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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風停雨住

  薄云散去,長空月明星稀。

  許不令徒步行走在杭州城外的官道上,肩膀的傷痕,已經被陳思凝包扎起來,身上的淤青也漸漸褪去,不過雙眸依舊緊蹙,摩挲著手中那枚小小玉佩。

  陳思凝和許不令一起,往北追出十余里,起初還能看到小桃花模糊的腳印,最后直接失去了蹤影。

  陳思凝知道許不令擔心小桃花,走在許不令的身邊,稍微思索了下,安慰道:

  “相公,小桃花把玉佩留下來,肯定有所緣由,不是因為你殺了她師父…”

  許不令嘆了口氣,把玉佩收進懷里,抬手勾著陳思凝的肩膀當做支撐,搖頭道:

  “我沒殺左清秋,那腦袋缺根筋的,打架前竟然嗑藥,救都救不回來,純粹給我找麻煩。不過依照左清秋死前看的方向,斷氣前應該見過小桃花,只希望那廝有點良心,別慫恿小桃花給他報仇,唉…”

  陳思凝在北齊的時候,和小桃花關系不錯,想了想道:

  “小桃花那姑娘,根本就不像是江湖人。她娘親估計還在北齊,應該會回去。你不是還要去北齊的嗎,到時候去找她就好了,以你的花言巧語,有什么誤會解不開的。”

  許不令還得陪著陸姨待產,此時沒法孤身入北齊找人,當下別無他法,只能點頭,岔開話題道:

  “是啊,要是都像思凝這么好騙,日子就安寧多了。”

  陳思凝桃花美眸微微一瞇,抬手在許不令的肩膀上拍了下:

  “找打是吧?”

  “嘶——”

  許不令抽了口涼氣,胳膊摟緊了幾分:

  “敢打相公,忘了家法不成?”

  陳思凝平時肯定不敢蹦跶,但許不令都被打成這樣了,她還怕個什么?

  陳思凝學著許不令的模樣挑了挑眉毛:

  “你奈我何?信不信我現在新仇舊恨一起算,把你綁起來打一頓?”

  許不令眨了眨眼睛,有心訓媳婦身體卻沒啥力氣,只能點頭:

  “好,你厲害,等相公修養好了,再告訴你什么是夫綱。”

  陳思凝輕輕‘哼’了聲,繼續扶著許不令,走向燈海如潮的杭州。

  因為石龍山的事兒,許不令耽擱了時間,沒能去渡口接人,蕭綺和玉芙自行回到了白馬莊。

  白馬莊內燈火通明,厲寒生已經得到妥善醫治。城外的幾具尸體都帶了回來,都是江湖上的名人,打鷹樓不少人跑過來圍觀。

  人死如燈滅,許不令回到莊子,和夜鶯吩咐了一句,讓護衛找個地方埋了半面佛和燕回林。

  至于左清秋,其任北齊國師二十年,殫精竭慮匡扶北齊,是北齊姜氏中興的首位功臣;后領兵入中原,更是打的關中軍、遼西軍兩路大玥主力軍隊節節敗退,差點跳了黃河,無論文治武功,都是世間第一等。

  左清秋即便是敵國的臣子,其一生功績也不能被忽視,許不令自己心里都承認,如果沒火炮傍身,他不一定能奈何左清秋。為此,許不令特地將其厚葬在玉皇山下,供后人祭奠,也算是對左清秋一生所為的肯定。

  安排完這些事情后,許不令回到了后宅。

  寧清夜今天被嚇得夠嗆,躲回了自己房間生悶氣。但經過今天那真情流露的對話,父女倆之間的隔閡消去大半,寧清夜只是還沒想清楚而已,此時也沒必要過去勸慰,讓她自己冷靜兩天就好。

  后宅之中人不多,豆豆臉紅紅的躲在柱子后面偷瞄,小臉兒洗的粉嫩嫩,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東西,瞧見許不令就躲進了屋子里。

  祝滿枝一直在游廊里來回踱步,見許不令回來了,連忙跑到跟前,大眼睛里滿是擔憂:

  “相公,小十二找回來沒有?我專門煮了螺螄粉,還想叫她一起吃來著…”

