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奧帝國邊境。
蘭登山脈。
老人在林蔭中緩步而過。
眼眸深陷,皺紋如溝壑般堆積在臉上,滿是時光的痕跡;
花白長胡被編織成繁美的胡辮,由黑褐荊棘制成的頭冠戴在頭頂,一身簡樸青色長袍垂到地上,衣質粗劣卻又暗合自然韻律。
左手握著一根質地柔膩的木制權杖,杖頂嵌著一顆青綠色的特殊精靈球。
步伐有力、穩健,沒有一絲這個年紀的老人應該有的暮氣。
椿喬停下腳步,彎腰,滿是老繭的粗糙大手在地面上用力一抓,遞到眼前。
大拇指摩挲著掌心的泥壤,
干燥,依稀能感受到其中的顆粒感,好似有細微沙礫摻雜其中。
他凝視著掌心,漆黑深邃的眼眸如古井般平淡,看不出其中的情緒。
隨手一揚,泥壤淅淅瀝瀝地被撒回大地。
椿喬抬起頭,目光望向四周。
樹木依然茁壯,草植仍舊繁茂,但空氣中隱隱飄蕩的死寂之氣,卻是再明顯不過。
作為守林員的他在這里生活了五十多年,大半輩子都奉獻給了這片山林。
不夸張的說,他幾乎熟知附近的每一棵樹木,每一叢草灌。
對于這幾年間發生的變化,又怎會不清楚呢?
抬頭眺望遠方,蘭登山脈的高聳山脊阻擋住了視線,遮蔽了大半個天穹。
往日被當地平民稱之為守護帝國第一道防線的“翠綠屏障”,眼下,已經是光禿禿一片。
無聲地嘆了口氣,椿喬轉過身朝山下走去。
有關氣候突變的警告信,他這幾年不知道向皇都寄了多少封。
可即使自己再如何修改措辭,言明利弊,得到的回信,也只是“已閱,待議”四字。
原本的一腔熱血,在時間的打磨下逐漸冷卻了下來。
他心中仍有不解。
帝國腐朽,內部的骯臟齷齪自己也明白。
但王都林業部內,應該還有幾個渴望施展拳腳,實現抱負的人才。
自己這些年來孤守于此,在當地也算有些聲望,可寄了這么多封信,卻沒有一絲回應,實在讓他有些懷疑,其中是不是隱藏著某些更深層的原因。
心中捉摸著,不知不覺間,天色逐漸暗了下去。
椿喬握著手中木杖在地面輕輕敲了兩下。
“叮!叮!”
腳下明明只是柔軟的土壤,在木杖敲擊下,卻發出清脆如玉石碰撞的聲響。
悠然回蕩,
身旁茂密林間,細細簌簌的響動漸起,一抹陰影悄然浮現。
這是一只長有大量白色鬃毛,形如古怪人形的奇特寶可夢。
狡猾天狗,
掌控著風與葉的“草”、“惡”雙屬性精靈,也是椿喬能夠在這片山林安全生活的依仗。
畢竟生活在野外的寶可夢們可不會管你是不是什么護林員,在它們眼中只有伙伴與食物兩樣東西。
天生身體脆弱,體質遠遠弱于精靈的人類想在這種環境生活幾十年之久,單憑自身是完全不可能的。
早在踏入蘭登山脈之前,椿喬便把狡猾天狗從精靈球中放了出來,守護在周圍。
如今即將進入夜晚,視線受阻,危險倍增,把狡猾天狗叫回來守在身邊,也要更加安全些。
黯淡的暮光自天邊洋洋灑下,椿喬趁著天色還未全黑,向周圍觀望了一下,心中便有了決斷。
路途漫長,想在天黑前趕下山已經是不可能的了。
而連夜趕路又過于危險,找一個合適的地方度過夜晚,無疑是他現在最好的選擇。
站在原地稍稍思索了片刻,椿喬身子一轉,便朝著東南山腰的方向走了過去。
二十分鐘后,
“還好沒記錯…”椿喬望著眼前的廢棄小鎮,心中不由暗自舒了口氣。“不然在野外過夜的話,就麻煩了。”
可能是得益于常年生活在山林當中的原因,他的身體狀況較之都市里那些同齡老人要好得多,記性也相當不錯。
小鎮破敗不堪,街道蕭瑟荒蕪,雜草叢生,磚瓦碎片堆積在一起,隨處可見,顯然已經被荒廢了許多年。
他也是許久之前,偶然情況下才碰巧來到了這里。
雖不適合長時間定居,但僅是湊合過一晚的話,倒也算得上一個合適的庇護所。
忽地,正打算進入小鎮的椿喬,眉頭卻皺了起來。
“嗯?”
前方遠處的天空上,似乎正有一縷漆黑炊煙裊裊升起。
眼尖的他甚至發現,夜色漸濃的廢屋殘垣中,有一星火光悄然搖曳著。
下意識地,他提高了警惕。
值守于人跡罕至的帝國邊境,五十多年的護林經驗,他見過、經歷了太多。
眼下通過小鎮中表露的跡象來看,顯然已經有人存在。
而對于來者的身份,據椿喬猜測,有兩種可能性最大。
第一種,小鎮中的人,是來自山下的樵夫或者獵戶。
可蘭登山脈資源豐富,如果僅是為生計考慮的話,完全沒必要進入危險更大的如此深處。
至于第二種——
越境者。
相較于前者,越境者的危險性無疑更大,成分也更加復雜。
在未接觸前,很難判斷對方的善惡,不確定性極高。
而不管是從國內翻到國外,還是從國外越到國內,想要翻越蘭登山脈,身邊強大的寶可夢是必不可少的。
“得小心了!”
椿喬暗自低聲道。
并不畏懼,多年的護林員經驗讓他足以面對大多數情況都能冷靜處理,即使遇到必須要對戰的局面,他身邊的狡猾天狗也足以應對絕大部分敵人了。
木杖輕點地面,椿喬不緊不慢,緩步向前。
“吱啦。吱啦。”
木柴在烈火的灼燒下發出刺耳的爆裂聲,赤紅火光自門縫中向外滲出,在黑夜的籠罩下顯得格外顯眼。
椿喬望著身前緊閉的大門,抬起手,輕輕敲了敲。
“嘟…嘟…”
門內并沒有回應,唯有冰冷晚風于耳畔呼嘯。
他并不意外。
站在門前等待了一會,讓一旁的狡猾天狗緊貼身側,椿喬徐徐推開了破爛的木門。
溫熱氣流伴隨著搖曳火光撲面而來。
篝火旁,一道披著寬大兜帽衫的纖瘦背影映入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