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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3 “入贅”

  那近隨又哀聲嘆道:“有勞諸位將此事如實報與紀大人…”

  “這…”

  為首官差看向面容透著疲乏的夏首輔,先是道了句:“還望首輔大人節哀…”

  而后又猶猶豫豫地道:“只是…不知我等可否前去簡單地查驗一二公事在身,絕無冒犯之意,若有得罪之處,還望首輔大人海涵一二…”

  雖說如此不知變通或許要得罪夏家,但若是敷衍馬虎帶過,也無法向自家大人交待。且萬一真出了什么疏漏,結果他更加擔待不起。

  “依規矩辦事,無可厚非。”

  夏廷貞的神情沒有變化,只平靜地向近隨吩咐道:“帶路——”

  近隨應下,向幾名官差做了個“請”的手勢:“諸位請隨我來。”

  官差向夏廷貞行了一禮罷,很快隨那近隨去了。

  官差們前腳剛離開,大管家便走了進來:“老爺…”

  “如何。”夏廷貞冷聲問道。

  “回老爺,醒倒是都醒了…但沒一個人能說得上來是被何人所傷…”因此番辦事不力,讓紫月逃出了府惹了大麻煩,大管家此時的語氣很是沒底氣:“只在他們頸后發現了這個,請老爺過目…”

  夏廷貞微微抬眼看去。

  中年男人手里赫然捧著幾根極細的銀針。

  “由此推斷,或許是高手藏于暗處,以此針偷襲…”大管家低聲道:“此人顯然就是沖著紫月來的。”

  夏廷貞的眼神暗了暗。

  繼而沉聲問道:“那周家小姐之事,可查明了?”

  “回老爺,大致查到了些…這位周大姑娘,與四姑娘交好多年,但近來這一二年間…同兵部尚書府的姑娘走得也頗近。”

  夏廷貞眼底現出一絲極冷的笑意。

  紀修的獨女——

  說來,同樣的手段,紀修竟用了兩次!

  可誰讓他家中養了這么一雙孽障,白白將把柄送到那些緊盯著他的人手上…

  這些討債的東西,簡直是,死不足惜!

  想到這大半年以來的諸多不順,皆是從次子之案開始的,而他好不容易才將那諸多影響勉強壓下,現下幺女又惹出了這樣的禍端…

  夏廷貞抿著泛青的唇,將心底的翻騰壓下。

  見他抬手去按太陽穴,大管家連忙將人扶去椅中坐下。

  “老爺,您可是哪里不適?是否要請郎中來看看?”

  夏廷貞久久才吐出了一口濁氣。

  “不必了。”

  到底是年紀大了,以往何等大風大浪不曾經歷過,相較之下,眼下這一星半點的得失輸贏根本算不得什么。

  但紀修此人…絕不能再久留了!

  京衙內紀棟再次看了一眼堂外已近昏黃的天色,不禁微微皺眉。

  先前選擇開堂,他覺得是自己早飯吃得太撐了。

  現在卻還是覺得吃少了。

  他已經一整日沒吃東西了凈坐這兒喝茶了!

  可偏偏那些看熱鬧的百姓竟連與他同甘苦都做不到——說的就是擠在最前頭,正啃著饅頭吃著燒餅的那幾個!

  那個孩子就更不像話了,手里拿的竟然是油亮的雞腿且還一手一個輪流換著啃…家里什么條件?撿著了金葉子的那種?

  感受著腹中翻鳴,紀大人實在是坐不住了。

  正想著回去吃點東西時,卻聽堂外一陣躁動抬眼看去只見是先前派去夏家的官差可算是回來了。

  “夏家姑娘還是沒來啊…”

  “夏家難不成真要包庇?”

  一直在等著看熱鬧的百姓們低聲議論起來。

  為首的官差快步來到紀棟身邊低聲說了兩句話。

  紀棟的神色變了變低聲問道:“確定不曾看錯?”