  祝滿枝很重情義,雖然只和小桃花相處了兩三天,但以滿枝的社交天賦,彼此早就是拜把子的姐妹了。

  下午小桃花回來,祝滿枝還挺高興的,哪想到一轉眼就不見了,再然后就看到了左清秋的尸體,她心里如何不擔心。

  許不令也不知該怎么說,他摸了摸滿枝的腦袋瓜,輕笑道:

  “會回來的,只是出去一段時間,過些日子就回來了。”

  祝滿枝抿了抿嘴,還想說些什么,陳思凝就走到跟前,拉著滿枝的手,輕聲道:

  “相公對小桃花有恩,無論報救命之恩,還是報殺師之仇,肯定都會回來。相公受傷了,讓他休息下,這些事以后再說。”

  祝滿枝見此,也不多問了,輕聲說了句:“我去把粉兒拿過來,相公吃點東西吧。”和陳思凝一起去了廚房。

  許不令在飯廳里吃了點東西后,便回到了休息的房間,本來安排的‘一龍戰八鳳’,看目前情況肯定是泡湯了。

  蕭綺和玉芙過來看望了下后,就回了房間,留著楚楚在屋里,給許不令處理身上的傷勢。

  睡房中燈火昏黃,身著紅色睡裙的鐘離楚楚,側坐在床榻旁,手里拿著跌打藥酒。

  鐘離楚楚瞧見許不令胸口后背尚未褪去的淤青,還有肩頭上觸目驚心的傷痕,雙眸中滿是心疼,輕輕涂抹間,溫聲道:

  “明知道對手厲害,怎么還兩個人往過跑?清夜都快被嚇死了,還有滿枝,下午開開心心的煮螺螄粉,想著一家人吃個團圓飯來著,結果倒好,弄成這幅模樣…”

  許不令趴在床榻上,手指摩挲著刻有桃花的玉佩,稍微無奈的道:

  “就是想一起坐下來吃個飯,才跑過去勸勸左清秋,只可惜沒勸住。不過也算有收獲,厲伯父裝死,倒是和清夜把話說清楚了。”

  鐘離楚楚擦拭完了藥酒后,滅掉了燭火,在旁邊躺了下來,借著銀白月色,看向許不令的側臉,小聲道:

  “以后別再打打殺殺了,馬上要當爹的人,手底下這么多兄弟,還要自己上去拼,江湖人誰能保證一輩子順風順水?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我…”

  許不令把玉佩放在枕頭下,偏過頭來,四目相對:

  “左清秋一死,我想打架,都找不到對手了,去北齊打仗,也只是在軍中當個‘帥’,想出場都沒機會。等今明兩年,我把北齊平定,咱們就去長安城呆著,安穩過日子。我其實早都累了。”

  鐘離楚楚在行軍打仗的時候,根本幫不上忙,肯定不想許不令再打仗。她湊近了幾分,指尖劃著許不令的胸口,幽聲道:

  “打仗沒完沒了的,都打了一年多了…你什么時候去北齊啊?”

  “陸姨快八個月了,等陸姨順利生下孩子,我再去追大軍隊伍,按時間來算,九月份吧。”

  許不令見楚楚情緒有點低落,想了想,勾起嘴角笑了下:

  “事情總是要去做的,以后日子長著呢,等回了長安城,有的是時間卿卿我我。對了,以后到了長安城,你準備做什么?”

  “嗯?”

  鐘離楚楚聽到這個問題,稍微愣了下,思索稍許,才輕聲道:

  “我…我也不知道。本來想和你闖江湖的,但現在又不想了,還是安穩些好。我們私下里其實聊過這些,滿枝說她以后要建個‘虎衛’,代替狼衛;清夜肯定是跟著滿枝,我武藝不好,進去丟人,還是算了。嗯…思凝武藝高,但是她想開個酒樓,賣螺螄粉。螺螄粉味道太難聞了,我是不會做…開醫館吧,估計還是得把師父拉來坐鎮,我當打雜的…”

  鐘離楚楚說著說著,就有點委屈了:“我好像什么都干不好。”

  許不令輕輕笑了下,抬手捏了捏楚楚的臉蛋兒:

  “你舞跳的好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等以后到了長安城,可以開一家‘舞行’,專門教魁壽街的千金小姐跳舞,滿枝思凝她們,保準纏著你讓你教。”

  鐘離楚楚臉色一紅,想起自己那越跳衣服越少的舞姿,有點不好意思:

  “這些東西,怎么好意思教給那些千金小姐…你是想去偷看吧?”

