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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愿與不愿

  這個“她”不是方君與,而是穆典可。

  徐攸南斂了笑,臉上有一種平時少見的沉凝與嚴肅,道:“我從不懷疑她的忠心,可是忠心不代表一切。

  你只看到她為六公子擋掌,卻不去想想,這一掌是從何處來。

  是因為她,為她他才會這么不管不顧,將自己置身險境。這樣的事能發生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無數次,卻不是每一次,她都能站住來為他擋掌。也不是每一次都能這么幸運。

  平素她護著方君與,也就罷了,我讓著她。

  可如今是什么情勢?

  明宮與方容兩家已然不是普通過節,而是你死我活的深仇,她應該分清孰輕孰重。而且她也做出了選擇,她舍得出自己的命,就該舍得下一個方君與。”

  瞿涯聽他這話,應是主意打定,不愿放手了。

  誠如徐攸南所言,明宮與容翊間的過節已是不可化開得,是死節了。倘若真的能用方君與打擊到容翊,這樣的機會是無論如何也不應該放過的。

  成大事者不能感情用事,這個道理他自是明白。

  遂淡淡道:“你把握分寸就好。她的性子你也知道,不要鬧到最后不可收拾。”

  徐攸南抬頭望著帳外漫天水氣,笑容里有些無奈,嘆氣:“只怕,這結果,她還真的收拾不了。”

  帳外大雨傾盆,景致昏糊。

  方君與撐了一把油布傘慢悠悠自雨幕中走來,白衣拂灑,氳著大片白茫茫的霧氣,仿佛神仙中人。

  鐵漢彎刀的大漠明宮內,徐攸南和方君與是兩個異類。

  明明是久在江湖的草莽之人,卻有著文人墨客也望塵莫及的優雅和從容,言談舉止里,一顰一笑,盡是詩酒茶花的風流。

  所不同的,方君與的優雅是與生俱來的,帶著一股不食人間煙火的清貴之氣。

  而徐攸南的從容,則歷經歲月沉淀,有滄桑和悠遠的意味在里面。

  兩個相對而坐,哪怕荒郊野地,氈帳簡陋,也是一幅養顏畫卷。

  克里麥為徐攸南上完藥,抱著藥箱退下了。

  徐攸南慢悠悠地理著衣服,系好袍帶,笑容頗有些漫不經心,問道:“寧家七郎寧筠風,你可認識?”

  方君與道:“并不識得。”

  他因身份特殊,自長出些模樣便一直被拘在后宅,不見外人。故在建康城住了多年,識得的人卻沒有幾個。

  徐攸南笑著頷首,道:“那便好。寧家派了寧七郎來與明宮修好,此時轎輦就落在山谷外。

  既是寧相之子,派微末粗俗之人前去,不免顯得怠慢。你受過世家大族的禮儀熏陶,是個知禮數的,又最懂得這些貴公子們的心思,此事就交由你來辦了。

  莫管那寧七郎如何傲慢,你且好生應付,莫開罪了他。”

  方君與微垂著眉眼,靜靜聽徐攸南說完,道:“長老有令,屬下自當遵從。”

  徐攸南微笑注目著他,說道:“君與可是有不愿。”

  方君與笑了:“君與即使不愿,長老也必有法子讓我情愿,何必多此一舉?”

  他容顏盛極,不笑時尚且清光皎皎,一笑更是如同初云照月,一帳光華流轉。卻帶了些稀薄的涼意。

  即使不從,也得從。

  茍且得來的十載平安,自此是盡頭。

  徐攸南又留方君與說了會話。等方君與撐傘出山谷時,寧筠風已被晾在風雨里足有一炷香的功夫了。

  雖說那轎面的布料經過特殊處理,風雨不進,但明宮怠慢的態度叫寧筠風十分不悅。

  親信灰鴿寬慰他道:“金雁塵乃是江湖之人,并不知道七爺您的規矩,不知您大駕親臨也未可知。況且爺想想,容翊陳了三萬大軍,上百高手取他的人頭,反叫他給殺得落花流水,可見此人是有真本事的。有能之人多狂妄,若他是那等唯唯諾諾,膽小怕事之人,反倒不值得爺您如此費心了。”

  寧筠風心中舒坦許多,又等了一會,聽外面灰鴿壓低聲音道:“爺,來了。”

  寧筠風將簾子挑了一線,往外看去。只見茫茫天地雨幕里,一個身材修長的白衣男子執了一把青灰大傘,緩緩踱步而來。

  風大雨狂,人自安然。風姿超卓實乃生平僅見。

  寧筠風心中有不喜。

  自古美人相輕,對好風儀的南人郎君來說亦是如此。

  建康城中多人物,然而風神形貌蓋過他寧七郎的卻是少而又少。不想今日隨便見個江湖客,便是個能將他一頭比進泥地里的人物。

  寧筠風瞇起眼,只覺那樣身形樣貌有些眼熟,卻又想不起究竟在哪里見過。

  思忖之際,方君與已悠然踱步至轎前,抬手見禮,道:“明宮第六座上君方君與,幸會寧七公子。”

  看來明宮一早就猜到了自己身份。

  寧筠風佩服之余又有些不快,也不下轎,隔著簾子傲然道:“既然知道本公子來了,為何金雁塵不親至,卻派了你一個小小上君來敷衍我?”

  方君與不惱,笑道:“圣主素少見客,各位長老又有急務在身,方某一介閑人,故攤了這差事。”

  態度溫雅,話卻是回得毫不客氣。

  寧筠風有些氣悶。

  來之前寧玉特意強調了此行的重要,卻也許他擺譜,壓一壓明宮的氣焰,使得今后的結盟寧家能占據主導地位,如今看來,這差事是讓他給辦砸了。

  他雖傲慢,亦是能屈能伸之人。開場被壓了一頭,日后再尋機扳回,斷不可為了這種小事壞了結盟大計。

  吸一口氣穩住心緒,將一只火漆封口的沉香木匣子遞了出去。

  灰鴿小跑至方君與跟前奉上。

  寧筠風道:“前日家父大壽,得了一株極為稀罕的雪蓮花。此花生長在天山之巔,終年冰雪覆蓋處,五十年方得一次花開,千金難求。久病之人食之病去,瀕危之人食之則有起死還魂之功效。聽聞你們圣姑娘身受重傷,家父特命我星夜趕路前來,送上這株雪蓮花,以示我寧氏交好的誠意。”

  這份禮送得可謂及時,方君與心喜之余不再去計較他言語之間的傲慢,笑道:“相爺有心了。方某代我們姑娘和圣主這廂謝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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