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杖之下,被改造過的百越人莫敢不從。
阿朵瑪高舉權杖,她身后拿著刀槍劍戟的百越人發出驚天動地的怒吼,背部生出潔白的雙翼,展翅高飛。
另一側,將軍率領的銀翼戰士揮動鉛灰色的金屬翅膀翱翔云端。
種地的容徽仰望蒼穹。
廣漠無垠的蒼穹上出現兩個矩形方隊。
一黑一白,將太陽當得嚴嚴實實,只有微弱的光從夾縫里擠出來,落在地上。
白色斑駁綴在鮮血染紅的戰場,好似一塊紅色糕點上的窟窿,陰森恐怖。
戰爭初期,空戰經驗豐富的軒轅人完全碾壓的百越羽人。
炸彈,連發的弓弩,層出不窮的熱兵器打在百越羽人身上,將他們肉體凡胎炸成碎片,戳出密密麻麻的血窟窿,慘叫和怒吼此起彼伏,百越羽人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容徽看著火光沖天的天空,讓采苓將數萬百越人帶進福地,參與種田大業。
這些人是他們離開百越遺跡的唯一籌碼。
采苓望著下餃子墜落的百越人,心中升起憐憫之心,“五長老,你真的打算甩手不管?”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容徽拿出直播的小鏡子對準天空,讓另一邊的聞人語將空戰記錄下來,“他們不曾祭拜我,也不是我的信徒,為什么幫他們?”
善良是美好的品德。
太善良則圣母。
容徽的目的很明確,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兩只怪物你爭我奪,容徽坐收漁翁之利便可。
她不在乎這些亡靈執念死得有多慘。
采苓還想說什么,被容徽下一句話嚇得面色慘白。
容徽道:“百越人吃人,軒轅人喝血,你在他們眼里便是一塊肥肉,是嫌骨頭沒人啃很遺憾?
聽說南燕北燕的骨器皆由‘神使’的骨頭所制,銳不可當。”
南燕和北燕在海的另一端,距離百越和軒轅極遠,容徽分身乏術,無暇顧及那邊的修士。
“心疼他們就上。”容徽認真道:“去吧,英雄。”
采苓喉嚨一緊,“不了不了,神仙打架,我們這些‘凡人’還是躲遠點好。”
這些日子采苓沉迷種田,忘卻差點被分食的恐懼,有點飄了。
容徽站在山巔觀戰。
她發現,那些死去的百越羽人會變成一個個水晶娃娃,落在地上摔得七零八碎,魂飛魄散,再也不能凝成執念。
容徽在觀戰時,白行一便站在原處觀察容徽,憂郁的神色從未變過,叫人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容徽迫切的想知道關于留仙君的信息,卻不是現在,得等離開遺跡之后再盤問。
白行一已和容徽簽訂契約,她不怕人跑了。
空戰持續了一個月。
每天,天空都會下起紅色的血雨,目光所及之處都是刺目的紅色,就連地里剛成熟的稻谷都是紅色,紅得滴血。
腐肉飛鳥動物養得膘肥體壯。
雨水加快尸體的腐爛,尸臭沖天,百越和軒轅同時爆發大規模時疫。
最后的決戰終于來臨。
百越集結了最后三千羽人,他們手持彎弓,戰矛,每個都是身經百戰的勇士。
軒轅因失去幾十個修士的精血為其提供燃料,勉強湊齊近三千銀翼戰士。
每個人都知道自己燃料不多,速戰速決才能贏得勝利,所有人抱著必死的決心孤注一擲。
容徽藝高人膽大,她用縮地成寸術來到戰場。
漫山遍野的尸體和崩碎的琉璃娃娃混合在一起,累累白骨堆積成山。
空中下起了暴雨,被染紅的河流中伏尸百萬,流血漂櫓。
將軍佇立在邊界線上,銀色盔甲氣勢雄渾,“大祭司,你的羽人消耗殆盡,有什么資格跟軒轅爭!”
阿朵瑪手持權杖,蒼老的臉淡定自若,她直起身,“將軍,起初我們只是想吃飽飯,但你卻連我們活著的根基都要挖走。
為了不吃人,我們痛苦的改造自身,吃樹葉,是草,甚至塵土,你卻說我們是怪物。
現在,為了能吃飽,我們選擇戰斗無可厚非。
軒轅神廟內的神使全部離開之事雖然很機密。
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墻,大家心知肚明,何必虛張聲勢。
百越哪怕彈盡糧絕,只剩我一人,我也要爭一爭,搏一搏!”
