謫仙人一般,喝一口茶,拈一顆棋子,落在了棋盤上,輕聲道:“世事有定數,但是定數是隨著天機的變化而變化,天機如一縷煙,若是無變數,它便會一直保持著裊裊姿態,直到消散,而若是稍有變數,來一陣風,那煙,便消散的更快。”
聞天行似懂非懂,但是他聽明白了一點:“也就是說,如今出了變數,有一陣風,讓天機變了?”
齊廣陵沒點頭也沒搖頭。
“是與否,便看這一次羅家的結局吧。”
聞天行點頭,他懂了:“鎮北王這一次想要離開天安城,一旦離開便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羅家便再無顧忌…而且,也意味著天機做出了改變,那我等接下來的應對,也要隨之而改變。”
“若是鎮北王最終還是死在了天安城前,那便代表天機氣數,一切都未變。”
聞天行的話,讓齊廣陵不由一笑。
聞天行扭頭看向了窗外的暴雨連天,哪怕坐在屋內,都能感受到磅礴的雨氣鋪面而來。
“夏家的底蘊,可非羅家能比,夏家獨有一個皇朝秘境,這數百年來,占據天下氣數大頭,亦是培養出了不少的陸地仙…”
“僅憑一個羅小北,不夠,就算在加一個陳天玄,亦是不夠。”
聞天行搖頭。
獨攬天下風騷的夏家對于羅家而言,那是真正的龐然大物。
羅家想要掙扎打破命運,難。
一位又一位跌落在了戰場之上的地方官員都懵了。
看著那冰冷的銀甲禁衛,仿佛洪水猛獸一般,遙遙俯瞰盯著他們。
這些得了功名,在一地為官的官員們,頓時神色大變。
他們大多數都是寒窗苦讀,在大夏王朝的科舉之上嶄露頭角的讀書人,可是任他們有滿腹詩詞文章,此刻也都只能化作呼喊求救聲。
他們本以為羅鴻不殺他們是因為忌憚大夏王朝,他們還覺得有生還的可能性。
現在看來,他們大大粗估了羅鴻的無恥程度。
居然直接將他們拋出來,用來阻擋銀甲鐵騎。
這簡直是不當人的行為。
“救我!我是北川府的知府,救我啊!”
“不要,不要前進,別過來啊,我們乃朝廷命官,救下我們!”
“太子殿下,救救我們!”
一位位官員們瘋了。
他們身上沾染了泥巴,被雨水浸透,在雨中瘋狂的呼喊著,他們掙扎著,可是被身后的邪影所束縛羈押,根本掙扎不得。
鎮北王手持墨刀,佇立在暴雨中,本來他都準備進行一場血戰,搏命一場了,卻是沒有料到,羅鴻居然會搞出這樣的操作。
而天安城中,那些待在燈火通明的酒樓,青樓之上,盯著城外局勢的諸多權貴,王侯,亦是凝起了眼眸。
“好一個羅鴻,居然會想到這么一手。”
“這手段,夠惡毒啊,居然擒拿地方官員來威脅太子。”
“呵呵,有意思,這下子就看太子會如何選擇了。”
一位位權貴笑了起來,這一場插曲,是他們都沒有預想到的。
天安城前,如一線江潮,滾滾前進的雷成亦是陷入了猶豫之中,這些狼狽無比,在暴雨中哭嚎的官員,畢竟是朝廷命官。
他亦是不敢讓銀甲軍直接踐踏而過,那樣踐踏的可就是朝廷的臉面了。
所以,銀甲禁衛的行進受阻,原本沖霄的殺伐之氣,經過這么一凝滯,倒是平白跌了兩三成。
軍勢本就講究一個一鼓作氣,若是不能一鼓作氣,那便再而衰,三而竭…
因而,羅鴻拿這些官員出來的作用,至少還是體現出來了。
雷成也是暗恨,羅鴻此子,鬼點子怎么這么多?
