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典可第二次聽到小藍這個名字了。
直覺告訴她,小藍應該是個男人。她才不想和哪個男人說話的口氣像呢。
秀眉蹙了蹙,有些不悅。
那叫十七的少女渾然不覺,又將她端詳一番,道:“其實,你跟小藍長得也挺像的…”
在穆典可變臉之前,那少女及時一拱手,迎著太陽光笑得眼如彎月,露出一排編貝雪齒,真個容光燦然:
“我叫廖十七?你叫什么?”
果真是個機敏人!
穆典可心中防備了她一層,自不愿以真名相告,淡淡道:“年小佛。”
目光從少女手腕上掃過,只見雪藕般的兩腕各套了四五只足有一指寬的銀手鐲,巧妙扣連在一起,連成一只,遮掩在明藍色的寬大衣袖下,半隱半現。
那鐲子用銀十足,鏤刻著精美繁復的花紋,無論是花式還是造型都殊為奇特,不是常見的式樣。
時下的風氣,偏好玉鐲子或者瑪瑙石的手串,就是有戴銀鐲子的,也以精細纖巧為美,不會像這少女一樣,恨不能往身上掛得越多越好。
穆典可瞥了一眼廖十七頭上的銀簪銀步搖,心下明悟,問道:“姑娘可是湘西人?”
廖十七顯的一愣,旋即目露興奮之色,道:“你可真厲害,你是怎么看出來的?”
穆典可道:“湘西苗族有五大姓:吳,龍,廖,石,麻,廖姓一支,尤擅長用蠱。”
她看得很清楚,那少年撲倒的前一刻,一道淺灰色流光從桑樹冠飛出,貼到少年脖頸上,一路攀爬,在耳洞下消失不見。
后來這廖十七從樹上跳下來,嬉聲談笑,對著那少年的臉蛋又揉又搓,其實是趁機從那少年鼻孔里取出了蠱蟲。
只因做得隱蔽,巫仰止幾個小孩,包括那少年本人都并未覺察。可穆典可憑著過人眼力和洞察力將她暗地里的動作盡收眼底。
這姑娘看似大大咧咧,不學無術。其實個極聰明的人。
廖十七看穆典可的眼神,便知道自己用蠱的事情暴露了。
她倒也不懼,笑嘻嘻一攤手,道:“你說這個嗎?”
幾個小孩湊近一看,只見廖十七的手掌心蠕動著一只灰色的蟲子,大約一小指長,銀針般粗細,其狀如線。
李幢好奇道:“這就是蠱蟲嗎?看起來一點都不嚇人。”
廖十七嘻嘻一笑,目露狡黠,穆典可便知不妙。就見那廖十七素手一握,在空中劃了個圈,再攤開時,掌心的線形蟲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亮白色的胖大蟲子,渾身皮肉皺疊,崢頭嶸腦,模樣怪是兇惡,身子仰起,瞬地從掌心竄到了手掌邊緣。
李幢嚇得大叫一聲,腿腳發軟地跌坐到了地上。
廖十七咯咯笑起來。
那瘦小個的小男孩也嚇得后腿幾步,巫仰止年齡大些,尚算鎮定,上前拉李幢起來。
李幢灰頭土站起來,覺得很是丟人,神色委屈說道:“十七,你怎么養這么惡心的東西?”
廖十七道:“不惡心啊,又不要你吃它。”
不說還好,一說李幢差點吐出來,又道:“十七,你太惡心了。”
廖十七笑著把蟲子收起來,道:“膽小鬼!我就知道會嚇著你們。”
說著笑嘻嘻地看向穆典可:“我早就聽小藍說過,說你們外面不比我們山里,人心復雜,臥虎藏龍,個個心眼可多了”
忽覺這話用在這里不妥,打住,笑著撓撓頭,誠心贊美道:“你可真厲害啊,灰線蟲這么小,都讓你發現了。”
穆典可看她笑容明朗的樣子,又不像個胸有城府的,一時竟看不透這少女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
聽她頻提起那個叫小藍的人,不由起了好奇,問道:“小藍是誰?”
李幢插道:“小藍是她男人,被壞女人拐跑了。十七專程出山來找他的,走到半路被小偷掏了銀子,在我們這里做工掙盤纏呢。”
廖十七連連點頭:“對對,就是這樣。”
穆典可:“…”
為什么她覺得廖十七這雀躍的模樣不像是被人拐走了男人,倒像是拐騙了別人家的男人一般。
想了想又問道:“你知道尸花蠱嗎?”
廖十七搖搖頭,又將水汪汪的大眼眨了一眨,頗是好奇:“尸花蠱是什么?”1
穆典可見她神情真摯,不似作偽,應當是真的不知道,遂道:“我隨口問問的。”
心中想著,也不知道常千佛解決了食青蠱的問題沒有?
倘若沒有,倒是可以請這個叫廖十七的少女幫忙一試,畢竟術業有專攻,湘西廖家世代養蠱,于訓練蠱蟲一道應當有相當經驗,或能與常千佛相互補益呢?
只是這事她拿不了主意,得先同常千佛商量。
別過了廖十七一行,穆典可徑往東藥所去看望昭輝。
經過一夜休養,昭輝病情又比昨日緩好了許多,靠在軟枕上閉目養神。聽到有腳步聲來,睜眼一看,立刻翻下床來,跪地垂首道:“請姑娘恕罪。”
她雖膽大妄為,也不是全然不怕的。
穆典可既出現在這里,必是常千佛及時趕到了,將她留了下來。以穆典可的聰慧,必能想到自己這瘟疫染得蹊蹺。
雖然其心為忠,畢竟擅做了主張,說嚴重點,是欺騙,是背叛。
而這兩點,恰恰是金雁塵兄妹最不能忍受的。
穆典可垂目漠漠地看了昭輝片刻,說道:“起來吧。”
聲音里莫名帶了絲倦。
正此時,傅修端了碗湯藥進來,見狀一愣,默默地退到了一邊。
昭輝筋骨酸軟,還是穆典可上前扶了她一把,這才勉力站起來。
“謝姑娘。”
穆典可攙著昭輝上床躺下,看著她一臉憔悴病容,心中滋味復雜,道:“你倒是挺能豁得出去徐攸南跟你說了什么?”
“不關徐長老的事。”
昭輝難得為徐攸南說了回話,道:“徐長老說,常公子是這世上唯一一個會真心待姑娘好的人,他讓我留下來,若常公子有什么請求,則有求必應。”
她咬了咬牙,眼圈微紅,憋在心中許久的話不吐不快:“其實,就算徐長老不交待,我也會這么做。
姑娘,你自己想想,這些年你為圣主做了多少事,遭過多少罪,他這樣對你,你還要留在他身邊,值得嗎?
你明明也喜歡常公子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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