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典可隨良慶到達后懷仁堂后并沒立刻進門,而是在掩跡在人群里觀察了一陣。
自然,這也需得良慶的信任和配合。
穆典可的觀察和洞悉力是很驚人的。畢竟這些年來,她身處環境復雜,倘若不夠敏銳與細致,隨時都有可能喪命。多年刀口舔血的生活練就了她遇事不驚的沉穩心性,即便命懸一線,生死之際,她也能夠沉下心來,冷靜地審時度勢、察于細微,尋找出對手的弱點給予致命一擊。
見多了各種玩弄陰謀的高手后,胡柱一家人表現在她眼里就不值得一看了。
譚周的意圖很明顯。
穆典可在徐攸南的要求下去過一趟壽安藥堂議價,當時壽安藥堂的好幾個伙計都在,五柳街上的店鋪也有人見過她,此事想賴是賴不出去的。
然而這也只能說明她曾經去找過胡柱,并不足以將主使投毒的罪名扣到她頭上。
倘若這時,如果胡柱的家人也能站出來指認穆典可,證明其曾與胡柱有過接觸,再與小玉的證詞串聯起來,那便成了如山鐵證。
滁州城內連番遭難,正人仰馬翻、忙亂得一團糟的時候,居然還有這么多有閑心的看客圍在大門外看熱鬧。
這當中應當有相當一部分人是譚周請來的托。
只要她露了面,小玉和胡家人便會站出來指控她,然后不顧一切將事情鬧大,利用悠悠之口向常千佛和懷仁堂施壓。
那時她就是渾身長嘴也說不清了。
穆典可細觀胡家三母子的神態,最鎮定的當屬胡柱的長子,最緊張的是他的妻子。而他那個女兒的反應倒像是毫不知情。
想來是譚周做事謹慎,怕知情人太多,人多言雜,反而壞了事。
至于那個小玉,遠比胡家母子更難對付。穆典可初次初次在壽安藥堂見到她,便是見她一邊磕著瓜子,一邊與伙計們。左右逢源,志得意滿。這樣的姑娘,騙人訛人的事做起來得心應手。
又兼貪財,只要許之以利,是什么都豁得出去。
穆典可須臾便厘清了思路,同黎笑笑互換了衣服,讓黎笑笑隨良慶從視線并不好的偏門進入。
為了讓胡家人的出現順理成章,并顯得牢靠可信,譚周特意安排了一場追殺,恰恰好讓秦川趕上。
但是秦川并不是那么好騙的人。為了讓這場追殺盡可能不露破綻,譚周極有可能事先并未知會過胡家母子。這一點,從胡妻的緊張焦灼可以推斷一二。
倘若真是如此,那么胡柱的妻子就是一個最好的突破口。
她被剛剛經歷的一場追殺嚇破了膽,由此對穆典可感到畏懼。但是迫于譚周的威脅,她又不得不與穆典可正面對撞。
這就好比兩人比武,一弱一強,實力有欠的那個人往往會出現兩種反應:要么轉身就逃;要么,在恐懼的支配下提前出手,先發制人。
黎笑笑通過與良慶行走節奏配合,讓自己面容始終處于良慶的背影遮擋之下,卻透露給胡妻郭氏一些她能從譚周那里得到的有關于穆典可的習慣和特征譬如愛著黑衣,譬如膚白,譬如常披發等。
原本她的骨架大,身形是要比穆典可略寬一些的。但自打進入滁州以來,為救治瘟疫病人,她與懷仁堂的一眾大夫們日夜操勞,食不香,睡不穩,身體暴瘦,雖說仍與穆典可身形有差,但也絕對算得上纖瘦窈窕,足以蒙過并未見過穆典可真人的胡家母子。
當然常千佛在認出她以后故意表現出來的緊張關切也起到了非常關鍵的作用,正是他這一驟然失態,使得一直暗中觀察的郭氏篤定了來人就是穆典可,急切發難,這才犯下致命錯誤。
黎笑笑從良慶身后走出來,看著郭氏冷冷說道:“這位夫人,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誣陷于我?”
郭氏只見過穆典可的畫像,一路逃命過來,那畫上的女子什么眼睛什么鼻子,是早已忘光了,只模糊記了個大概,知那人容貌是極美的。當下看著黎笑笑,只覺得她像又不像。
她隱約意識到自己應當是弄錯了,然事已至此,已無退路,索性地將錯就錯,叫道:“我何曾誣你,分明就是你,你拿著毒藥找我家老胡,逼迫他給懷仁堂的藥鍋下毒。”驚懼地往胡光榮身后躲:“兒子,兒子快救我,她要殺我。”
黎笑笑站著未動,神色不起波瀾。這讓郭氏的亂喊亂叫頗顯得尷尬。
黎亭抬起茶盞,喝了一口,冷笑道:“這倒有意思了。不妨我跟胡夫人立個誓約,若查明這是我閨女干的,我親死她。如若不是,胡夫人你是否要給我個交待?”
胡光榮比郭氏冷靜得多,摟了母親的肩,安慰道:“母親莫怕,此人不是穆四,她不會殺您。”
又想黎亭道:“這位當家還請見諒。母親年紀大了,又一直患有眼疾”
話說一半,心猛地一咯噔,想收回已是來不及了,就聽黎亭冷冷說道:“是否患有眼疾,在座不缺大夫,一診便知。我看令堂動作矯健,中氣十足,身體倒是康健得很呢。”回頭喚了一聲:“阿哲。”
李哲騰地站起來。
郭氏嚇得亂叫,拼命往胡光榮身后躲,轉身指著常千佛叫道:“是他,是他訛我,騙我說來人就是穆四!”
胡光榮喝道:“母親!”然而已經晚了,“穆四”兩個字就這么從郭氏嘴邊溜了出去。
郭氏猶自不知利害,沖黎亭道:“這位當家,你可千萬要信我,就是你們公子爺,他為了保護自己心上人,故意誣陷你的女兒。”
黎亭笑了下,搖了搖頭,沒再說話。
世間大智之人,往往坦率真摯,不屑于陰謀伎倆。偏那愚昧之輩,總好搬弄挑撥,絕不了那害人心思。
事實真相已然十分明了。
郭氏在常千佛的誤導下,以為進來的人就是穆典可,這才對其發難,將其指認為兇手。不管良慶帶進來的人是誰,是黎笑笑,還是其他人,結果都是一樣的。
郭氏根本就是沖著穆典可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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