  許不令抬了抬眉毛:“這怎么能叫偷看?這叫欣賞藝術。”

  “什么藝術。”

  鐘離楚楚手指在許不令胸口戳了戳:

  “你都這么多媳婦了,還敢好色?”

  “我光看看,又不負責…嘶——有傷呢,別掐…”

  “哼…”

  鐘離楚楚松開了腰間的手指,正想繼續閑聊,卻發現有什么東西頂著她的腿側。

  鐘離楚楚目光往下瞄了瞄,又神色古怪的看向許不令:

  “相公,你都這樣了…還敢起歪念頭?”

  許不令微微攤開手:“肩膀上一點小傷罷了,又不影響其他地方,可別小看相公。”

  鐘離楚楚半信半疑:“真的?”

  許不令抬手拍了拍胸口:

  “我現在可是貨真價實的天下第一,磕了藥的左清秋都能打趴下,若是連這點小事都辦不成,還得了?來吧來吧,不信你試試。”

  鐘離楚楚咬了咬下唇,在床榻上側坐,瞄了許不令兩眼:

  “這可是相公自己說的。”

  許不令在枕頭上平躺,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

  “天王老子來了我都扛得住,我說的。”

  鐘離楚楚微微點頭,并沒有解開身上的睡袍,而是轉眼面向門口:

  “綺綺姐、玉芙、滿枝、思凝…”

  “誒誒誒——”

  許不令臉色微變,連忙拉住楚楚的手:

  “噓噓,相公有傷,那什么…”

  踏踏踏——

  話沒說完,房間外就想起了腳步聲。

  一直擔心著許不令的蕭綺,從外面跑了進來,詢問道:

  “怎么了?”

  松玉芙已經睡下,此時只穿著肚兜披著睡袍,從門口探進來:

  “楚楚,你叫我?”

  隨時待命的夜鶯,和武藝高強的陳思凝自不用說,直接把在房頂上看月亮想小十二的滿枝都給拎過來了,連在屋里自閉的寧清夜,都聞聲跑進了屋里。

  許不令臉色一白,微微攤開手:

  “呵呵,來的真快,好不容易仗打完,楚楚想一起聊天來著…”

  楚楚眨了眨眸子:“相公,你不是說天王老子來了都扛得住嗎?服軟了?”

  “開玩笑,我服什么軟?硬著呢…”

  房門外,六個姑娘神色一陣怪異,左右互視幾眼后,輕手輕腳的走進了屋里,關上了門窗。

  庭院幽幽,夏夜寂寂,若有若無的交談聲從房間里響起:

  “相公大人,你想從誰先開始聊呀?”

  “我…唉…”

  “不行就算了,我們當媳婦的,知道輕重。”

  “什么不行,來吧來吧,還真以為相公怕你們?”

  “這仗也打完了,相公受傷,估計得在屋里躺半個月,既然相公不怕,那正好…”

  “半個月…豆豆還小,就別往進拉了…”

  聲音漸小,尚未到七夕佳節,七仙女與牛郎的甜蜜故事,便悄然拉開序幕…

  連續三個多月的戰火下來,時間也從四月初夏,到了七月初秋。

  東部四王徹底覆滅,加上朝廷大力賑災善后,本就富甲天下的江南,以驚人的速度開始恢復。

  等到秋收時節,鄉野間雖然還有些許流民、盜匪,但城鎮之中,已經在大力整治下恢復了原本的秩序。詩會文會之內的娛樂活動也開始復興,金陵城十八里秦淮處處笙歌,讓城中百姓甚至忘卻了,戰亂才過去不到半個月。

  秋日幽幽,秦淮河畔,不算遼闊的河面上飄滿的畫舫樓船,文德橋的南岸,白墻青瓦之間,金陵陸氏的祖宅坐落其中。

  江南水鄉,多是深宅小院,陸家祖宅深處的院落里,大桂花樹下鋪上了軟毯,擺著一張小案,上面放著清酒、瓜果。

  蕭湘兒身著大紅長裙,不勝酒力,稍顯慵懶的斜依在小案上,手兒撐著側臉,如玉臉頰酡紅,杏眸似醉非嘴,隨著遠處秦淮河上傳來的小調,哼唱著:

  “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

  小案的前方,鐘離玖玖提著藍色舞裙,腰間掛著銀色鈴鐺,在姐妹面前,展露著從楚楚哪里學來的曼妙舞姿。小麻雀煽著翅膀,繞著玖玖飛行,嘴里‘嘰嘰喳喳—’,好似也在給主子打著拍子。

