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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八掌 一年之始

  飯菜妥當,餃子出鍋。

  江慶一、江慶博、江北、江南,爺兒四個按照規矩,先是在院子里支起了一個空桌,各樣菜品都分出了一小部分,重新裝碟。

  然后在院中籠起一堆篝火,再把那空桌,連桌子帶菜一并端到了篝火之前。

  這是江家每年大飯之前必須要做的祭祖流程。

  那篝火所代表的,便是江家的列祖列宗。

  按理說,這種習俗在大城市早都已經摒棄了,但在東北這種偏遠小城,仍是沿襲了下來。

  爺兒四個按著輩分排成了兩排,規規矩矩的跪在地上朝著“列祖列宗”磕了三個響頭。

  做完這些,他們這才搓著手回了屋兒。

  黑炭妞兒已經端著吳雅給裝好的餃子和菜跑回了家,屋子里剩下的,除了吳雅自己個兒,都是江家的人。

  江北在黑炭妞走到時候,偷偷給她塞了點兒錢,說是提前把壓歲錢給了。

  向來自立自強的黑炭妞,只有到了江北面前才露出孩子的一面,樂不可支的收下了那紅彤彤的五百塊。

  然后這才蹦跳著趕著夜路,回了自個兒家。

  此時的電視上,春節聯歡晚會正在放著一個歌舞節目。

  歡天喜地的音樂,成了這屋子里的歡快背景音樂。

  “現在這春晚,太沒意思,沒了老趙頭兒,咋看都沒勁!”

  二叔江慶博拎著酒瓶給自己和他大哥江慶一倒了一小盅酒。

  江慶一點了點頭,接過酒杯放在了自己個兒身前,雙手拄著大腿,點頭道:“咱們上了歲數的人,也看不懂那叫什么脫口秀的節目…”

  說著,老哥倆會心一笑,酒杯“當”的一碰,一小盅烈酒直接下肚。

  “哎,這好酒就是不一樣,啊?”二叔是個嘴貧的人,一口酒下肚,這話匣子也緊跟著就關不上了。

  他們老哥倆喝的酒是江北從京城帶回來的五糧液,一千多塊錢一瓶。

  這價格放在首算不得貴,但在這東北小城,尤其是這兩個苦日子蹚過來的老哥倆眼里,絕對稱得上價值不菲。

  之前幾天他們兩家子聚一起吃飯,這老哥倆說什么也舍不得喝。

  一直到了這頓大飯開席,才商量著拿了一瓶兒出來。

  “你倆怎么還自己喝上了?這一大桌子人,你們作為當家的老爺們兒,不提一杯自己就喝?”江北老媽笑著瞪了眼自己的老伴兒。

  二叔在一旁接茬兒打趣道:“嫂子,你可拉倒吧,別說那個事兒!我們老江家的爺們兒,還真就沒有當家的習俗!你看看我大哥,再看看我,咱們兩家兒哪個不是母老虎做東家?所以啊,提這第一杯酒的人,可不該是我們哥倆兒,應該是你才對!”

  所有人都被二叔這句話逗得忍俊不禁。

  江北老媽笑過之后,站了起來,右手提了提酒杯,還特正式的清了清嗓子,然后一板一眼的說道:“其實咱們一家人啊,年年都在一起,根本沒啥說的,但今天和往常不太一樣,因為人家小雅可是第一次到這老江家過年,我作為未來的婆婆,必須講兩句!”

  婆婆。

  這個詞兒一出口,吳雅那兩只梨渦更上方的臉頰,瞬間浮起一抹紅霞。

  似是單是聞著那五糧液的酒味兒,就已經讓她喝醉了一般。

  雙目彎彎,笑意盈盈。

  任誰家長輩見了自己個兒兒子能領回家這么個媳婦兒,都得樂不可支。

  二嬸兒對這侄兒媳婦兒也是打心眼兒里中意,帶著頭兒鼓起了掌,隨即這一桌子人也紛紛拍手。

  江北老媽繼續道:“小雅人家是地地道道的大城市人,又是能上電視唱歌的大明星,為了江北,能來到咱們這窮鄉僻壤的地方過新年,說實話,我挺佩服她的勇氣和魄力。這丫頭實惠,不裝假,笑起來這模樣,更是水靈兒、漂亮,作為她未來的婆婆,我滿意!所以這第一杯,咱們這幾個老家伙一起敬人家小雅一個。”

  吳雅也早就站起了身,等江北老媽說完,趕緊靦腆道:“謝謝阿姨…”

  其實她心里還有好多話想說,但正當她張嘴的那功夫,卻徹底沒了詞兒。

  《歌手》那么大的舞臺,她都不怵。

  但今天在這張加上她自己也只有七個人的小小飯桌上,她是真緊張了。

  這一緊張,以至于她那四個字“謝謝阿姨”,說到最后一個字兒的時候,聲音都小的幾乎是微不可聞。

  二叔在一旁見縫插針道:“你們娘倆就別客氣了,咱們先干杯吧!”

