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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五章 和想的不一樣

  之所以選用這么大的鐘鼎扣殺譚周,乃是因為成蠱后的尸花蟲并不好殺。

  高近兩丈的大鼎內,自頂而下,足有一丈二尺高的空間被填塞滿風干的白橡木,艾草,茉莉以及夾竹桃花葉,以厚蠟封實。內壁涂有厚厚的磷粉和松油。

  大鼎一落下,等候多時的懷仁堂眾學徒便懷抱干柴沖了上去,堆柴點火。

  青銅鐘鼎很快被燒熱,附著在內壁的磷粉遇熱起火,點燃浸泡過松油的白橡木,火焰竄起,燒融了底部厚厚一層封蠟。

  火油,干柴,草藥,噼里啪啦全都砸落下來。

  鐘鼎內傳出譚周慘厲的嚎叫聲,只因青銅壁太厚,那聲音傳出時已是衰微之勢,連叫了幾聲之后,就再也沒有動靜了。

  穆典可被常千佛扣住后腦勺,安靜地伏在他懷里。

  等到大鼎罩下,火燒起來,常千佛才松開了手。

  他知道在穆典可的過往經歷里,遇見過比這更殘酷更血腥的場面,但他還是不希望她看到,那個渾身(光)赤,遍體血淋淋的譚周。

  這是他的女孩兒,他只想用余生,將她養得柔軟而嬌氣,不愿她面見這人世間的一切不美好。

  穆典可像只貓兒把頭常千佛懷里探出來,仰臉沖他笑:“你不生氣啦?”

  遠處火光映上她的臉,紅彤彤的,似染上一層霞。

  她笑得可開心可開心的樣子,眉眼俱是彎彎。

  常千佛的心忽而柔軟。要冷一冷她,給她個教訓的念頭剎那煙消。

  她原是過得這么不容易。

  不像穆月庭,有父兄護著,可恣意燦爛;也不像素衣,有爺爺眾多兄長疼愛,能夠永遠天真爛漫下去。

  她要自己去拼,去殺,去提防不知幾多數像譚周這樣的陰毒小人的暗算,不堅兵甲胄,不堅剛無畏,又怎能艱辛活下來。

  他忽然扶住,俯下身去,。

  以上:櫻桃樊素口,楊柳小蠻腰。

  穆典可腦子里一片懵,她看著常千佛近在咫尺的眼睫毛,一時沒反應過來:這到底是怎么發生的?

  按她之前想的,常千佛很少生氣,這一氣怕會氣很久。

  她須得先向他撒個嬌,認個錯,等他氣消一點點,終于肯搭理她時,她就瞅準時機,撲過去(親)他),使勁(親)他,非得親到他消氣了為止。

  怎么,跟想的完全不一樣…讓他捷足先登了呢?

  瞿涯辦事一向牢靠。

  他遵照金雁塵的囑咐,挑出兩個貪生忘義的刺客,還有兩個分別來自北涼和柔然的高手,加上王玄,一共放走五人。

  還有那個為穆典可擋刀的王玄的副手,居然命大沒有死在三方人馬交手的沖鋒踩踏中,瞿涯也做主將其留了下來。

  其余人一概不留生。

  正如金雁塵所預測的那樣,此役打掉了劉顓的私自募集的保命家底。往后十年,他恐怕都難湊出一支同等實力的隊伍了。

  穆滄平這手算盤打得可真精。

  用江南三姓試刀,再說服南朝廷先下手為強。明宮與這兩方勢力的較量,無論誰勝誰負,于他穆滄平都有百利無一害:滅掉明宮,他可除去一個心頭大患;折了三姓與皇家兵,則江湖高手銳減,余下多在其彀中,穆門既無尾大不掉之虞,再摘去了成為下一個金家的隱患。

  少年勇且銳,少年人的算謀,比起久經風浪的老江湖,還是差遠了。

  “你去安排一下,三天后全體出發,去青州。”金雁塵說道。

  瞿涯依舊什么都沒有問,沉聲應下:“是。”

  明宮并并沒有什么像樣的女大夫,穆典可內外皆有傷,常千佛理所當然要帶她回懷仁堂。兩人感到意外的是,金雁塵居然沒有反對。

  馬車輾著青石板,一路出了槐井大街。拐進楊樹街,行進速度就緩了下來。

  此時天剛蒙蒙亮,更盡夜去,曙色微明。

  只是陰雨天,金烏倦懶,連絲薄微紅光也不愿從云層里透出。鉛灰云層壓低濕寒的天幕,云下細雨霏微,濕了三五株柳,彷徨了帶影驚飛的孤雁。

  塞道俱是惶然無助的災民,或懷抱熟睡的稚兒,席坐路邊;或神色悲痛,倚在親人的肩頭哭泣;或目光呆滯,麻木地跟隨隊伍行走。

  三五成群少,孤身煢煢孤多。即使被上蒼眷顧,僥幸活下來的人們,也不得不轉身面臨失去至親至愛的悲痛。

  有隊伍安靜地行走在人群里,卻無來時軍威整肅,個個疲憊不堪,拖踵而行,像剛剛吃過敗仗的逃兵。

  然而這卻是一支令人肅然起敬的隊伍。

  常千佛一眼看到了隊伍打頭的方顯。

  “我下去一趟。”他轉頭向穆典可說道。

  “我也去。”穆典可說著就動身了。

  常千佛其實比她傷得重,只是他不說。

  七天前,他尋來與她相見,那時他還連多走幾步路都氣喘。縱然懷仁堂中多妙手,他習練的內功亦有自愈之效,畢竟調養日短,能許他今日一戰已屬分外難得,哪還敢奢望更多。

  凌涪自然也是知曉的。見車停了,他立刻打馬往回,在車下接住了常千佛。

  常千佛的雙肘叫凌涪托住微微一帶,身體便平穩著了地,返身去接穆典可,哪想她卻將手遞給了凌涪。

  凌涪一愕之后接住了。

  穆典可手掌壓在凌涪的手心上,輕一借力,輕盈跳下車來。仰頭一臉邀功也似地看向常千佛,他此時還在怔忡里,尚未回身。

  “很棒。”他低下首,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眼中有欣慰也有憐惜。

  穆典可強壓心頭一點不適,朝常千佛吐吐舌頭,做了個鬼臉,自然而然地托住了他的胳膊。兩人并肩緩走,像一對雨中漫步的老夫妻。

  凌涪微笑,安緹如快行一步,將一把寬闊的青綢布傘撐開,遮住兩人頭頂。

  站在蒼灰的天幕下,那個眼紅神憔,渾身邋遢不堪的年輕將軍是方顯。

  親下土壕、沒日沒夜地苦挖了六天長渠以后,站在穆典可面前的方顯,依舊整冠佩劍,軍姿筆挺。而如今,他的雙肩垮了下去,背也佝僂,像是有什么不堪背負的力量,正狠狠地壓在他的脊梁骨上,壓彎他的氣節,壓碎他身為一個軍人全部的驕傲和自尊。

  方顯抬起頭,看向迎面走來的兩人,目光不復往日矜驕,有些冷漠和空洞。

  常千佛抬手向方顯見禮。

  穆典可也雙手交疊,對著方顯微微欠了欠身。這是打從兩人認識以來,穆典可頭一次表現出對方顯的尊重,偏偏是在他最失意頹廢的時候。

  方顯怔然看著穆典可,難以相信似的,看了有好一會兒。

  “對不起。”他忽然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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