  陸紅鸞靠在院中的躺椅上,手里拿著針線,縫著嬰兒穿著虎頭鞋,瞧見湘兒醉醺醺的模樣,偶爾也會抬起眼簾笑一下。

  寧玉合只會劍舞,怕嚇到已經待產的陸紅鸞,沒有跑上去湊熱鬧,而是站在大桂樹下,輕柔的推著秋千。

  一襲暖黃色襦裙的崔小婉,纖細雙手抓著秋千的繩子,坐在秋千上來回搖晃,繡著桃花的裙擺,在空中灑出一簾弧線,也在跟著輕聲哼唱: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場景很美,但這曲子,明顯勾起了幾個女人心底的相思。

  蕭湘兒唱了片刻,從腰間解下了紅木小牌,拿在手里輕輕摩挲,眼神忽閃,不知想到了什么東西。

  崔小婉瞧見此景,停下了哼唱,脆聲道:

  “母后,老許馬上就回來了,別著急,我們讓你先,不搶。”

  “呵呵呵…”

  院子里歡笑聲一片。

  蕭湘兒微醺的眼神清明了些許,連忙把紅木小牌收了起來,側眼看向小婉:

  “說的你不想一樣,許不令一走就是三個月,你整天睡覺的時候念叨‘母后,好想老許啊’,以為我沒聽到?”

  崔小婉眉眼彎彎,在秋千上搖晃,不帶絲毫羞意:

  “我是想啊,本來還想和老許一起去蘇州桃花庵看桃花,現在看來,只能看桂花了。不過桂花也行,我也想學大白,光天化日、荒郊野外,在大桂花樹下,天為被、地為床…”

  又開始了!

  幾個姐妹憋著笑,寧玉合臉色漲紅,把崔小婉停住,稍顯窘迫的道:

  “我哪里光天化日,我…我都是晚上,小婉你別亂說了。”

  鐘離玖玖最喜歡看寧玉合吃癟的模樣,停下了妖嬈舞姿,把伴舞的依依捧在手心,拆臺道:

  “什么晚上,你白天干的少了?我可是聽相公說過,你在幽州唐家莊外,雪中獻…”

  “死婆娘!我…我和你沒完!”

  寧玉合臉紅的發紫,只覺這地方不能待了,低著頭就從院墻翻了出去。

  “哈哈哈…”

  院落中嬌笑聲更多了。

  陸紅鸞靠在躺椅上,也在掩嘴輕笑,瞧見玉合落荒而逃,搖頭輕聲道:

  “好啦,就知道欺負玉合,你們比她差不了多少。”

  蕭湘兒窘境被玉合化解,自然輕松了幾分,挑了挑細長眉毛道:

  “差遠了,我們都是被動,就玉合最主動,比不得。”

  陸紅鸞微微斜了眼:“你還好意思說玉合?你為虎作倀,盡弄那些上不得臺面的東西欺負人,我們還沒說你。”

  崔小婉自個搖著秋千,插話道:

  “還好啦,我覺得挺有意思的,是吧玖玖?”

  鐘離玖玖最怕的就是尾巴什么的,偏偏這些個姐妹都喜歡挑軟柿子捏,她又沒法拒絕。此時被問起感受,她哪里好回答,只是搖頭嘴:

  “我…我也不清楚,反正許不令喜歡。”

  說著就跑到了陸紅鸞跟前,做出認真檢查身體的模樣。

  蕭湘兒被乖媳婦打掩護,心中頗為欣慰,轉眼看向秋千,微笑道:

  “小婉,蘇州離這兒挺近的,騎追風馬一天就到了,等許不令回來,讓他帶你過去一趟就是了。”

  崔小婉看了看上方的桂樹,有些失望的搖了搖頭:

  “桃花早都謝了,現在只有桃子,過去看什么呀?”

  蕭湘兒拿起酒杯小抿一口,柔聲道:

  “桃花塢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折花枝當酒錢。這個時候過去,可以種桃樹嘛。等幾年后,你帶著娃娃重游江南,和許不令一起靠在桃花樹下喝桃花釀,看著小娃娃跑來跑去,多有意境。”

  崔小婉仔細想了想,還真是,她展顏一笑:

  “也是哈,老許什么時候回來啊?”