  “屬下絕沒認錯那正是夏四姑娘。”官差神情篤定。

  畢竟那日希夷街上夏四姑娘被鳥追著打的熱鬧當日恰巧不必當值的他,也帶著媳婦孩子去看了來著。

  是不是自縊,從脖子上的傷痕來看,也是顯而易見了。

  可這種事情,不是也得是畢竟人都死了。

  紀棟也很明白應該怎么做。

  他只是辦案就已經于無形之中得罪很多人了事情到了這個份兒上也沒道理非要揪著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片刻后,他重重地拍了拍手下的驚堂木。

  堂內堂外霎時間安靜了下來。

  紀棟肅容道:“據查,夏家四姑娘已畏罪自盡。今日堂審到此為止與此案有關者,擇日判決,退堂——”

  這個猝不及防的消息,叫四下炸開了鍋。

  依舊在隔間里坐著的周婼霎時間瞪大了眼睛。

  夏曦…自盡了?!

  這怎么可能…

  夏曦是個怎樣的人,她自認再清楚不過,這樣的人,怎么可能有膽量自盡?

  還是說…

  想到一種可能,周婼只覺得周身冰冷透骨。

  夏曦就這么死了…

  那么,她也就不用再害怕這件案子會不會再有什么變故,也不用擔心夏曦會報復她了。

  可是此時她竟說不上來究竟是放松多一些,還是恐懼和后怕更多一些。

  至此,她才真真正正地發現,在那些真正的冷血手段和各方算計面前,她那些小心思簡直太過渺小,也太過異想天開,自作聰明。

  夏曦這樣的身份,且是說死就死了…

  那她呢?

  但凡是走錯一步,運氣稍差一些…

  周婼渾身僵冷地坐在那里,一動不動,連眼睛都忘了去眨。

  “周姑娘?”

  一旁的衙役將聲音提高了些喊道。

  周婼一個激靈回過神來,有些怔怔地看向他。

  “大人說了,今日辛苦周姑娘出面作證,現下案子已了,周姑娘可以回去了。”

  周婼有些遲緩地點了點頭:“多謝…”

  她站起身來,才發覺因長時間的緊張,此時連雙腿都是發軟的。

  她動作很慢,待走出去時,堂外的百姓都已經散得差不多了。

  也因此,她...

  因此,她一眼就看到了那張熟悉的面孔。

  高高胖胖的少年正朝堂內方向張望著,見得她出來,連忙沖她招手:“大妹!”

  周婼當即莫名眼眶一熱,朝他走了過去。

  “沒事了,別怕,大哥來接你回家了。”少年安慰地拍了拍妹妹的肩膀,“走,咱們回家去。”

  周婼由他拉著衣袖,出了衙門上了馬車。

  “大哥,你是何時來的,我怎沒看見你…”

  車內,周婼啞著聲音問道。

  “我來了好些時辰了,先前人多,沒能擠到前頭來。”周治吁了口氣,道:“大妹,你這回可是嚇壞我和母親了,所幸是平安無事了。”

  “都是我不好…”周婼低著頭,有淚珠從眼眶中一顆顆砸下來。

  先前兄長就勸過她的,她還覺得兄長太傻太不思進取,現下想想,她才是最傻的那個!

  “父親…是不是也知道了?”問起這個,女孩子的聲音更低了,有著無法掩蓋的畏懼。

  父親向來嚴厲…

  且此番她卷入這種事情里,定也會給父親帶來麻煩。

  她坐在隔間里,便想過了,此次她出面作證,多多少少是得罪了夏家,若是夏家日后給父親使絆子可怎么辦?

  “你放心,父親沒怪你,父親說了,只要你當堂說實話,別做偽證就好。”周治道:“至于朝堂之事,父親心中一貫有數,你也不用過分擔心。”

  周婼聽得怔住。

  而后,再也忍不住,突然放聲大哭了起來,撲進了兄長懷里。

  “大哥,我錯了!”

  她真的太蠢了!

  一味去追逐那些根本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因根本夠不著,便要伸手去拿,伸手也不行,就要開始踮腳,跳起來也拿不到的,便將原有的安穩墊在了腳下去換,一步步如此,被迷昏了頭腦,甚至都不曾意識到已經陷進去了!

  她真的知道錯了!

  聽著妹妹的大哭聲,少年輕聲安撫著。

  女孩子哭得臉上一團糟,嗓子也啞了。

  實在累了,才抽噎著停了下來。

  將臉上的狼藉擦去之后,女孩子的鼻子動了動。

  “…怎么有鹵肉的味道?”

