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五回頭看去,只見方才還身形緊繃著站在那里的云六竟是突然倒在了地上!
“老六!”
秦五一驚,連忙彎身,邊吩咐道:“快,將人抬進去!”
兩名士兵一左一右將人架起,云六天生骨架小而身形精瘦,其中一人毫不費力地將其背起,另一人則快步跟在其后。
“跟我來,讓大夫去給老六看看!”秦五邊往館內走,邊交待身側的士兵。
士兵一面應“是”,一面詢問道:“那明家金鋪那邊…”
“不必去了。”秦五握緊著手中的包袱,眼底升起久違的希望,“待晚些便可叫人去告訴兄弟們,都不必再忙活了!”
能救將軍的東西,如今就在他手里了!
秦五手中捧著包袱,健步如飛,腳下踩著的仿佛并非是被驕陽烘得發燙的青磚,而是春日天地間百物復蘇之際的蓬勃生機。
云六睜開眼睛時,半扇被支開的軒窗外,可見一輪上弦月高懸。
屋內不曾點燈,除卻窗前那一縷單薄月光之外,入目皆是昏暗不清。
云六腦中神思尚且混沌,思緒轉動亦頗為艱難一般,他費了好一會兒工夫才得以分清今時何夕身處何處。
而勉強恢復清醒的一瞬間,他即是臉色一緊,雙手支撐在側,費力地坐起身來,邊急聲道:“可有人在!”
這般陡然開口,嗓中便仿佛如被刀子割裂般疼痛難忍。
他自認揚高了聲音說出的話,實則分外低啞,但還是很快有人走了進來:“…云守備,您醒了?”
云六早年曾身擔許家軍東營守備之職,縱然這些年南征北戰,行軍過程中雖也未必司其本職,東營守備也已有其他人暫代,而云六則多半是同秦五一樣跟隨鎮國公左右行事,哪里需要便往哪兒搬,但守備這一稱呼早已被熟悉之人叫順了口,一直也無太多拘泥。
聽出了這道聲音,云六看向那捧著盞燈走進來的人:“趙俞”
“是屬下。”趙俞將燈放下,屋內已被暖黃燈光填滿。
“您可算是醒了。”趙俞很是松了口氣的模樣,“秦副將不放心其他人,便將屬下從營中調撥了過來照料云守備——對了,您定該餓了吧?”
云六也不知有無在聽他的話,只徑直問道:“將軍現下如何了?”
此時他腦子里只裝著這一件事情——
“將軍…”提到這個,年輕的士兵將自己所知道出:“將軍病了有一段時日了,秦副將早前便命人守住將軍的院子不得外人打攪,說是需要靜養。”
至于其它消息,那都是小道聽來的,自是不宜在云守備跟前胡說八道。
云六聽得下意識地微一皺眉,心中已經了然。
看來就連趙俞也并不知情…
秦五這回辦事倒還算中用,這般局面之下,竟還能將將軍中毒的消息瞞得如此嚴實——如若不然,軍中恐怕早已大亂。
“秦五在何處?”眼下他便只能道:“叫他立即來見我。”
“秦副將此時應當在將軍院中,屬下這就使人去請。”趙俞應下,繼而關切地道:“可您昏迷了兩日兩夜余,現下可需屬下先讓人準備些飯菜送來?”
云六想也不想就搖了頭,只催促道:“先將秦五找來再說。”
他眼下根本沒有半點胃口——
見他堅持,趙俞也只好讓人趕緊去找秦五。
人很快來了。
秦五大步走進內間,見云六靠在床頭,臉色登時一緩:“醒了就好,可覺得哪里不適?”
當日云六突然昏迷,經裘神醫看罷,方知是力竭所致,若換作尋常人,能否活著醒來都且是個問題。
而若當真換了其他人,恐怕也無法及時將解藥送到…
這兩日每每想到這一點,秦五便覺得既后怕又萬幸,激動到恨不能好好地抱一抱云六才好。
“先別問我的事。”云六一瞬不瞬地盯著秦五:“將軍怎么樣了?”
他端看秦五這模樣,心中已安定不少,但還是需要一句準話做定心丸之用。
屋內的士兵已經被秦五趕出去了,他此時來到床邊,道:“放心,將軍已經服下解藥,只是身體損傷過重,如今尚未能醒來——但大夫說了,當下已無性命之礙。”
云六緊繃的身體霎時間放松下來,因連日趕路而格外干燥粗糙,且蠟黃虛弱的臉上也露出一個略顯遲緩的大大的笑容來。
那就好!
下一刻,就見同樣咧著嘴的秦五一屁股在他床邊上坐了下來。
這在云六眼中過于親密且不怎么爺們的動作叫他立即皺眉——旁邊不是有凳子嗎?這婦人婆子坐在床頭說閑話般的架勢算什么?
秦五卻是抬手握住了他的肩膀,那張蓄著絡腮胡子的大黑臉又湊近許多——
眼中情緒熱切,眼眶卻紅了紅:“此番多虧你來得及時,否則只怕…不吉利的話就不說了,總之——云六,這回你可是立了大功,幫了大忙了!”
對上對方“我都想叫你爹”這孝子賢孫一般的眼神,云六皺皺眉,嫌棄無比地欲拿下對方鐵鉗般的手,卻礙于力氣不夠,而只能道:“你弄疼老子了…!”
秦五忙將手收回,半點不見生氣,反而是一幅言出必行的豪爽模樣:“老子就老子,我秦五在心里發過誓,誰要能送來解藥,我今后就把誰當老子一樣供著!”
云六聽得臉頰一陣抽搐——他可生不出這等模樣的老兒子!
“行了,別說這沒用的廢話了。”云六作勢要下床:“我得去看一看將軍。”
“將軍還昏迷著,不著急去看。”秦五將人攔下:“你先吃點東西再去也不遲,否則怕是連出這道門的力氣都沒有。”
云六也覺身體格外虛弱使不上力,便也未有一再堅持。
秦五喊了人進來,吩咐道:“…多炒幾個菜!提半桶米飯來!對了,還有廚房里那些補品,甭管什么燕窩人參靈芝,盡管多燉上幾樣兒!”
云六聽得眉心直跳——老兒子孝順是好事,但這么個孝順法兒…他只怕自己沒這命消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