  “沒事兒孩子,喝吧。”江北老媽笑容慈祥的看著吳雅,輕聲說道。

  吳雅原本緊張的心情,一聽到這話,不知為何,突然一股暖流流過心底,那股子緊張之感,煙消云散。

  她露出了一個招牌式的“向日葵”般的燦爛笑容,說了句“干杯”,然后一仰頭把自己杯里那一小口白酒倒入喉嚨。

  “妥了,今天咱們這一大家子,不醉不歸!”二叔跟著干了一杯之后,立馬拎起酒瓶兒,給自己大哥和自己杯里補上了酒。

  他的寶貝兒子江南是個愣頭青,一直都惦記著在自己老爹面前當個“爺們兒”。

  江南見酒瓶子被他爸放下,立馬兒就“子承父業”拎在了手里。

  “爸,你先別管春晚的事兒了,今天這么高興,讓我也喝點唄,就喝一點點兒,從小到大,我還沒喝過這玩意呢!”

  “我替二叔答應了,給我和小雅也倒點兒,咱們三個小輩喝一杯!”江北把自己和吳雅的杯子放到了江南面前。

  江慶一和江慶博老哥倆哈哈一笑,沒有阻攔。

  “牤牛蛋子”江南學的雖然是理科,但貧嘴功夫卻絲毫不必文科生兒差,這亦是二叔的優秀基因。

  給自己各個江北和準嫂子吳雅倒好了酒,這個正在北大化院讀大一的高材生,毫不怯場的發言道:“我也學學我大娘,講兩句。按流程啊,我必須先感謝一下我大爺、大娘,以及我爹我媽。”

  “得,你家這小子,真是隨了你了。”一晚上沒怎么說話的江慶一對自己弟弟說道。

  二叔故作一副“低調”的樣子,挑了挑眉,沒言語。

  他從來不在別人面前夸自己的兒子,但卻最愛聽別人夸江南,或者說這孩子哪哪隨了他。

  偏偏今天還是自己這個蔫吧了大半輩子的大哥說這話,聽著更讓他這心里那叫一個舒坦。

  江南嘿嘿一笑,繼續道:“所以,你們的紅包…一會兒可得多給我包點兒。然后我也要感謝我嫂子能夠和我哥走到一起,讓他有個人照顧!咳咳!最后的最后,也是最關鍵的,我還得感謝的好哥哥江北同志,感謝這半年來,他能對我的一些想法大力支持,還給了我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

  這一頓發言,桌兒上的人一個沒落下,都被他說了進去。

  “行,你小子終于算是長大了!”江北拍了拍江南的肩膀,笑道:“那咱們就干杯吧!”。

  “干杯”眾人一起高舉手里的酒杯。

  大飯,吃的就是個熱鬧,圖的就是一家人團團圓圓。

  從這一年的除夕夜開始,江家歷年吃過飯都要拍的大合照上,人丁愈發興旺。

  大年初一。

  小輩兒的人一大早就要四處串門兒拜年走親戚。

  而老輩兒人,則要把紅包準備妥當,在家里等著孩子們前來拜年。

  江北帶著吳雅、江南,在村子里轉悠了一大圈兒之后,終于到了一處破敗不堪的舊院門前,他轉過頭對吳雅說道:“這就是老陳家。”

  老陳家,也就是黑炭妞的家。

  院墻是石頭堆砌成的老舊院墻,大門則是幾塊兒木板隨意釘在一起而制成的。

  低矮的土坯房就圍在這院子的靠北處,院中還堆著一堆被雪覆蓋著的“破爛兒”。

  從那些大號化肥袋子的口袋邊兒上,能看到那些“破爛兒”的本來面目。

  紙殼兒、豆油壺、踩癟的易拉罐…

  因為臨近過年,走街串巷收“破爛兒”的人也不出來了,這才讓它們罕見的在這院子里多停留了幾天。

  “沒人管嗎?”吳雅皺著眉問道。

  江北嘆了口氣,沒急著推門而入,而是點了根煙,緩緩說道:“不是沒人管,之前呢,是因為他們陳家二小子嗜酒賭博,村兒里給的補貼和救濟都讓他就著酒喝了,或是輸了。”

  “那后來呢?”

