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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4章 ?大獲全勝

  賈平安從容走了。

  殿內卻吵作一團。

  “胡言亂語,危言聳聽,嘩眾取寵!”

  一個老臣在咆哮,唾沫星子噴的到處都是。

  李治看了他一眼,記得百騎給過消息,這位老臣家中頗多田地,而耕種田地的自然不是什么佃農,而是奴隸。

  佃農和主人家是雇傭關系,你不能隨意凌辱打罵,更不能克扣錢糧。

  而奴隸就不同了,奴隸就好比主人家的老黃牛,讓你干啥就干啥,一言不合就宰殺了吃肉。

  所以賈平安的話算是戳到了他的肺管子。

  一個李氏的官員也在咆哮,可他卻發現同族的兩個官員竟然面色鐵青,一言不發。

  啥意思?

  李義府在攛掇…

  “賈平安這是想挖根吶!”

  是啊!

  世家門閥和權貴的立足點在于何處?

  “有人說世家門閥的立足點是學問,這是給他們的臉上抹金粉,他們的立足點不是什么學問,而是…人!”

  太子得知此事后急匆匆的趕來,路上卻遇到了賈平安。

  “他們的祖先都是官宦,托了所謂九品中正制的福,一人為官,世代為官,漸漸的就積累起了偌大的家業和錢財。有了錢財和無盡的田地人口,他們說話的分量就不同了…”

  “隨后他們聯手,號稱什么世家門閥,十幾家,數十家大家族聯起手來,帝王都要為之低頭。”

  李弘有些疑惑,“舅舅,他們為何能這般強橫?”

  “因為他們有人。”

  賈平安笑道:“世代為官后,他們在官場上的關系盤根錯節。聯手之后,他們能影響朝堂,他們的子弟出仕輕而易舉,有了關系網在,他們的子弟升官就和喝水般的輕松…

  這一年年的下來,他們的勢力就像是蜘蛛網,籠罩了整個國家,這便是帝王忌憚他們的緣故…”

  “而這一切的根源就來自于他們手中握著的人口。有了奴隸就有了耕種,有了耕種就有了錢糧,有了錢糧就有了去擴展自己的資本…太子要記住了,人,才是根本。”

  到了后世,號稱忍辱負重,清廉如水的孤膽英雄徐階徐閣老也在老家廣置田地,最后身敗名裂。什么清廉如水,老成謀國;什么子孫有學問,有良好的家教,家族就會持續興盛,這話只會引來嘲笑…所有人都知曉,田地人口才是家族興盛的根本。

  “沒有錢糧資本為支撐,那些所謂的詩書傳家的家族延續不了幾代人就會轟然垮塌。太子你要記住了,流水不腐。”

  賈平安放低了聲音,“他們的倚仗不是別的,就是人口錢糧。”

  老子先給你們下個爛藥,等以后…

  新學會不斷擴張,從科舉的角度給你們痛擊。

  隨后朝堂上不再是以家族為重的價值觀占據上風。

  帝王看向世家門閥的目光中帶著戒備,會不動聲色的把他們的根基削弱…譬如說遏制土地兼并,清查非法兼并的土地和奴隸,所有田地人口都得繳納賦稅…

  失去了這個底氣,世家門閥靠著學問再無這等縱橫捭闔的底氣…那時候新學崛起,世家門閥被削弱。

  朝堂上就形成了一個全新的平衡。

  這就是大勢!

  賈平安想了許久的大勢。

  李弘點頭,“舅舅回去吧。”

  賈平安點頭,走了一段路回頭看,李弘竟然原地發呆。

  這娃在沉思他剛才的這番話。

  而在殿內,李治頗為惱火賈平安突然放炮的行徑,武媚也是如此。

  “他太過沖動了些。”李治低聲對身邊的武媚說道。

  “是。”武媚皺眉道:“他這是為了李敬業出頭…義氣啊!可這是朝堂,不是講義氣的地方。不過好歹有義氣不是壞事,那等無情無義的也不能大用不是…”

  朕和你說那小子攪亂了朝堂,該罰。可你卻和朕說什么這是講義氣的表現,講義氣的臣子才忠心。

  這是哪跟哪?

  李治氣結。

  武媚也頗為惱火,想到了此事會引發權貴階層的反彈,她就恨不能把阿弟給吊起來。

  這次不風干,直接用皮鞭抽打!

  吊打!

  就這樣!

