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沉默如死寂。
穆典可說道:“不會。”
它偏頭看向一邊,秀麗的眉毛緊攢著,似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開口:“我承認,我的確…心中有你。可是我也不會跟你走。不管你問我多少遍,我還是這個答案。
你是常家堡將來的繼承人,你有你的牽絆,我也有我的背負。我們兩個,注定不是一條路上的人。”
常千佛凝目望著穆典可,只見她咬著下唇,身體繃得緊緊的,手指不自覺地攢著床褥,指節隱隱發白。
他心中嘆口氣,知自己是逼她逼得緊了。伸手扳過她的肩,柔聲說道:“好了,我們不說這個問題了,你還沒大好,躺下休息一會。”
神情如常,渾似沒將她的話放在心上一般。
穆典可心中突地竄起一股子不明緣由的火氣,委屈上涌,推了他一把,大聲說道:“我不是跟你開玩笑,我說認真的。”
也不知道因為是她力氣太大,還是常千佛自己沒坐穩。這一把竟將他推得一個猛晃,身子往邊上歪去。
穆典可一下子慌了神,常千佛有傷在身她是知道的,現在又失了內力,不眠不休地照顧她,豈能熬得住?
撲上前抱住他,失聲道:“千佛,千佛你怎么了?你有沒有事?你是不是傷得很重?”
常千佛晃了一下后迅速穩住,順勢將穆典可摟在懷里,臉龐壓下來,輕輕地磨蹭著她烏黑的發,說道:“不哭,我沒事,真的沒事。你一哭,我心里疼。”
穆典可積攢了多時的情緒終于爆發,眼淚更是剎都剎不住,捶著他的胸膛,卻不敢用力,哽咽道:“你這個人怎么這樣,你就知道說這些話來招我。你明明都傷成這樣了,你為什么不說?為什么還要把內力都給我?”
常千佛不接她的話,沉聲說道:“典可,我也沒有跟你開玩笑,我也是認真的。”
穆典可抽抽搭搭不應言。
常千佛又說道:“我還是那句話,不管你什么時候回頭看,我一直都在那。”
穆典可心間顫動,像弓弦被一只巨大的手撩撥了一下,余音不止,卻固執地不肯接他這話,說道:“你不要顧左右而言他,我把過你的脈,你是不是一點內力都沒了?你又不用武器,那你以后,以后可怎么辦?”
常千佛笑了起來:“我們典可還會把脈呢。”
穆典可看著他促狹的神色,強撐著不足的底氣道:“又不是只有你才會把脈。”
治病她不會,但通過脈象查探別人內力她還是會的。
常千佛笑看著她,一臉寵溺的模樣,倒像看著一個爭強好勝又愛鬧的孩子。取了帕子,仔細與她擦臉,柔聲細語地解釋道:“也不是全沒了,我留了大約還有一成。你放心,我是大夫,自己身體如何還是清楚的,真的沒事。至于以后嘛…”
他將一張臉湊到她跟前,擠了擠眼睛,道:“以后你可以保護我呀。”
穆典可叫眼前冷不丁放大的一張臉嚇了一大跳,隨后臉便紅了,有些結巴地辯駁道:“誰,誰要保護你了!”
常千佛哈哈大笑起來,見她臉紅如胭脂,這才收斂了些,繼續道:“常家的內功心法跟別家不一樣,主要是領悟不易,要是參不透,就是練上個十年八年也不得寸進。一旦通了,說朝夕千里也毫不夸張。所以你不用擔心我,內力沒了還可以重修,耽誤不了什么事。而且我提前沖關,功法并不圓滿,正好散了重來。不是有句話,叫破而后立,說起來你還幫了我一個大忙呢。”
穆典可聽他說得有模有樣的,便信了一半,到底不全信,嗔道:“你就會拿這些瞎話哄我。”
常千佛道:“我何曾哄過你?”
他輕聲嘆息了一聲,復將她攬到懷里:“典可,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你現在不愿意跟我走,沒關系,我可以等。多久我都可以等你。
從前我并不知道你跟金雁塵婚約已除,所以總擔心唐突了你。現在我知道了,就更不會放手了。
不然,不僅是辜負了你,更是委屈了我自己。”
穆典可掙扎兩下沒有掙脫,道:“你哪里委屈了?你是常家堡的公子爺,想要什么樣的姑娘沒有,連江湖第一美人都心心念念地想嫁要給你呢。”
常千佛微愕一下,大聲笑起來:“你在哪聽說的?我跟你說,我和穆月庭攏共…我想想,大概是見過三次吧,絕對沒超過三次,而且她看我,分明是不太入眼的樣子。怎么會是你說的心心念念地想嫁給我呢。”
穆典可脫口道:“怎么可能?”
說完方知失言,臉刷地一下紅成一朵石榴花。
常千佛深以為然地點頭:“是吧?像我這么優秀的人,竟然還有女子不愛的?”
穆典可頭一次領教常千佛的厚顏,一下給噎著,憋了好半天才說道:“你聽錯了,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是穆月庭長得這么好,你見過她那么多回,怎么可能不動心?”
常千佛叫屈道:“三回不算很多回罷?”又說道:“你要是嫌多了,我以后不見她就是。”
穆典可自己掘了個坑,掉進去跳不出來,懊惱地別過頭去,小聲說道:“你要見誰就見誰,我又管不著。”
常千佛愛極了她這拈酸含醋的模樣,越發想逗她,道:“這可是你自己說的,我以后要見哪個姑娘,你可不能不許。”
穆典可氣悶道:“誰攔你了。”
常千佛笑道:“有你這話我就放心,典可姑娘。”
穆典可這才知道入了他的套。
常千佛低下頭,正色道:“有關穆月庭的事,你大可不必耿耿于懷。這天下間的美貌女子何其多,我并不是見了誰就要愛誰的。就譬如這世間諸多美好事物,山川壯麗,日出風光,見的那一刻固然驚艷,但并不是要時時念著,珍藏心里的。但是你…”
他頓了一下,說道:“你是不一樣。”
他俯首在她耳邊,嗓音低醇,帶著蠱惑人心的力量,一個字一個字地,像枝頭綴連的花苞,次第綻放:“典可,你對我來說,是不一樣的。跟所有的人,都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