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典可就這樣化在她溫柔的耳語里,不想逃脫,也不想掙扎。
就算命運轉目猙獰,只能許她這片刻的溫情。她亦想牢牢地抓緊了這片刻,不愿松手。
兩人靜靜依偎,不知過了多久,帳外雨全然停了,乒乒乓乓的刀兵撞擊聲,喊殺聲,腳步聲,嘈雜響連成一片,由遠及近。
穆典可心頭微凜,剛坐直身子,就聽鬼若隔簾叫道:“姑娘。”
穆典可問道:“發生什么事?”
就在這時,鬼相也回來了,急聲說道:“姑娘,常公子,容翊派軍追了上來,圣主下令往深山撤退。還請姑娘收拾好要用的物品,屬下馬上護送姑娘撤離。”
當此緊急之時,倒沒甚要收拾的物品,只是藥材珍貴,丟了怕一時半會難以找齊。常千佛沒舍得丟,全收進包袱里,裝了滿滿一大包。
常千佛裝藥材的功夫,穆典可取了床頭剪紗布的剪子藏在袖中。
這是多年養成的習慣了,無論何時,身邊總得有件隨手能夠著的武器才安心。
穆典可見常千佛身上背了一大包藥材,又伸手來抱自己,唯恐他體力不支,擔憂問道:“你受得了嗎?”
常千佛笑道:“看你瘦成這樣,也沒多重。別說一個了,就是抱兩個又有什么問題。快上來。”
穆典可確實腳軟走不動,只得伸手勾住常千佛的脖子。
兩人出帳篷時,山谷里已經殺作一片。隨處可見持長矛的士兵,江湖高手混入其中,伺機發難。人影奔竄,血色飛濺,場面十分混亂。
穆典可見得賬外幾個明宮弟子舉旗跑過,心中滑過一抹異樣,一時也來不及細思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被常千佛抱著向山谷深處奔去。
鬼若在前面開道,撥開人深的野草,一路向前,行了有四五十丈,只見山體有一處罅隙,自罅隙往里有一條山道。
一行人進入山道后,鬼相便回身堵住了罅隙入口,穆典可不禁蹙眉,問道:“其他人往哪里撤?”
鬼相道:“圣主交待,姑娘重傷在身,走近路先撤,其他人先行抵擋一陣,然后分批次撤退。”
這安排原也沒什么問題,只是穆典可心中早已生疑竇,難免覺得不妥。暗地里扯了扯常千佛的衣襟,提醒他當心。
常千佛會意,給了她一個眼神,示意自己知道了。
一行人沿著山路疾行。鬼若在前,鬼相在后,常千佛和穆典可行在中央,距離越拉越近。
行到一個分叉路口,鬼若往左邊道路拐了去,忽然彎腰,右手撩衣擺,似要提鞋。左手卻在身體遮擋之下,向路邊一塊大石摸去。
常千佛一直留意他的舉動,見狀足下猛然發力,加快步伐往右側道路沖去。
鬼若十分機警,聞聲回頭,揚手從石縫里抽出一把雪光錚亮的長刀來。
穆典可越過常千佛的肩背往后看去,就見鬼相手中的劍亦不知何時換做一把大刀,正抄近路往常千佛背后偷襲來。
忙道一聲:“小心!”
常千佛眼觀四路,耳聽風聲,身子驟然俯傾下來,向左斜沖,去勢甚猛。
鬼相長刀追之不及,砍了個空。
前方鬼若握刀劈至。
常千佛雖說失了內力,武功底子還在,身體反應靈活。一脫離鬼相的追擊便迅速剎住腳步,雙手箍緊了穆典可,返身一旋,堪堪避開鬼相這一刀。
腳步騰挪,俯仰之間躲開鬼若和鬼相前后數度夾擊,腳蹬樹干借力,飄然后退了兩丈落定。
腳甫沾地,就聽身后叢林里傳來一陣響動,匆忙轉身,就見一道黑色高大人影提著一把銀色大刀從茂林里走了出來。
雨后初霽,一道彩虹懸掛天上,七彩虹橋泄下的光被山嵐反射得迷蒙斑駁,色彩揉碎拼接一起,閃閃發光,如夢似幻。
金雁塵就這樣渾身沐著瑰麗奇異的光芒走出來。
卻是一身煞氣。
他手中握著的,不是他那把日常不離身,由高山玄鐵打造的飲雪刀。而是南軍將領使用的制式軍刀。
穆典可心中霍然亮堂。
她終于知道自己剛出帳時那一抹異樣源自何處了。
那幾個舉旗的明宮弟子中有一個是信宮弟子,也就是說金雁塵此行帶了信宮一道來了,極有可能青鳥也隨行了。
信宮弟子向來查探無疏漏,金雁塵更是警覺異常,怎么可能會出現這種狀況,讓容翊打上門來才做出反應?
不僅金雁塵換了武器。鬼若和鬼相慣常用劍,卻棄了趁手的武器,改自己不擅長的長刀攻擊。
只有一個原因金雁塵想借刀殺人!
他未必不知道容翊大軍已殺至山谷外,卻佯作不知情,為的就是借容翊的兵馬制造出一場亂局,好趁亂殺了常千佛。
然后再將殺死常千佛的罪名轉嫁到容翊身上。
這樣一來,他既如愿除掉了常千佛,還能挑起容翊與常家堡的矛盾,將常紀海喪孫的怒火引向南朝廷。
本章未完,繼續下章閱讀 是個一箭雙雕的好計策!
穆典可對著金雁塵殺氣騰騰的雙眸,眼深倏冷,抬起右手,將剪刀抵在自己頸窩上。
金雁塵臉色更加陰沉,眸中怒火翻涌,更多的是自嘲。
原來都是假的!什么不可成約,什么尚有掛牽,都是假的。
她是一早就看出自己動了殺機,一早就防著自己了。所以才會故意讓方君與到自己跟前說了那番話。
更可笑的是,他居然真的相信了。
他甚至想過,如果穆典可沒有防備他,隨鬼若走了左邊的道路,他可以考慮饒過常千佛一命。
可是她不信任他,她千謀萬算地防著他,非要帶著常千佛一頭撞進這鬼門關來。
那便怨不得他了。
他冷冷說道:“你這是做什么?”
常千佛也低低喚了聲一聲:“典可!”
穆典可察覺到常千佛托著自己后背的手松動了一下,大約是想騰出手來奪她的剪子,說道:“你不要動。”
眸光如冰寒,毫不畏縮地與金雁塵冷冷對視:“你說我是做什么?你要殺他,就先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