暗中觀察的容徽望著目光堅毅的老人,第一次發現,站起來的阿朵瑪竟如此高大,渾身散發驚人的斗志。
將軍面如寒鐵。
阿朵瑪高舉權杖,權杖頂端那顆不滿塵埃的寶珠突然光芒四射,璀璨奪目。
“將軍,帶著骯臟的軍隊從我的國家滾出去!”
伴隨阿朵瑪中氣十足的吼聲,百越羽人發出異口同聲怒吼:“滾出去!滾出去!滾出去!”
震天怒吼響徹云霄,將壓制在百越人數百年的苦難震碎。
站在軒轅人面前的是一支戰無不勝,從尸山血海里爬出來的勇士。
軒轅人也不甘示弱,憤怒反擊。
容徽第一次近距離觀戰,羽人潔白的雙翼煽出龍卷風,眾人扶搖直上,一命搏命。
最后一輪血腥的空戰在氣勢洶洶的戰鼓聲中交戰。
地上,身形高大的阿朵瑪大祭司與將軍兵戎相向,生死相搏,拳拳到肉。
“咔嚓。”
一顆水晶頭顱砸在容徽腳邊,四分五裂。
濺起的水晶顆粒迸在容徽鞋面上,她俯身探了探,確實魂飛魄散。
如驚雷般的爆炸聲在容徽頭頂炸響,她用手擋在眉骨,眺望遠方。
軒轅人抱住百越羽人,點燃身上的炸藥,用最悲壯的方式與其同歸于盡。
“轟隆!”
刺目白光閃過,空中的兩支軍隊全軍覆沒。
白光后,容徽看見阿朵瑪躺在自己不遠處,心臟上扎著一柄長槍。
長槍穿胸而過,露出半米長血淋淋的槍頭。
另一邊,將軍已被權杖敲碎腦袋,氣息全無。
阿朵瑪望向容徽,血色盡是的唇動了動,“容徽...大人...”
容徽走到阿朵瑪身邊果斷斬斷長槍,只剩下留在她體內的小半截鋼管,“別說話,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阿朵瑪站在山巔上俯瞰一望無際的稻田,壓彎稻草的稻穗散發清香飄進她鼻子里。
“福地是采苓發現的,良種是錢恩背負背叛者的名聲換來的,那些耕種的器械是其他神使從軒轅帶來,改造而成。”
容徽一板一眼的介紹,“現在每畝良田有上萬斤產量,這一片良田足夠百越人一年的口糧還有結余,稻谷是三季稻,這意味著三個月后將能初步解決百越人糧食危機,溫飽不在話下。”
阿朵瑪望著田間勞作的數萬百越人,眼中淚光閃爍,“容徽大人,謝謝。”
容徽不喜不悲,“不用謝,我給你看這些不是為了讓你感激我,只是想告訴你解決問題的方法千千萬,吃再多的神使都無法改變百越人。
即便這場大戰百越勝利了,可他們還是過不上好日子。
以舉國之力打仗,留下的還是爛攤子,饑荒,貧窮,永遠得不到解決。”
容徽頓了頓,“這是我給出的答卷。”
容徽望著插秧育苗熟能生巧的眾修士,心中生出一個大膽的想法。
“并不是每個神使都擁有您的智慧。”阿朵瑪氣若游絲,她看著金色稻田,會心一笑,“神會祝福您,百越大地的子民任您差遣。”
阿朵瑪望著希望的稻田,安詳的閉上雙眼。
與此同時,容徽只覺得胸口一熱。
她將熱源摸出來,是那雙帶翅膀的鏡子碎片。
形狀不規則的碎片發生了變化。
原本只有一雙潔白的翅膀的碎片突然有了臉和身體。
碎片上的人背生雙翼,手持權杖凌空飛舞,赫然是阿朵瑪的模樣。
羽人碎片腳下是密密麻麻的枯骨,仔細一看,那些枯骨竟在動。
“原來我之前得到的是殘片。”容徽將鏡片放進乾坤囊,“事情已經解決,該走了。”
百越遺跡是阿朵瑪的執念。
執念之主消失,遺跡開始崩碎。
采苓和白行一率先趕到容徽身邊,驚訝的發現她身邊出現一個詭異的符陣。
符陣是阿朵瑪尸體所化。
容徽拿出琉璃瓶裝滿一瓶黃土,她站在陣法中心,淡淡道:“傳送符陣已開啟,回吧。”
姍姍來遲的眾修士一同踏上符陣。
符陣又小又擠,掙扎求生的眾修士顧不得什么禮儀謙卑,只想快速逃離是非之地。
容徽站在符陣外警告道:“摸隨意帶走百越大地的一草一木,一塵一土,后果自負。”
“不敢不敢。”
“謹遵五長老叮囑。”
“咱們有賊心也沒賊膽啊,您說是不是。”
容徽意味深長一笑,“行,走吧。”
眾人喜滋滋的催動符陣逃離,唯獨忘了容徽這個破陣人。
金光后,容徽聽到采苓的尖叫聲,“五長老還沒上來!”