之前青龍牙之上傾倒人頭而下,讓所有人震驚,沖刷了幾分銀甲禁衛的斗志。
他雷成好不容易點燃了銀甲軍的斗志,結果,又用這么個手段,磨去了他們的軍勢,雷成幾乎郁悶的要吐血。
城樓之上。
暴雨從九天之上傾瀉而下,狠狠的沖擊在了油紙傘上,在傘檐交織出了珠簾般的雨幕。
太監為太子夏極撐著油紙傘,而太子的眸光則是平淡的盯著場中的局勢。
羅鴻的這個行為,也的確有幾分出乎他的預料。
不過,太子嘴角卻是微微一挑。
伸出手,手指輕叩著城樓上的青磚,發出如箜篌般的聲響。
許久之后,淡淡的聲音,縈繞在城墻之上。
“這些官員,與羅鴻勾結,欲要散我軍軍勢,擾亂軍心…”
“踏了。”
太子道。
他的話語落下,城樓之上,武統領眸光頓時一縮,有幾分不可置信的看向了太子。
拉滿弓的一位位城樓上的守軍,亦是不可置信的看向太子。
踏了…那不就等于是殺了?
太子…不打算救這些官員嗎?
雷成心頭也是一陣,太子的狠辣出乎他的預料,不過,太子這決定,卻也在情理之中。
雷成握著銀色長矛,看著那些凄厲慘嚎的官員,眸光逐漸的冷漠。
大戰當前,擾亂軍心…
那便一個字,殺!
“沖鋒!”
吼聲撕裂了雨幕,讓一顆顆雨珠,紛紛炸開成了雨粉。
咚咚咚!
大地在劇烈的震顫。
在所有人倒吸冷氣之中,銀甲禁衛像是鐵血無情的傾軋車,傾軋過大地。
盾牌前推,長矛亦是從中探出,鋒銳而猙獰!
“不!!!”
“我等是朝廷命官,我等是朝廷命官啊!”
“瘋了嗎?!不要啊!”
太子的命令讓一位位官員們絕望。
這簡直就像是一把刀,在他們的心頭割下了一刀。
噗嗤!
銀色禁衛的軍陣前行,那些官員瞬間被踏中,踏過了一位又一位的官員,使得他們的血肉瞬間模糊,骨骼發出碎裂崩斷的聲音,被踩的支離破碎,鮮血流淌了地面,泛起濃郁的血腥。
那些擒拿著地方官員的邪影,亦是被踏碎。
無情。
冷酷!
鐵血到讓人心寒。
這便是太子對羅鴻的行為,所給出的回應。
也表明了太子對留下鎮北王的決心。
雷成越發的冷漠了,而銀甲戰陣依舊往前傾軋,大地似乎都被踩踏的崩裂。
整齊如一的步伐,猶如山崩來襲。
羅鴻于暴雨中御劍。
看著這支虎狼之師,神色亦是流露出凝重之色,這軍隊,比起當初江陵府的府軍可要強太多了。
若是當初太子動用的是這一支軍隊來圍殺他,羅鴻怕是很有可能要被抹殺。
帶兵打仗,羅鴻可并不是什么好手。
不過,他不行,有人可以。
羅鴻抬起手,猛地一攥。
忽然,鎮北王身邊,楚天南的邪影浮現,身披甲胄,猩紅的眼眸之中,有智慧的光芒閃爍。
鎮北王還凝重的盯著那傾軋而來的雷成的銀甲禁衛軍,忽然出現的楚天南邪影,讓他心頭一驚,扭頭看了眼,鎮北王錯愕,這不是楚家那小子?
楚天南邪影冷酷無比,他乃是獨特的邪影,擁有智慧。
猛地握劍。
口中發出沙啞無比的低吼。
“結陣!”
剎那間,諸多邪影在他的意志控制下,化作了一字長蛇陣,飛撲而出。
邪影軍團俯沖,化作黑色的海浪,與你雷成的銀甲禁衛軍碰撞在一起。
一位位邪影,無所畏懼,無懼死亡,飛撲而出,與那銀盾撞擊,猶如洶涌的巨浪,拍打在了岸石之上。
雷成怡然無懼,盾甲之下,一桿又一桿的長槍刺出,將一尊尊邪影給刺爆!