  武媚發誓這次一定不能輕易被他蒙混過關…看來不下狠手是不行了。

  李治見她咬牙發狠,欣慰的道:“該關切的時候關切,該下狠心時就不能手軟。”

  武媚鄭重點頭。

  這次定然不會手軟。

  “陛下。”

  李勣起身,“臣附議賈郡公所言。”

  程知節起身,“陛下,賈郡公建言中俱是對奴隸的憐憫之情,他這是要求善待奴隸,讓我等手中有奴隸的人家莫要心狠手辣…”

  他看著那些文官,“大唐的官員都以道德君子自詡,為何面對這等要求不是贊同,而是瘋狂咒罵?臣覺著這不對吧?”

  梁建方起身道:“道德君子不該是憐憫世人嗎?”

  “小賈沒說廢除奴隸,為何反對?”

  許敬宗起身了,李治眼皮子狂跳,武媚也有些心悸。

  這個心腹什么都好,就是一張嘴管不住…

  許敬宗開口了,“你要說奴隸是牛馬,可家中的牛馬誰會去無故責打?朝中還有律令,但凡宰殺耕牛就是有罪,耕牛尚且如此,為何人卻不及一頭牛?”

  “小賈說人就喜歡凌虐同類,以此來尋求優越感。老夫以往不信,今日一看…果然如此。”他深吸一口氣,“所謂的道德君子不過是無臉無皮的禽獸,老夫與你等為伍…深以為恥!”

  一群人漲紅著臉,就像是被許敬宗把沒穿褻褲的外褲給扒拉了下來,露出了丑陋無比的屁股,憤怒就像是火焰,最后化為口水狂噴而去。

  “賤狗奴!”

  “奸臣許,你這個佞臣!”

  一陣狂罵啊!

  風雨飄搖中的許敬宗毫不畏懼,一一批駁。

  武媚淡淡的道:“陛下,他們不是不贊同,他們把奴隸當做是自己的私產,不容外人置喙。”

  李治點頭,“朕知曉。”

  我的私產我想怎么處置是我的事兒,連皇帝都不能置喙。

  這個才是世家門閥的風格。

  所以賈平安把道理說的無懈可擊,依舊無法讓他們動容就是這個緣故。

  一陣狂撕啊!

  李治搖頭,覺得這是無用功。

  許敬宗口角都生出了白沫,氣喘吁吁的兀自還能戰斗。

  崔建突然走了出來。

  是小崔啊!

  那老夫暫且歇息一會兒,回個血。

  許敬宗暫退。

  崔建就是既得利益者,眾人見他要發言,都很是期待。

  “陛下,賈郡公之言臣…附議!”

  臥槽!

  世家內部生亂子了?

  李義府懵逼。

  他知曉崔建和賈平安交好,可在這等大是大非的問題上崔建何德何能敢為賈平安站臺?

  另一個官員站出來,“陛下,臣…附議!”

  “臣附議!”

  “臣附議!”

  李治愣住了。

  群臣都愣住了。

  因為站出來的全是世家門閥的官員。

  從白發蒼蒼的老人到意氣風發的中年…都是一個態度。

  “賈郡公所言甚是,臣附議。”

  這…不對啊!

  你們不對勁!

  李義府發現這些官員要么神色木然,要么一臉悻悻然…

  這是何意?

  帝王作為最大的奴隸主實際上不喜歡下面的人蓄奴,因為每一個人口都是一個納稅點,更是一個潛在的兵員。

  但既得利益者群體太強大了,他也只能忍著。

  現在他們竟然主動低頭…

  那還等什么?

  “如此,可為永例!”

  皇帝一錘定音,隨即許敬宗親自出手來擬定敕令…

  今日群臣云集,這份敕令若是過了,誰敢反對?

  李治很歡樂,晚些群臣散去,他發現皇后有些不對勁。

  “此事…不對。”

  武媚狐疑的道:“那些人為何贊同?”

  “從他們贊同開始,朕一直覺著心中有件事,卻想不起來。”

  李治皺眉。

  武媚突然雙手握拳。

  “陛下,那把火!”

  李治恍然大悟。

  “是了,那把火差點燒死了一群世家門閥的主心骨,據聞出手相救的乃是一群奴隸,那些奴隸為此被主人一頓毒打…”

  黑化的帝后相對一視。

  “平安?”

  武媚搖頭,“若是遇到這等機會,平安會更樂意于看到他們被燒死。”

  賈平安和世家門閥的恩怨可不少…

  “要想做重臣,就必須要有自己的施政思路,這條思路要從一而終。賈平安的思路就是反對世家門閥,反對一切兼并之事…”

  李治頷首,“由此他和世家門閥成了死對頭,不可調和的死對頭。”

  出去的群臣中有人喊道:“老夫想起來了,那把火,那把火!”