緊接著,空中綻放出血色花蕾。
容徽無暇關心哪些修士不遵守心魔大誓,她拋出流云心中默念火心訣。
“鏘鏘。”
鏗鏘嘹亮的鳳鳴從容徽背后響起。
浴火而生的火鳳法相沖向天際,烈焰圣光驅逐黑霧,焚燒殘念,將天空燒的通紅,照亮每一處黑暗。
烈焰焚城劍陣從容徽腳邊擴散開,三昧真火電光火石吞噬百越大地的一草一木,噼啵雀躍的火焰吞噬罪孽,所過之處寸草不生。
經受烈焰洗禮后的百越大地滿目瘡痍,露出龜裂的大地。
容徽收起火心訣,喚出神龍法相,引動天地靈氣降雨,這飽受苦難的大地灌溉希望。
大雨后的第三天,嫩芽破殼而出。
容徽彎下腰撫摸柔軟的嫩綠草地,抽身離開。
“師父。”
容徽望著飛奔而來的李顏回笑道:“不好好閉關,來這兒做什么。”
“我看你沒上車,急死我了。”李顏回上上下下打量容徽,見她安然無恙才放下心,“還好沒事。”
那幾個將容徽擠下符陣之人李顏回記下了,他絕不會放過忘恩負義之徒。
容徽笑道:“我能有什么事。”
李顏回默然。
遺跡中發生的事他看得清清楚楚。
若非師父頭腦清醒,早被那群餓鬼連皮帶骨都啃了。
讓李顏回遺憾的是軒轅神廟中容徽和白行一的事他沒看到,也不知兩人談了什么,但他對憂郁青年沒啥好感。
“五長老。”
守在遺跡外的阮阮拉著采苓款款走來,“采苓告訴我遺跡中的事,這些日子多謝五長老照顧,否則依她莽撞的性子只怕兇多吉少。”
“口頭道謝多沒誠意。”李顏回面色不善,“不如拿出實際行動,比如退出競爭?”
李顏回獅子大開口是有意為之。
望月門不會放棄競爭。
先提出一個他們難以接受的條件,最后再圖窮匕首見,拿到心中所想的東西。
這玩意兒跟砍價一樣,彈性很大,看怎么談。
阮阮果斷拒接李顏回的提議,“望月門欠劍靈派一個人情,我允諾五長老一件事,只要不違背道德都可以。”
李顏回從善如流掏出紙筆,“空口無憑,恕我無理,我覺得簽訂協議更妥當。”
阮阮好脾氣不計較李顏回接二連三的無禮之舉,坦坦蕩蕩寫下協議。
阮阮微微一笑,“五長老,有緣再見。”
“五長老,謝謝。”采苓見容徽平安歸來心中高興,她收斂笑容,俯身行禮,“我為自己在御獸宗和遺跡中的無理道歉,真情實意的道歉,五長老,對不起。”
采苓在遺跡被容徽氣哭過,揍得頭破血流,罵得狗血淋頭,不知不覺中生出依賴感。
只要容徽在,她就覺得安全。
說起來可笑,金丹境高手在練氣境身上找安全感。
傳出去丟臉丟到家了。
如果這個人是容徽的話,另當別論。
容徽輕松道:“沒事,你資質不錯,別再當巨嬰了,能走出遺跡并非我一人的功勞,你做的很好。”
采苓的特殊體質在遺跡中幫了容徽很多。
感應福地,感知靈根,讓容徽得到許多有用信息。
采苓面色微紅,隨阮阮離開。
此次總共有五百多人進入遺跡。
最后只活下來十多人。
望月門,臨江閣,以及聚靈宗各有所獲。
百越遺跡人數最多,卻只有容徽一人拿到遺跡里的一瓶黃土。
眾人不清楚有哪些修士進百越遺跡。
因此,沒有懷疑軒轅國投靠容徽的修士。
容徽看著這群迷茫的人,緩緩開口,“我縹緲峰后有大片空的良田,諸位都是種田小能手,干票大的?”
眾人面面相覷。
白行一不置一詞,邁開修長的腿站在容徽身側,憂郁的目光落在遲疑的眾人身上。
眾人想起容徽解救他們之前,被白行一支配的恐懼,苦笑著拿起出頭鐮刀。
不就是種田嗎?
他們是專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