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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2 不添亂

  “不,我真的很蠢。”

  紀婉悠微微搖了搖頭,半垂下紅腫的眼睛,聲音低低而自嘲地道:“我做了很多愚不可及之事,想法也很愚昧,說來不怕許姑娘笑話…我家中沒有兄長胞弟,只我一個女兒家,母親也早早地去了。父親不放心府中姨娘,是以我自幼是跟在父親身邊長大的。”

  “也因此,自我懂事起,心中便存了一份擔憂,看著父親年紀漸漸大了,我總在想,日后誰能替父親扛起紀家,為父親分憂解難?族中過繼來的那個男孩,也并非可托付之人,甚至還要留意防備著…因而我有時會恨自己是個女兒身,也從未期望過嫁人之事,我不敢想我嫁人之后,父親孤零零的處境。”

  說到此處,紀婉悠紅彤彤的眼睛里嘲諷之意愈重:“或許正是因為這樣,當占云竹出現時,我竟覺得像是天定,我認為是天意讓他來到了我和父親身邊…而更為可笑的是,當父親識破他的真面目之后,我還百般為他開解,認為父親對他存有偏見。”

  她從小喜歡讀書,也當真讀了很多書,反而女紅這些甚少會去碰,但這并沒讓她如何耳目清醒,反而讓她自以為是的認為自己的眼界比尋常姑娘廣闊,自己有一雙慧眼,可以看得出他所有的好。

  可她怎么就沒想到過一點呢?也是今早她拿著香囊找到許姑娘時,許姑娘對她說的那一句話——

  許姑娘說,這世上是沒有絕對的例外的,當占云竹使那些手段去對付旁人時,她便該想到,這些手段有朝一日也會落在她和父親身上,若是還沒用到,那必是還沒到時候,必是籌碼還不夠。

  她現在真的相信了,也真的明白了…

  許明意靜靜聽著這些,她知道對方只是需要傾訴,是以并未有接話。

  而這些他人私事,她也無法去評價什么。

  最后也只能說一句:“誰都有被心中執念蒙蔽頭腦的時候,及時清醒止損,長個記性即可。”

  “可是我不甘心…”紀婉悠微微咬了咬牙,忍住眼淚喃喃道:“不,我現在沒工夫去不甘心…”

  父親身陷這般險境,她的心思不能再放在這些情情愛愛欺騙蒙蔽的事情上了。

  沒什么比父親的安危更重要。

  想著這一點,紀婉悠抬起了頭,看向始終只是站在那里的女孩子,求助般問道:“許姑娘,我該怎么做才能幫到我父親?我該如何同皇上揭露占云竹陷害我父親之事?”

  揭露嗎?

  許明意微微搖頭:“這條路行不通——不然你以為占云竹究竟為何要陷害紀尚書?”

  紀婉悠神情怔怔。

  是,任何事情都是有原因的,更何況是步步算計的占云竹…

  “許姑娘的意思是…此事是…皇上的授意嗎?”紀婉悠渾身發冷地問道。

  若當真是如此,君要臣死,那她父親豈還有生機可言嗎!

  許明意未語,算是默認這個說法了。

  紀婉悠眼神顫動不可置信地道:“…可我父親做錯了什么?!若他當真有錯,大可依規矩處置,為何要這樣處心積慮地冤枉他,讓他背上本不屬于他的罪名!”

  聽著這句話,許明意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前世。

  上一世,她家中被以通...

  聽著這句話,許明意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前世。

  上一世,她家中被以通敵罪滿門抄斬時,她也是這樣的想法——祖父究竟犯了什么錯?

  后來她才漸漸明白,很多所謂的“錯”,是別人認為你有錯。

  甚至就面前的局面而言,與其說紀修“有錯”,倒不如說,皇帝剛好缺一個可以背下此罪的人,而紀修剛好“合適”罷了。

  而因那些過往的經歷,此時她倒對面前的這個女孩子討厭不起來。

  一個小姑娘,對朝堂之上的糾葛與暗涌,又能有幾分了解。

  但既是不了解,便也不宜如無頭蒼蠅一般亂撞——

  所以,有句話她還是要提醒的:“眼下這般局面,紀姑娘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為好。于紀尚書而言,紀姑娘是最大的掛礙與軟肋,若紀姑娘再遭了他人利用,紀尚書的處境只會更加艱難。”

  紀婉悠表情有些凝滯地點著頭。

  她知道的當真太少了。

  “那我究竟能做些什么…”

  “現如今紀姑娘最該做的,便是保重保護好自己。至于其它,不妨待真正冷靜下來之后再做思索。”

  紀婉悠聲音沙啞哽咽地道:“是…”

  哪怕這是她最不愿意聽到的話,她不愿意接受自己幫不上父親任何忙,可這些話的的確確是事實。

  許姑娘說的很對。

  當幫不上忙的時候,不添亂或許就是她最大的幫忙。

  她也確實該讓自己盡快冷靜下來…

  紀婉悠深深吸了口氣,強迫自己將始終緊攥著的手指緩緩松開。

  “許姑娘,多謝你幫了我。”她看著許明意,誠心誠意地說道:“若非是許姑娘相助,我父親現下恐怕已經被定下謀害太后的罪名了。”

  “是紀姑娘尚存戒備,主動找到了我。”

  若不是對方主動找來,她也斷沒本領去預知占云竹所為。

  紀婉悠扯了扯嘴角:“還是要多謝許姑娘…”

  今早她找來時,實則是猶豫不決的。

  此前在宮中太后壽宴之上,她曾同許姑娘單獨說過話,當時她的態度言辭多有不妥,是以她今早前來求助時,多少是有些磨不開面子的。

  而她那時也根本不確定許姑娘能否替她解惑,她自己也是有些渾噩茫然的。

  所以,若當時她找到的這個女孩子,對她稍有些不客氣,或流露出諷刺冷漠等異樣之色,她必然就要打退堂鼓了。

  而在院中喂食禿鷲的許姑娘看到她時,神色是坦然而平靜的,只是略有些好奇她為何會找來。

  便是那一眼,叫她得以鼓足了勇氣。

  有些東西,就是這樣細微而微妙的。許多禍事的發生和避免,也只是一念之間而已。

  所以,她真的很感激許姑娘。

  無論是清早之事,還是方才使人將她從占云竹面前及時帶了過來。

  而除了道謝之外,她無疑還欠許姑娘一句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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