  眾人恍然大悟。

  李勣剛想到了此事。

  許敬宗湊過來,“小賈…”

  李勣搖頭,“小賈巴不得一把火燒死那些人。”

  賈平安的政治理念中,世家門閥對國家的壞處比好處更多,所以能看到一群世家門閥的大佬被燒死,他只會歡呼雀躍。

  崔建在解釋,“和改善奴隸境遇相比,他更樂意看到世家門閥被削弱。”

  一個老人嘆道:“這便是運。咱們受了奴隸的恩,此刻就得回報,若是我等今日反對此事,回過頭那賈平安定然會廣為傳播我等無情無義,忘恩負義…咱們什么都能承受,就是不能承受這等壞名聲。”

  走到宮門那里的賈平安在哼歌。

  “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一把火…”

  武順的馬車竟然在宮門外等候。

  這女人…果真是牛皮糖啊!

  車夫回身說了些什么,車簾掀開,露出了武順那張嬌艷的臉。

  她譏誚的道:“我在宮門處都聽聞了你今日大鬧朝堂之事,引得群臣震怒,帝王惱火。如今朝會還未曾結束你就出來了,讓我想想…”

  武順捂額作思索狀。

  可賈平安壓根不搭理她,錯身而過。

  武順馬上放開手,大聲的嘲諷,“奴隸便是牲畜,你為奴隸說話,便是與天下人為敵,這是被陛下趕出來了吧?后續你且等著,還有你的好看。”

  車夫的臉頰微顫,眸色黯然。

  他也是奴隸,武氏的奴隸。

  這些話如同針刺,讓他難受。

  可他只能低頭,否則武順就算是弄死他,最多報個病故了事。

  每年蓄奴的人家‘因病而去’的奴隸加起來不是個小數目,各地官吏們都睜只眼閉只眼,壓根不管。

  賈平安沒回頭給了她一根中指。

  武順不知這個動作的含義,但那股子輕蔑不屑之意卻感受到了。

  “賤人!”

  武順冷笑,因為周圍的人都在笑。

  大伙兒都不知曉賈平安今日進去放炮,可武順不同,她是皇帝的愛寵,剛才有出宮的宮人就悄然把此事告訴了她。

  “賈平安為奴隸說話了。”

  “這是螳臂當車。”

  “他還得罪了天下人。”

  所謂天下人,指的是那些官吏豪強,也就是中上階層。天下人這個詞里不包含平民百姓。也就是說,在上層人物的眼中,壓根就沒有百姓的存在。

  百姓只是被利用階層。

  也就是工具人。

  而奴隸連工具人都談不上,是工具牲口。

  李敬業先出手,失敗。

  賈平安再出手大伙兒都能預料的到。

  但他依舊失敗。

  “相公們出來了。”

  一大群臣子在出宮。

  武順也只能避開…沒辦法,她的身份尷尬。

  她看到了兩個熟悉的官員在說話。

  近前了。

  聲音漸漸清晰。

  “…那賈郡公為奴隸說話…荒謬,什么打殘打死奴隸杖一百,徒三年。凌辱女奴的杖一百,徒兩年。奴隸有罪只能官府來定罪,不得私下定罪動手…并嚴令天下嚴厲執法…”

  “老夫以為此言可笑,可世家門閥的人卻站出來支持…”

  “賈郡公好命,那場火讓他們不得不站出來支持,否則就是狼心狗肺。世家門閥什么都能接受,就是不能接受壞名聲。”

  “這一下多少人家要難受了,讓他們把奴隸當做是人,那是萬萬不能的,哎!”

  武順愣住了。

  “什么意思?”

  有宮人來接她,武順下了馬車跟著進去,等到了人少的地方就問道:“那賈平安的建言如此荒謬,竟然過了?”

  宮人一怔,眸中就多了些冷色,“是。”

  嚴格意義上來說她也是奴隸,但好在宮中被外臣盯得很死,所以帝王也不能隨心所欲的打殺了宮人。

  可兔死狐悲…

  “那個瘋子,運氣竟然這般好…”

  武順喋喋不休,“奴隸便是牲畜…”

  晚些到了地方,宮人要先進去稟告,武順在外等候。

  宮人進去后稟告道:“陛下,韓國夫人求見…夫人看著很是郁郁寡歡。”

  這只是隨口的匯報,很忠心耿耿。

  王忠良的眼皮子卻跳了一下。

  皇后正在養胎,武順郁郁寡歡…為何?

