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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綠枝綠

  穆典可站在高處往下看,將里頭情形瞧個分明。

  此處偏門進去,乃是一座兩進大院側邊設置的小花園。園中樹木蓊郁,繁花遍植,又挖了個人工的池子,引水來填。水邊有榭,湖心有石。

  小橋流水,頗是雅致。

  又在與兩院相連的位置植了大片的修竹,生發密集,幽幽曲折,宛如一道天然屏障,將花園與兩院隔開,倒顯得有些僻遠了。

  一個玲瓏嬌小的白影子一閃,沒入水榭垂下的層層紗簾中不見。

  正是那率先出門的少婦。

  卻不見丫鬟身影。

  穆典可心中已覺出不妥。然則已跟到了此處,也不想無功而返,提氣朝那水榭掠了去。

  離得還有丈遠,便聽里頭喘息聲急促,聽聲音不止一人,還有男子。

  女子聲嬌如黃鸝,怨聲嗔道:

  “…你凈來哄我,前番我讓紅兒給你遞信,你卻是為何爽約不至,事后連個信兒都沒有,叫我好生苦等…”

  說著已是帶了哭腔,叫人心破碎:“表哥,你可是嫌我了?”

  緊跟著一道年輕的男子嗓音響起,柔聲哄勸:

  “你何苦又來嘔自己。我幾曾嫌過你,我待你的心意,你難道還不明白么?”

  又是一陣甚急的聲,似是衣料摩擦的聲音。

  女子哭聲叫道:“我明白,我自是明白,可是我怕…”

  恰此時天邊一道閃電劃過,炸雷一聲震得天地間為之一顫。

  那女子叫道:“表哥,你抱著我,抱緊我。”

  穆典可耳根發燙,亦明白里頭是甚勾當了。

  轉身提步要走,只聽那男子又道:

  “好綠兒,我對你的心,天知地知,你亦應當知道,莫要再這般折騰自己。

  前次是因為疫情爆發,當家的差我連夜出城去采辦藥材。紅兒的信,我回來以后才收到,又不知去哪里找你。這不,今天剛得了你的信,我就急著來了,就怕你想岔…我陪不了你多久,堂里忙得不可開交,我得早些回去。

  你出來,譚朗那廝沒發現吧?你自己,可千萬小心著些…”

  女子哭聲道:“我不管,我不管,我寧肯我得了那好不了的瘟死病,好叫你日日守著我。寧可我是那臭烘烘的鼠靈脂,是塊皺巴石斛,好過你成天地念著它們不記我。你心里就只有你的藥鋪子,只有懷仁堂…”

  穆典可腳步一頓,心中甚是驚訝。

  聽兩人的對話,這女子只怕就是徐攸南口中的那位吳綠枝,譚朗的第十二房小妾,吳山的姐姐。

  而與她偷情的這個男子,竟是打懷仁堂出來的?

  這么一耽擱,潑天雨水就下來了。

  狂風吹得銀白雨簾狂亂擺伏,滿園春花不堪摧殘,凋落一地,被地上匯聚成河的雨水層層推逐著漂遠。

  吳綠枝道:“那惡霸聽了一個伙計來報信,就出門去了。我叫紅兒去探過,他糾了一大群人,操著棍子棒槌氣沖沖走的,定是又上哪家尋釁滋事去了,一時半會回不來的。”

  嬌喘之聲愈甚,聲音斷續,帶著刻意的嬌媚:“表哥,表哥,我想你。”

  風挾雨氣吹來,卷得水榭上垂懸的紗簾子翻動擺拂不息,狂亂的簾影后,可見兩道人影緊緊擁摟一起,癡纏親吻,已然束箍成了一人。

  穆典可站在水榭柱子邊躲雨,轉頭瞧見,頓將一張臉羞得通紅,忙轉過視線去,看著眼前一株被雨水打彎的桂花樹。

  身后傳來重一聲喘息,似是那男子再也忍耐不住,粗啞的嗓音里滿是的味道,低聲喚:“綠兒。”

  緊跟著腳步聲亂,一聲悶響夾雜著輕哼,是重物砸到了床板上。

  女子嚦嚦婉轉的嬌啼聲一聲緊一聲地響了起來,間或夾著輕泣,還有似痛苦似歡悅的吟哦之聲,伴著男子粗重喘息,還有吱吱嘎嘎的木板擠壓聲,透過層層紗簾溢出,與這天地間嘈雜的風雨聲混作一片。

  穆典可知道再聽下去,或許還能再聽到點有用的東西。又或者將這兩人抓來審一審,也能審處點什么來。

  然而她一個未經人事的黃花閨女,撞破情事,已是尷尬。

  何況早些年時候,她在明宮內艱難圖存,對這些個之事,實在是厭惡得緊,唯恐避之不及的。

  當即也不顧水榭外面雨水如潑,一頭沖了進去,飛快往墻外掠走。

  聽得那吳綠枝在身后氣喘不勻地說:“表哥,你…你帶我走吧,這樣…這樣…的日子,我是一天也過…過不下去…”

  那男子啞著嗓子寬慰道:“你莫要著急,若是只你我二人,走了便走了。可姨母怎么辦,小山兒怎么辦,一大家子,譚朗那惡棍定是不會放過…我的心肝乖乖…你且,且再忍耐忍耐,容我三兩年,等我攢夠了銀錢…”

  再往后便聽不見了。

  穆典可出了柳葉胡同好久,臉上猶自發燙燒著。

  傅修撐著一把青布大傘,在槐井街頭焦急徘徊,遠遠見穆典可回了,快步迎上來,與她撐上傘,拉上她的袖子就走,道:“快跟我走,別回頭看。”

  穆典可心頭遽然一驚,猛地自傅修手中拽出袖子,下意識地就擺出一個手刀,后退兩步,與之拉開距離。

  雨水狂亂如潑。

  穆典可隔著雨簾,瞧見傅修一臉錯愕神情,便知自己反應過激了,悄將手刀收了。

  然而她一念驚懼,動了殺機,滿面兇相,傅修定然是瞧見了。

  一時訥訥,不知當如何解釋。

  傅修的醫術乃是懷仁堂資歷最深的大夫宴知悟親授,是同輩之中的佼佼者,稍一錯愕便立馬明白過來。

  不著痕跡地掩去眼中一抹驚異色,將青布傘遞來,歉然道:“抱歉,是我冒失了。”

  穆典可何等機警之人,將他眼底一抹異色看得分明,當下難堪之極,小聲說了句:“沒事。”

  低頭轉身就走。

  傅修從后面追了上來,卻不敢靠近,一只修長手臂舉著傘,抻得直直的,往她頭頂上湊:

  “年小姐,你現在不能回去。譚朗派了人守在你家院子門口,要抓你去譚府,你先隨我去懷仁堂避一避。”

  請:m.小shuos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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