  陸紅鸞到了預產期,心中早已盼的發慌,她摸著明顯能感覺到胎動的肚子,柔聲道:

  “江南的事兒已經忙完,應該就這兩天回來。”

  蕭湘兒和許不令分別三月有余,心中都快饞瘋了,她躺的有點累,便撐著小案站起身來,往小院外走去:

  “我去河邊看看,順便醒醒酒。”

  在院子外面的等候吩咐的巧娥,見狀連忙來到跟前,扶著蕭湘兒的胳膊,往宅邸外走去。

  陸家就在秦淮河南岸,成片建筑群中皆是高墻白瓦,巷道四通八達。

  蕭湘兒在青石路面上緩步行走,護衛在后面遙遙跟隨,等著離開陸家大門后,蕭湘兒才又把腰間的小木牌掏出來,握在手中輕輕摩挲。

  巧娥走在跟前,瞧見蕭湘兒的動作,有些好奇道:

  “小姐,正字都刻滿了,怎么不換一塊新的?”

  蕭湘兒拿著小木牌,在巧娥腦門上輕敲了下:

  “有一塊留著當紀念就行了,若是換新牌子,豈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我被許不令刻了多少個‘正’字?這若思讓小婉知道,全家都知道了。”

  巧娥可還是雛兒,眸子里酸酸的,卻不敢表露出來,只是扶著蕭湘兒的胳膊,小聲道:

  “若是全刻下來,應該有幾百個‘正’字了吧?”

  蕭湘兒回憶了下,全身上下都是正字,好像數不清了。

  不過這種事兒,自是不能拿出來炫耀,蕭湘兒做出端莊模樣:

  “哪有幾百個,本寶寶又不是…咳——,也就三四十個吧。”

  三四百還差不多…

  巧娥默默念叨一句,不敢明說,只是幽幽嘆道:

  “小姐命真好。當年我陪著小姐一起進宮,連老皇帝面都沒見過,直接就進了冷宮,受盡孤寂之苦,本以為要和小姐一起,當一輩子的黃花閨女。沒想到一轉眼的功夫,小姐就找到了如意郎君,還刻了好幾十個‘正’字。巧娥雖然還是黃花閨女,下半輩子沒歸宿,但能看到小姐過這么開心,就心滿意足了。”

  話語很欣慰,但話里話外,都是‘小姐自己吃飽了飯,忘記下人還餓著’的意思。

  蕭湘兒抬起手來,在巧娥的臉蛋兒上刮了下:

  “還埋汰起小姐來了,我虧待你啦?都和你說了,想找夫君的話,在西涼軍的小將軍里面隨便挑,你又不樂意,說什么要伺候我一輩子。”

  巧娥眉宇間有點委屈,摟著蕭湘兒的胳膊:

  “我…我舍不得小姐嘛,小姐要不想想,看有沒有什么折中的法子,既能留在小姐身邊,又能給我找個歸宿啥的。”

  蕭湘兒其實對這些事情心知肚明,陸紅鸞早就和她聊過,但月奴都沒進門了,她總不能濫用寶寶大人的特權,先把自己丫鬟安排了。

  兩個丫鬟都是伺候了二十多年的老人,既是主仆也是姐妹,這事兒得等有機會了,好好一起安排才是。

  瞧見巧娥不停暗示,蕭湘兒做出認真模樣,思索了下:

  “折中的法子…要不讓你和月奴湊一對而兒?宮里不是有‘手帕交’什么的嗎,你和月奴關系也好,湊合著過日子應該沒問題。”

  “啊??”

  巧娥眼神越發委屈了,和月奴是能過日子,但月奴沒法讓她翻白眼啊。

  巧娥抿了抿嘴:

  “要不,小姐再折中一下?”

  “怎的,你還想更進一步,當妃子?”

  巧娥頓時羞笑了起來:“唉,什么妃子,我就是小姐的丫鬟,有沒有名分不重要。”

  “是嘛?”

  蕭湘兒認真考慮下,微微點頭:“也行…”

  巧娥眼前一亮。

  “等回長安,我和肅王說一聲,看肅王看不看的上你。”

  肅王的妃子?