  李治的微笑僵硬了,淡淡的道:“告訴她朕很忙,今日就不見了。”

  宮人行禮告退。

  武順正在外面期待著和皇帝的見面…如今皇帝越發的謹慎了,每月見面不過數次,而且也少有同時和她們母女共處的時候。

  她最近琢磨了些討好男人的招數,就等著今日大展身手。

  宮人出來了,武順微微昂首,邁步上了臺階。

  宮人居高臨下的看著她,“陛下政事繁多,無暇見夫人,夫人請回吧。”

  李勣回到了值房,令人趕緊去把李敬業叫來。

  “阿翁!”

  李敬業來了,目光轉動,盯住了馬槊。

  李勣有些頭痛…這根馬槊被李敬業耍了不少回,再折騰遲早會被廢掉。

  “剛才朝中議事,君臣已然同意善待奴隸。”

  李敬業愕然。

  李勣緩緩說道:“主人打殘打死奴隸,杖一百,徒三年。凌辱女奴者,杖一百,徒兩年。奴隸犯罪由官府定罪,主人不得擅自定了罪名…并且君臣贊同嚴厲執法,如今敕令就在審核中,不會再有阻攔。”

  “此事艱難…”李敬業呼吸急促,“阿翁,可是你…”

  他知曉此事的艱難,這個建議就是在和全天下的蓄奴者為敵,所以他只能一人前行。

  李勣微微一笑,“是小賈。”

  “兄長…”

  李敬業的眼中閃爍著淚花。

  賈平安回到了家中。

  “如何?”

  狄仁杰含笑問道。

  二人在前院,賈平安點頭。

  可喜可賀!

  狄仁杰贊道:“此事艱難,不過平安你此舉將會光耀后世…可慶賀一番。”

  “懷英莫要變成酒鬼。”

  賈平安無法理解這個時代的人動輒就要喝酒慶賀。

  賈家如今幾十號人口,廚房每日準備的食物堪稱是巨量。

  曹二精心弄了酒菜,送到了書房里。

  “此事一成,那些蓄奴者的頭頂就懸著一柄橫刀。”狄仁杰喝了一杯酒,愜意的道:“要緊的是開了個好頭。平安你對此事的目的是什么?”

  “我的目標…”賈平安真心不喜歡大早上喝酒,勉強喝了一小口,就難受的不行,“我知曉許多人渣需要被嚴懲,恨不能讓他們子子孫孫都為奴隸。可不能太長了,我的目標就是…為奴三代就可為平民。”

  一人為奴,子子孫孫都是奴隸,這個政策太殘忍。

  “大唐籍的奴隸。”賈平安補充道。

  狄仁杰笑道:“此事難,堪稱是難上加難。不過你身為所謂的既得利益者卻愿意為了奴隸說話,那我又何懼之?干!”

  狄仁杰舉杯,豪邁的道:“我便為你籌謀,若是身敗名裂,我與你一起臭名昭著!”

  賈平安舉杯。

  輕微的聲音中,喜氣洋洋。

  “郎君,有客人求見。”

  賈平安起身出去。

  一個黑臉男子在等候,見到賈平安時,行禮惶然道:“那日我故意推翻碳爐…賈郡公你說過此事一旦成了就放過我…”

  賈平安厭惡的看著他,“和兄弟的女人偷情,你這等人無恥之尤,滾吧,從今日起,別再讓我見到你。”

  男子走后,王老二過來。

  “郎君,這幾日我等一直在盯著道德坊,并未發現可疑之人,陳冬也出去十余次,并無人盯著他。”

  賈平安點頭,淡淡的道:“陳冬那日扮作是賣油郎,演技不錯。”

  消息漸漸傳了出去。

  到了下午,一個大漢悄然來了賈家。

  “見過賈郡公。”

  “你一家的奴籍晚些就會解除,另外,你那日帶著人救火…很出色。”

  大漢跪下,淚流滿面,“賈郡公為我等奴隸說話,此等大恩大德,賤奴…感恩不盡。”

  賈平安平靜的道:“許多事看不慣,那就出手管一管。”

  大漢突然問道:“若是那日我等救火不力,那些貴人怕是難保一命。”

  賈平安看著他,“還有一隊人正在邊上等候,同樣也是奴隸。”

  大漢悚然而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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