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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險勝

  “你和子建聯手了?”穆仲鋮問道。

  穆典可就算洞悉了趙青衣的計劃,沒有穆子建的配合,也不能這么容易將趙青衣一棍打死。

  ——時間掐得太巧了!

  沒有早一刻,沒有晚一刻,恰在趙青衣殺完白萬里,毀容斷肢,預備拋尸時,穆子建就帶人出現了。

  “大伯明察。”穆典可沒有否認。

  穆子建在這件事里發揮的作用太大了,就算她能花言巧語蒙過穆仲鋮,也絕騙不了穆滄平。

  何況承認了也沒什么。

  穆滄平自己就不是善茬,他對子女的期許,自然也絕不是做個心思純良的柔善之人。

  “大哥也是金家的女兒生的孩子,身上淌有一半金家人的血。就算他肯息事寧人,作惡的人心虛,未必就肯善罷甘休。不如先下手為強。”

  這也是穆滄平默許她在穆門大開殺戒的原因。

  穆仲鋮胸中波瀾迭起,面色卻沉靜。

  到此時,他才真正明白了穆滄平當年為何會那般忌憚穆典可。謀算人心,掐人七寸,他這個侄女遠勝過十個男兒。

  “你為何不讓子焱,子衿助你?”

  默了一會,穆仲鋮問道:“我聽說子建下山當天,你去過翠篁院探過病,和他說了很久的話。”

  穆典可心中微凜,卻不動聲色,“大伯消息可真是靈通。”

  “說了什么,讓你大哥那么難過?”穆仲鋮又問。

  穆典可心中那點細微混沌的念頭這句補追的話迅速放大,趨于明晰。

  ——穆仲鋮疑心穆子建了!

  他在懷疑什么?起因是什么?

  在生死場上摸爬滾打多年,穆典可對于危險有著極其敏銳的感知和嗅覺,幾乎立時就有了判斷。

  “大伯心里不早就認定我是個惡人了嗎?”她側著頭,漫不經心地笑,“一個惡人,能說出什么好話來?”

  “我沒有和你開玩笑。”

  “我也沒有開玩笑。”穆典可將眸子冷了冷,依舊笑著,“要說服一個對穆滄平懼怕進了骨子里的人給我幫手,可沒那么容易。光曉以利害不夠,還得動之以情。說說他的艱難處境,說說我的悲慘遭遇,再說說死去的娘…”她偏著頭,兩排貝齒明晃晃地耀眼,“哪件事不傷心啊?”

  穆典可笑得肆意,穆仲鋮卻被刺痛了。

  穆子建這些年的如履薄冰,穆典可的顛沛流離,金憐音的絕望自殺…這些事情里,他都不是無辜的。

  他從知事起,就被教導終一生為家族振興而奮斗,從前服從穆放鶴,后來追隨穆滄平,視他們的信念和追求為人生鐵則。

  可他畢竟不如那兩個人的心硬。

  午夜夢回,思及故人,也常愧疚難安。

  穆仲鋮無言沉默著,穆典可倒悠哉,提壺慢悠悠地給自己斟茶,纖白手指輕叩杯沿,百無聊賴也似,把兩腿抬起,繃著足背,一起一落地簸著裙裾玩。

  似笑非笑,像存心氣誰一樣。

  穆仲鋮沒有理會穆典可的挑釁——他認為是挑釁,不曾留意一直默默守衛在廊角的霍岸已悄然離去。126

  三天后,伊河水將半具尸體沖上了淺灘。

  尸身被攔腰斬斷,肚腸盡出,五臟掏空,死相極慘。經連日泥沙水浸泡,軀體腫脹潰爛,又遭群鴉啄食,已然辨不得面目。

  在發現尸體的河段上游五里處發現了一輛掀翻了的輪椅,與趙青衣日常乘坐的那一輛一模一樣。

  輪椅發現地點正好是趙青衣常去練飛刀的鴉谷。

  僅剩下的上半具尸體從骨骼體型上來看,也極似趙青衣。

  如果趙青衣此刻不是被關在秘牢里,而是失蹤了,相信所有人都會認為這半具從河水里漂起來的殘尸是趙青衣。

  前有白萬里被碎尸棄于長街,后有“趙青衣”被掏心挖肚沉尸河底,巨大的沖擊下,誰還會多想呢?

  只會迫不及待地將這筆賬計到穆典可頭上。

  趙青衣這個脫殼之計不得不說是非常高明了。

  可惜他遇到的對手是蘇渭,還有穆典可。

  消息傳來時,穆典可正在花籽巷蘇宅里喝茶。

  深秋衰敗,小院里的綠意已經謝盡。竹籬笆下的黑黃禿地上散著零星幾點黃,是小野菊,品相不佳,卻開得異常蓬勃而熱烈。

  “趙青衣約白萬里去懷泗街之前,已經找到了與他身形相像的人,你知道對吧?”穆典可慢慢啜著茶,眼睛不看蘇渭,依舊只盯著地上稀稀零零的野菊花,淡聲問,“為何不告知我?”

  蘇渭在空地上曬書,聞言也不抬頭,只說,“告訴了你,你會如何?”

  “那是我自己的事。”

  “行大事不拘小節,你要是對這個無辜的替死之人動了惻隱,或是過分自信,認為自己還能想到其它更高明的計策,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如果此時院里還有第三個人,會發現蘇渭在說這一長串話的時候,連嘴皮都沒動一下,也因此藏在暗處的眼線根本不知二人在對話。

  “趙青衣不是那么好對付的人,你不過仗著盟主的袒護險勝一局,下次未必有這樣的機會。”

  “你這么想他死?”

  “當年的那些人,我都希望他們死。”蘇渭面無表情,是因為他感覺到了穆典可眼里的嘲諷,“這話或許聽來虛偽,我并不指望你懂我。”

  穆典可才不想懂他,只想殺他。

  她捧著茶杯想:能看出趙青衣難對付的蘇渭也不是個好對付的人。

  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她對那個無辜的替死之人有了負疚憐憫之心,蘇渭就已經覺察到了。

  甚至更早,在計劃還沒有展開之前,蘇渭就開始提防她因心軟而壞事。

  正所謂“姜桂之性,老而彌辣”,她得好好琢磨琢磨,怎么才能順利除去這個恩將仇報的金門叛徒。

  穆仲鋮在同一天請了五六名大夫上翠篁院為穆子建診治。

  外人眼里,此乃一番拳拳愛侄之心。

  而穆仲鋮自己都不知道,他這么做,究竟是為了給穆子建定罪,還是為證他清白。

  ——趙青衣說,穆放鶴遇害的當天,他看見穆子建喬裝出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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