  周治輕咳一聲,道:“先前不知道何時才能退堂,等得實在餓了,就讓阿貴去買了些吃食…”

  大妹如今成天嫌棄他吃得多,他都不敢在她跟前放開了吃東西了。

  卻見面前的女孩子的目光開始在車內搜尋起來,邊問道“是徐記的鹵牛肉吧?是不是還買了燒餅?”

  “啊…是徐記的,還有鹵豬蹄兒…燒餅也買了,在這兒呢!”

  少年把東西從身下的竹籃里拿了出來。

  周婼接過油紙包,咬了一口酥餅,又撕了一塊兒噴香的鹵牛肉送進口中。

  看著這久違的一幕,周治不由樂了:“怎么樣,好吃嗎?”

  女孩子連連點頭。

  “嗯,真香!”

  她之前是傻了吧!

  放著這么多好吃的東西不要,專去做那些蠢事!

  都說人不能餓著,餓著餓著就變傻了,這話果然沒錯。

  “大哥,以后你買什么好吃的,還記得給我也帶一份兒!”

  “哈哈,好!大妹,你總算是想通了!”

  夏家四姑娘“畏罪自盡”的消息,很快在城中傳開了。

  兵部尚書紀修,自然也已經得知了此事。

  此時,紀修正坐在書房內,聽女兒說著話。

  “此次夏曦一死,又死得如此不光彩,不單讓夏首輔想借親事拉攏曹狀元的想法落了空,更讓夏家再次添了惡名。”

  紀婉悠含笑說道:“且如此一來,原本中立的周侍郎,為了自保,恐怕也只能向父親傾斜了。”

  紀修眼中也有笑意。

  “嗯,可謂一石多鳥。夏廷貞那個老狐貍,此時怕是要氣得不輕。”

  說著,目含欣賞地看著面前的女兒:“為父以往倒是不知,我的婉兒竟有如此本領頭腦。”

  只可惜,總歸是個女兒身。

  是以,便又交待了一句:“但往后此等事,你一個女兒家還是莫要插手了,這次父親就不罰你了,你且心中有個分寸,下不為例。”

  女兒家行事,多多少少有些危險,而他只想這唯一的女兒能夠平平安安的。

  “父親高看女兒了,女兒即便再想做,也沒這樣面面俱到的籌謀啊。”紀婉悠道:“這件事情,大半都還是占公子的功勞。女兒起初擅作主張,還將占公子的妹妹牽扯了進去…若非是占公子及時設法挽救局面,又豈會有眼下這般結果”

  紀修復雜地看了她一眼。

  張口閉口占公子…

  “婉兒,有句話,爹還是要提醒你一句。”紀修正色道:“這個占云竹,心計頗深,不是什么簡單的人物,你還是及時收心為好。”

  他對此事的反對,一直都表現在了臉上,可即便如此,他卻還是能察覺到女兒那不由人的心思。

  “女兒當然知道占公子不簡單…可若他當真平庸無奇,又怎能給父親帶來助益呢?”紀婉悠的眼睛亮晶晶地,聲音卻低了些:“若只是尋常人,別說父親了,女兒也不會多看他一眼呢。”

  紀修微微皺眉。

  怎么還不遮掩上了?

  殊不知,更加不遮掩的還在后面等著他。

  “女兒近來也一直想同父親談一談此事…女兒當真覺得占公子極好,是個值得托付終身之人。”

  提到這種事,少女半垂下眼睛,臉色也微紅。

  但她還是沒有任何猶豫。

  或許是因自幼得父親寵愛與父親足夠親近,也或許是因真正下了決心。

  “婉兒…”紀修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不是爹不想成全你,只是此人…我始終覺得放心不下,萬一日后他翻臉無情,另有謀算…爹是怕你真心錯付啊!”

  “我知道父親在擔心什么,可正如父親先前擔憂的那樣,女兒遲早是要嫁人的。既如此,那父親可曾想過,讓占公子…入贅咱們紀家?占公子沒了父親,家中簡單,若是入贅,便等同是與咱們紀家真正綁在了一起,父親也不必擔憂其它了。”

  “入贅?”

  紀修意外地看向女兒:“莫非是他讓你這么說的?”

  因只有這一個女兒,恐她嫁去旁人家會受委屈,故而招婿上門得想法,他以前也不是沒有過…

  但這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需要從許多方面考量,對方的家世,能力,以及是否別有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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