鎮北王頓時興奮了起來,胡子都快吹飛了。
他在楚天南邪影身邊喋喋不休的說個不止,布置著軍陣。
楚天南的邪影,竟是還真的聽進去了。
甚至還有斷斷續續的話語,與鎮北王討論了起來。
而第一波碰撞,邪影軍團的確不是對手,四份五裂的炸開,吳天邪影則是對上了雷成,完全被雷成壓著打。
艱難抵擋了幾招就被打爆了。
戰場上的局勢瞬間紛亂,可是,邪影軍團有一個特性,那便是能夠快速的復活,打不死,殺不滅,因為他們本就是死的。
而這個特性,竟是讓邪影軍團抗住了雷成的軍隊。
羅鴻感受著丹田中邪煞在快速的消耗,心中也是微微一驚,因為這消耗的速度,比起他想象中要快許多。
這畢竟是一場雙方軍隊的交鋒,一瞬間隕滅的邪影,數量都極多。
所以邪煞的消耗,亦是快了許多。
不過,羅鴻沒有在意,因為這兒有足夠多的天地邪門的邪修。
這些邪修,實打實的充電寶,而且是能夠幫助羅鴻擴張容量的充電寶。
袁瞎子,司徒薇,還有黑騎將主壓著這些一品邪修在打。
諸多二品,三品的邪修,則是被徐韞用正氣長河給纏住,他一人不僅纏住了諸多的一品邪修,連二品三品的都不放過。
羅鴻那個急啊,怎么都被攔下了?
給他留些啊。
“徐師兄,一品以下的邪修,盡管放過來!”
羅鴻喊道。
他沒有打算去底下的戰場湊熱鬧,他打算對付邪修。
羅鴻這么一喊,倒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好狂!
四品修為的羅鴻,居然喊著一品以下的邪修,盡管放出來…
羅鴻這是有底氣殺二品的邪修了?
要知道羅鴻只是四品修為,哪怕在地藏秘境中坑殺了一大堆的地榜二品,那也只不過是借助了地藏秘境的特性罷了。
坑殺和強殺,那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
前者是用了陰謀詭計和算計,后者…那是實打實的殺。
徐韞聽得羅鴻的話語,亦是有幾分微微發愣。
下一刻,笑了笑:“好。”
他意念一動,正氣長河一抖,一位二品邪修渾身裹挾在邪煞之中,從正氣長河中翻滾了出來。
而徐韞亦是感覺壓力輕松了一分,纏住這么多的邪修,壓力還是有的。
這位二品邪修眼眸頓時一凝,有幾分狂喜。
徐韞居然放他與羅鴻搏殺?
羅鴻雖然是黃榜第一的妖孽,但是…畢竟只是四品修為,他乃是二品邪修,還是有很大的可能性殺羅鴻。
邪煞滾滾,二品邪修滿臉皆是瘋狂。
殺了羅鴻,可以得一枚“邪元果”,那可是連一品邪修都覬覦的邪修寶物!
龐大的壓力讓虛空凝滯,二品邪修論及戰斗力,比起尋常二品還要強上些,邪修本身實力便會更加的強大。
天地威壓席卷,朝著羅鴻壓迫而來。
羅鴻佇立在純鈞劍上,面色淡然的面對著一尊二品邪修的飛撲而至。
周圍,不少強者亦是凝眸,盯著羅鴻與二品邪修的搏殺。
徐韞也是關注著,若是羅鴻擋不住,他會隨時出手。
而與羅鴻搏殺,那尊二品高手,亦是不敢有絲毫的怠慢,黃榜第一這個名頭,還是很有威懾力了。
所以,這尊二品高手剎那間化作了無數的殘影,鋪天蓋地的殺向羅鴻。
一出手便是大殺招!
