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茫無盡,盤坐在羅盤上的那個黑袍青年,朝著桑相所在的位置點出了一根指頭。
因蒼茫極大,所以這一指遙隔極遠,但即便是如此,仍舊在滅生的雙眸深處,映照出了一方天穹大小的指肚,朝著這里緩慢的按壓過來。
滅生眼眸變幻,默默計算了一下時間。
“以玄葬對桑相出手的這一指,真正要點落在桑相的身上,至少還需要三炷香的時間,而這三柱香的時間,也是他留給我,讓我帶出對他祭品的時間…”
看著那一指按落,令蒼茫都翻騰了起來,無邊的灰色霧氣,朝著四方擴散咆哮。
玄葬一開始是不知道這只桑相的位置的。
他在蒼茫的另一個區域,再加上他已經死去,行動會變得僵硬,龐大的身軀出手的話,也會變得很緩慢。
“三炷香,足夠了…”
滅生自語,轉而看向了桑相世界之中的那場意志的爭奪。
是三荒和桑相蝴蝶之間的互相傾軋。
但滅生看向的卻不是這兩個生靈,于他眼中而言,就算是桑相都算不了什么,他已經是道神,超越了桑相天地的極限。
他看向的是因三荒和桑相之間的爭奪,而被卷進來的,他為玄葬準備的祭品。
也是他的千古心血。
蘇銘。
“最后的三炷香,我的道無涯…”
舟船上的滅生喃喃,嗓音之中有一股壓抑不住的狂熱,然后迅速恢復為了冷靜:
“就要成了!”
在玄葬一指點落,殺死桑相,吸收這只蝴蝶的所有生命精氣之前,他需要將蘇銘從桑相世界之中帶出來,不能讓蘇銘一起被玄葬一指殺死。
蘇銘作為他‘偽裝’而成的逆靈,玄葬需要蘇銘的魂,來鑄造逆靈珠子。
本來在遙遠之前,于桑相世界之中曾出現過真正的逆靈,那是一只鶴,名為孔摩,但因為他不是塑冥族人,不能讓滅生完成計劃,所以在滅生的出手之下,讓那只鶴隕落了。
蘇銘,就是替代那只鶴的新逆靈。
也是滅生老人準備奪舍玄葬的重要一環。
于舟船之上的滅生老人,直接驅著滅生之舟,朝著桑相世界之中,那正在爭奪競逐桑相意志的天地中央而去。
轟隆隆!!
一陣一陣恐怖的颶風,在星空天地之間,響徹比萬億雷霆爆發還要劇烈的響聲。
那是天在崩潰,地在瓦解,星辰在一顆顆的炸開,星空在融化…
桑相翅膀上的四個大界,在這場滅世之風中,不過盞茶時間,已經毀滅的七七八八了,那是不可計數范圍內,一切生命的消亡。
整個過程,平靜地如同微弱的不能再微弱的光點,消失在蒼茫之中。
那就是蝴蝶上的一切生命之結局。
卻在天穹深處,那里有三種顏色的颶風,每一種風都代表著一個意志。
“蘇銘!你是我三荒大界內四大真界意志的繼承者,理論上講,你與我乃是兄弟,你我合力,便可以將桑相奪舍,獲取千百紀元都不會死亡的大永恒。”
三荒的聲音在天地之間回蕩。
原來,他在與桑相爭奪意志,奪舍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沉睡了這么多年里,三荒大界里的四大真界意志,竟然也有了繼承人。
三荒大界包容四大真界,但四大真界的意志,又是獨立于大界意志之外的。
三荒成為了桑相四翅膀之一的意志,蘇銘則成為了三荒大界之中四大真界的意志。
便如同三荒是桑相的一部分,而蘇銘又是三荒的一部分。
可是,因人都有自由意志,正如三荒想要完全取代桑相,成為真正的桑相蝴蝶,蘇銘,也不會認為自己在三荒之下。
最關鍵的因素則在于,蘇銘的境界隱隱超越了不可言,踏入了一種并非桑相,而是生命個體更超然的境界,那是不可言之上的道神。
“蘇銘,你不能幫助三荒,反而你要助我滅殺三荒,因為你從我體內送出的那些人,所開通的時空之門,都是在我體內進行的,我完全可以阻止這一切,干擾你的那道門,讓它們無法真正去到那個相信就存在的世界。”
這是桑相的聲音,有些溫柔,但話語之中的意思,卻是那樣的殘酷。
它是桑相蝴蝶,是這天地的主人,對于自己體內所發生的一切事情,都了如指掌。
尤其是蘇銘在桑相大劫來臨之前所做的事情,她都十分清楚。
“桑相…”
蘇銘面色變了,不只是因為桑相的威脅,更是因為,他察覺到桑相的威脅是真的。
桑相的確有這個能力。
“我送走的親人,都并不一定能達到那個世界…”
“它們都有可能被桑相干擾,墜落如無垠的天地,中途散入蒼茫之中。”
并且因為桑相的提醒。
他的確感受到了,自己的術法力量,在被干擾。
這是桑相在展示手腕。
威脅。
“桑相!”