  “等那酒鬼死了之后的第一年,村里人還會多多幫助,可畢竟杯水車薪,老太太那一身病,加起來的醫藥費是個無底洞,別人家自己的日子都過的拮據,怎么幫她們?”

  “我們幫她!”吳雅一想起黑炭妞那張明明還很稚嫩,但偏偏被迫早熟的小臉,心里就一陣揪著的難受。

  反正她和江北也早都商量好了,今年肯定是要把慈善方面的事情向前推進。

  既然此時此地就看到了一個真正需要幫助的人,沒道理視而不見。

  江南在一旁說道:“這村子里現在幫她們的,也就我們了,去年我哥給家里寄錢蓋房子的時候,特意讓我大爺留出了一萬塊錢給老太太看病,要不然…”

  江北抬了抬手,沒讓自己弟弟說下去,他對吳雅輕聲道:“我和你想的一樣。”

  上次回饒河,因為心里擔心著吳雅,所以他只在城里的家中駐足了半個月不到,然后就奔著遠在大洋彼岸的米國去了,根本沒心思、也來不及思考其他事情。

  后來給家里寄錢蓋房子的時候,便想起了黑炭妞和她奶奶,隨即便特意囑咐了自己爹媽,幫襯著點兒黑炭妞和她那病怏怏的奶奶。

  若非他那及時雨一樣的一萬塊錢,那老太太恐怕根本捱不到新年。

  吳雅對江北這一舉動非常贊成,她伸出帶著手悶子的“鴨巴掌”,比了個“點贊”的手勢,笑道:“給你點贊嗷!對了,那丫頭姓陳,叫什么?”

  “陳瞳瞳,眼睛那個瞳。”江北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說道。

  “瞳瞳,這名字好聽,那孩子的眼睛也的確好看。”吳雅見江北抽完了煙,便走到門前,一把推開了那簡易且破舊的木門。

  江北緊隨其后,說道:“一會兒進了屋,千萬別說咱們要幫老太太看病的事兒,那老太太犟的很,不愿意麻煩別人。”

  吳雅輕輕點了點頭,貧者不食嗟來之食的道理,她懂。

  黑炭妞的耳朵靈得很,不等他們進屋,便已經推開屋門探出了扎著羊角辮兒的小腦袋。

  見是江北和吳雅等人,便放下了心,從屋子里走了出來。

  “江北哥過年好,江南叔過年好,大姐姐過年好。”

  黑炭妞平時像個小大人兒,但拜年卻十分懂規矩,唯一令吳雅好奇的便是她對江北的稱呼。

  叫江南為叔,卻叫江北哥?

  江北哈哈一笑,伸出手揪了揪她那兩個羊角辮兒,笑道:“誰給你編的辮子啊?”

  “我自己編的,奶奶說了,過年就要有新氣象!”黑炭妞齜牙咧嘴的小手一揮,打掉了江北的手,揉了揉微微發疼的小腦袋。

  一旁的江南和吳雅,都饒有興致的看著眼前這兩個足足差了二十歲的“拜把子”兄妹。

  江北忍俊不禁道:“嘖嘖嘖,怪不得這么磕磣。”

  黑炭妞一聽這話,眉頭登時一蹙,連帶著那異常靈動有神的眸子里都平添了一股子冷意:“切,磕磣就磕磣,你想磕磣還沒有呢。”

  “這么硬氣?難不成不想要紅包了?”江北無比得意的從兜里掏出了一個早已封好的紅包,在黑炭妞陳瞳瞳的眼前晃了又晃。

  別看黑炭妞年紀小,但好歹也算在“社會”上摸爬滾打了小兩年的“老江湖”,能屈能伸的道理,自然明白。

  一見紅包,原本的橫眉冷對,霎時變成了笑靨如花。

  江北撇嘴道:“一年不見,別的不提,單是你這變臉功夫,就足夠我學上個一年半載的了。”

  黑炭妞露出了一個、只有面對江北時才有的笑容,嘿嘿笑道:“咱們可是拜把子的兄弟啊,你忘了?”

  江北故作思考狀:“好像是有這么檔子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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