邪修的手段邪異,想要破招,難度還是有的。
而羅鴻盯著那尊撲殺而來的邪修,白衣翩然之間,嘴角不由一翹。
若是真的與二品強行廝殺,或許的確有些吃力。
但是,羅鴻根本沒有必要廝殺。
對付邪修,羅鴻自是有屬于他的一套。
閉上眼眸。
心神沉入丹田。
懸浮在了煞海之上,魔劍阿修羅之前。
紅裙倩影的魔劍小姐姐頓時浮現,端坐在魔劍之上,修長白皙的腿絞在一起,像是坐秋千一般的輕蕩著,長長的睫毛輕顫,望著羅鴻。
羅鴻亦是望著魔劍小姐姐。
爾后,羅鴻輕笑,身形頓時一變,變為阿修羅態,道:“助我,吸個夠。”
魔劍之上,倩影看著阿修羅態的羅鴻,抿嘴一笑。
現實中。
羅鴻猛地睜眼,面對身前群魔亂舞般無數的邪煞虛相,羅鴻腳尖點在了純鈞劍之上。
輕聲劍吟炸開,雨水都被抽的爆碎。
羅鴻保持著弓步,一手五指并攏緊握,疊于腰際,一步邁出。
宛若劍客從腰間拔出劍。
羅鴻腰間沒有劍,但是他卻保持著拔劍姿勢。
無劍,亦是拔劍。
拔劍的剎那,一柄古樸無奇的籠罩著圣潔光輝的黑色魔劍頓時浮現。
一劍破厄。
那位二品邪修只感覺一股恐怖的,宛若心靈深處爆發的威壓,瞬間彌漫他的心神。
天地間,似乎只剩下了羅鴻從腰間抽出的那一柄劍。
鮮血飆射。
這位二品邪修,身形戛然而止,臉上尚且帶著幾分驚恐和錯愕,被羅鴻一劍削去了頭顱。
一具失去了所有邪煞的尸體,從空中砸落,狠狠的跌落在了大地上,這位二品邪修身上的邪煞,被吸收的一干二凈。
而羅鴻面色紅潤,身上正陽之氣愈發的璀璨,亮如烈日。
在外人看來,羅鴻仿佛一劍,凈化了一尊邪修!
不少盯著羅鴻與二品邪修一戰的眾人,皆是微微色變。
一劍輕描淡寫的殺二品邪修!
宛若砍瓜切菜!
這便是黃榜第一的實力么?!
當然,亦是有一些強者看出了一些貓膩,羅鴻似乎并不是依靠自身修為斬殺的二品邪修。
好像是依靠的那驚鴻一現的寶劍!
魔劍阿修羅出現的快,消失的也快,殺了邪修,就立刻鉆回了羅鴻的丹田之中,就像是個含羞似怯的小姑娘揭開面紗偷吃一下,又立刻蓋上面紗似的。
天地邪門之中,有強大的存在驟然震動。
“感受到了么?那柄劍…有點邪帝帝兵的味道。”
“有點古怪,那劍…好像很不凡…擁有著滔天的邪煞…卻又裹著一層圣人光輝。”
“消失的太快了,看不清…”
天地邪門門戶之后,有強者在低語。
而徐韞見到羅鴻居然這么快解決一尊二品邪修,也是有幾分詫異。
“邪修克星么?”
“小師弟…當真是最有夫子風范的。”
徐韞感慨。
下一刻,血色的正氣長河一抖,又是一尊二品邪修被他放出,順帶著還有幾尊三品邪修。
他們并未看到羅鴻剛才一劍殺二品的干脆利落,出了正氣長河之后,欣喜若狂,直撲羅鴻而來。
或許是魔劍小姐姐嘗到了甜頭,對于羅鴻的拔劍,魔劍小姐姐變得頗為主動。
丹田中,圣人虛影很無奈,叨念了數句“朽木不可雕也”后,連續釋放圣人光輝,籠罩在魔劍表面,抑制住魔劍的滔天魔氣。
魔劍想要為禍人間,要看他圣人虛影同不同意!
一尊尊邪修帶著錯愕,帶著不可置信,隕落當場。
死的干脆,皆是身首分離,渾身邪煞被凈化的一干二凈。
羅鴻面色愈發紅潤,身上正陽之氣愈發璀璨,他與魔劍小姐姐所吸收的邪修邪煞,按照二八瓜分了。
當然,羅鴻二,魔劍小姐姐八。
天安城前,人人沉默。
羅鴻在這一刻,徹底的展現出了他邪修克星的實力和手段。
一位位隕落被凈化的邪修,成為了最大的輸家。
天地邪門中的幾位強大存在亦是沉默了。
因為他們仍舊是沒有弄清…
那到底是一把邪帝帝兵,還是一把圣人之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