這一個剎那之間,他眼眸冰冷無比,毫不猶豫的朝著桑相的意志碰撞了過去!
“蘇銘,你瘋了!你不相信我可以干擾你的術嗎,我真的可以讓被你送走的親人,根本進入不到那個世界,因為我是桑相,我是他們出發的起點,是他們的家鄉,我可以做到這一點!”
桑相這一刻因蘇銘的舉動,十分不敢置信。
她驚怒不已。
“正因為你能夠做到,甚至已經做到了,所以,你必死…”
蘇銘意志這一刻跟三荒完全合作了起來,朝著桑相發起沖擊。
“桑相,你沒想到吧,他也是如你我一樣無情的生靈!”
三荒則是大笑,因為蘇銘的加入,他的勝算大大增加了,桑相必敗無疑。
“三荒,你也錯了,我之所以會和你合作,那是因為…”
“桑相必死,我看到了于桑相之外的真相,一個盤坐在羅盤上的青年,朝這里落下了一指,桑相已經必死無疑…”
“桑相既然必死,那代表我的親人們,也必然無法成功進入那個世界。”
“若我的親人們若是死了,我就要從那一指下活下來,要成就道無涯,然后再親手復活他們。”
蘇銘的臉上很是麻木,是如灰燼一般的那種沒有生機,只剩下了,自己緊握著的最后一點光。
親人們被桑相阻撓,不能進入那一界,這個事實太殘忍了。
“你說什么?”三荒面色一變,旋即嘲諷道:“你說的那個人名為玄葬吧,你肯定是見過了滅生了吧,他當年在我準備融合桑相的時候,也對我說過這樣的話,但,我卻相信,這桑相之外根本什么都沒有,只有桑相永恒…”
“信與不信,都在于個人,便如同你的信術,你選擇相信的才是真的,才是你的道,我的道,便是相信蒼茫之中只有桑相,這就是我眼中的真實。”
三荒的聲音回蕩在天穹之間。
某一顆紫色大星上,凝視著這一切的一個人,自語道:“三荒,倒也是個人物,他口中的這道,未必也就是假的,前提是給他足夠的時間,讓他成為桑相,來日或許真的可以踏入道無涯,可惜…他的眼中‘真實’跟這一指到來的‘真實’相比,太脆弱了…”
相反,蘇銘卻可以為了自己的道,斬掉此前堅持很久的想法。
以念力開可能存在之界,保住所有人,最后再去找他們,本是他一直以來堅持的道和方向。
但因為桑相的一句“我可以操控改變”…
蘇銘所想堅持守護的東西,立即不能夠得到保證,讓他必須要斬掉此前一直堅持的。
他之前有多么xiangxinnatiaolu并去選擇新的道,新的守護住別人的路。
“或許,正是因為他能夠在這種時候,毅然決然的轉過決定,斬下此前自己的道,才是他接下來能成功奪舍玄葬的真正原因。”
“一個念頭的轉變,放棄曾經的道,一刀斬下,是大舍棄,這就是要成就道無涯的條件,便是用徹地的決心,斬下欲斬的道,才能讓道無涯,念無邊…”
一個拿起,放下。
執著到了極點的東西,突然放棄,斬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