  巧娥表情一僵,只覺晴天霹靂,她連忙搖頭:

  “算了算了,我怎么能當小姐姨娘,就這樣吧,孤苦伶仃也挺好的。”

  蕭湘兒有些受不了,抬手在巧娥腦門上戳了戳:

  “傻兮兮的,連豆豆都不如。小姐還能把你忘了,月奴都沒進門你急個什么?”

  “嘻…。”

  巧娥抿了抿嘴,見小姐終于聽明白了,便也不多說了,只是偷笑。

  蕭湘兒揉了揉額頭,不在這件事兒上瞎扯了,快步來到了秦淮河畔,在秋日黃昏下站在石橋上,看著河道的入口。

  橋下畫舫來來回回。

  微風吹拂著蕭湘兒的長發和紅色裙擺,這一看,就從黃昏,看到了沿街華燈初上,酒意也隨著夜風散去。

  蕭湘兒站在石橋上,眼中逐漸清明,也多了幾分失落,轉身準備待著巧娥回家。

  只是轉身之際,巧娥卻是眼前一亮,指著從河面遙遙駛入城中的一艘樓船:

  “小姐,那是咱們的樓船吧?”

  蕭湘兒眼前一亮,踮起腳尖眺望,果然瞧見闊別已久的樓船,從南方遙遙駛來,船上燈火通明,依稀可見船頭站著個白衣男子。

  蕭湘兒臉色的失落剎那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驚喜,連忙抬起手來:

  “許不令!看這里!”

  船頭之上的白衣男子,明顯聽到了聲響,繼而便從船上一躍而下,直接踩著秦淮河的水面,朝著石橋飛馳而來。

  沿河酒肆青樓中,響起驚呼聲無聲:

  “哇,好俊!”

  “娘子,出來看神仙…”

  許不令幾個大步,便從河口的樓船跑到了文德橋上,落在蕭湘兒面前,眼中滿是久別重逢的思念,抬手便想抱湘兒一下:

  “寶寶,你怎么站在這里?”

  街上人來人往,踏水而行又引來萬千百姓矚目,蕭湘兒自然不敢這么光明正大的和夫君親近。她抬手擋在許不令胸口,正想詢問幾句,忽然瞧見許不令臉色有點不對,稍顯疑惑的道:

  “許不令,你臉怎么白了?”

  “天冷凍得。”

  蕭湘兒莫名其妙,抬眼看了看七月末的秋夜,是有點涼意,她微微頷首,又道:

  “臉怎么又紅了?”

  “防凍…唉!”

  許不令表情尷尬。

  前些日子在石龍山受了傷,他在白馬莊修養,順嘴說了句大話。結果可好,整整半個月,他躺在床榻上養傷不出門,被七個姑娘輪著伺候,非要看看他求饒的模樣。

  許不令什么脾氣?人死那啥朝天,肯定不會認慫,帶傷上陣硬生生把幾個姑娘收拾老實了,但臉也養白了。

  眼見寶寶看出異樣,許不令自是不好說這些悲慘遭遇,抬手扶著湘兒的胳膊,往橋下走去:

  “前一陣兒受了點小傷,氣色有點不對,不過已經養好了。陸姨現在如何了?”

  “好著呢。”

  蕭湘兒三個月沒見許不令,雖然努力保持端莊不饞的模樣,但被許不令一碰胳膊,腿還是不自覺的發軟,下意識靠近幾分,柔聲道:

  “不過天都黑了,紅鸞應當已經睡下,你舟車勞頓的,恐怕也得休息。巧娥,回去燒水,順便和小婉她們說一聲,晚上給許不令接風洗塵。”

  “好。”

  巧娥嘴角含笑,連忙跑回了巷子。

  接風洗塵…

  許不令頓時意會,握住湘兒的手笑道:

  “還是寶寶體貼。”

  “那是自然,我不寵你誰寵你?本來今晚上是我一個人的,看在你好不容易回來一趟的份兒上,成全你了,十幾個姑娘,讓你過個年。”

  “十幾個…呵呵…”

  “怎么笑這么假?有心事?”

  “怎么可能,我這是高興的合不攏嘴。”

  “高興的臉都白了?”

  “天冷…”

  蕭湘兒和許不令一起走入小巷后,便大大方方的用手抱住了許不令的腰,踮起腳尖在許不令臉上親了口。

  許不令回敬了口,兩人相伴,進入了深巷之間的白墻青瓦。

  而從樓船上下來的姑娘們,也歡歡鬧鬧的跑進了巷子,久別重逢的一家人,終于到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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