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身影,攀附在“鬼”因為變身而膨脹的身上。四條手臂抓住了她,要將少女柔弱的身體撕為幾段。
何聞笛發出輕微的呻吟聲。
“小聞笛!”
玉子呼喚著女孩,可身體卻沉重得沒法行動。
“嘗嘗這個!”
何聞笛尖吼一聲,左手又掏出了一把利刃,是木匠用的小錐子。
噗的一聲,錐子徑直刺入了鬼的腹部。女孩咬緊牙關,握著錐把用力轉動。
“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鬼的聲音因為莫名的劇痛而嘶啞,變形了,四只手的抓握也松動了些。
少女趁機落到地上,把斧子也扯了下來。她拉著玉子退開。
“小聞笛!”玉子惶恐地看向女孩。
何聞笛。
比玉子矮了將近一個頭,嬌小、清秀的少女。
此時,她披了一身黑色的雨衣,雨衣上鮮血淋漓,分別握著斧和錐子的雙手也被染紅了。
鮮血,襯得她的臉愈發蒼白。女孩的腳步有些踉蹌,劇烈運動、大病后虛弱的身體,讓她不住喘著粗氣。
然而,這樣一個病弱、豆芽菜般的女孩,卻不動不搖地注視著眼前的“鬼”。
眼眶通紅,表情卻是極度平靜的,像是一絲力氣也不打算花在大吼和怒罵上。
——這孩子,和我不同。
玉子驀然想到。
——她并非為了求死而戰…
“玉子姐,保護好大家,再找些菜刀和鐵鍋。最大號的。”
何聞笛用沙啞的聲音說道。
“嗯!嗯嗯!”
玉子用力點頭。
她知道,留在這兒的話,自己會成為“累贅”。
冒著冰冷的雨絲,拖著從死亡邊緣回來的沉重身體,玉子向院落一角的女孩們跑去。
她們自發地聚在小彩身邊,一個在幫她止血,另一個按住了不斷哭泣,眼中噴出怒火的小佳奈。
“佳奈,別去!”玉子撐著身體,吼道,“交給小聞笛吧!”
“爸爸,媽媽,太郎哥!”
佳奈掙脫了同伴走出幾步,又摔在泥地上,還拼命地往前爬著。
玉子把滿身泥水的她揪起來。
“都說了別去。沒聽到嗎!”
“玉子姐…”
玉子很少對女孩們這么兇。但現在,態度什么的都不重要了。
“你去了也是死!跟我來!給小彩找止血布和繃帶,給小聞笛找她要用的東西。如果,你真的想報仇的話!”
“…嗯!”佳奈咬緊牙關,點頭。
另一邊,頭被斬斷了一半的“鬼”,與小小的雨衣少女,隔著露天的走廊對峙。
何聞笛心中痛悔自己的疏忽,痛悔在倉庫里打的那個盹。
如果,能早一分鐘,早三十秒醒來的話,也許小彩姐就不會受傷,也能及時警告玉子姐他們。甚至,能夠利用那些旅人的力量,與鬼抗衡了…
但是,又也許會直接撞見鬼,來不及拿起武器就丟了性命。又也許會徑直拿起火槍,像那些旅人一樣發現火藥受潮,被殘忍地揪下腦袋。
——這些得失,也沒辦法考慮了。
時間和體力,僅僅足夠何聞笛拿齊火槍以外的所有武器,利用躺在屋后的梯子攀上房檐,從高處伺機偷襲。
…然后就是現在的局面。
“再不攻擊就復原了喲,人類?”
鬼撫著脖子上的巨大創口,譏諷地笑道。
何聞笛沒有漏掉鬼的視線中,一閃而過的一絲忌憚。
何聞笛既沒有受過專業訓練,也不是超能力者和魔法師。
在死于罪案,被召喚到無限世界前,雖然在同齡人中有些特別,但體質上,仍然只是普通的,虛弱無力的天朝15歲中學生。
格斗術…沒有。
異常的體能…沒有。
天才的頭腦…也就那么回事兒。
生死間搏殺的經歷…有,但光是那一次,就招致了厄運和死亡。
——唯有察覺“情感”和“細節”的這份敏銳,是少女獨有的“技能”。
“鬼的自愈能力嗎?的確是挺方便呢。”
何聞笛看著逐漸愈合的創口,心中一絲涼意,表面卻平靜無波。
何聞笛思考片刻,視線一冷。
“鬼小姐,你就沒有想過嗎?已經‘再也無法復原了’的可能性。”
“開什么玩笑!”
鬼呲牙,用一個介于狂笑和大吼之間的表情說道。
“你的斧子,又不是日輪刀!從高處跳下來是挺不錯的,但這也說明了吧——在平地上,你根本就沒有砍斷脖子的力氣!”
“所以,我沒有任何理由會死!——卑劣的低等種族,這就是你的遺言嗎?”
何聞笛不為所動,凝視著對手。
這只怪物說的一點都沒錯。
何聞笛既沒有切斷脖子的力量,也沒有能夠凈化鬼,將其徹底殺死的日輪刀。而它,卻具有怪力和無限再生的能力,以及——曾經身為人的些許智慧。
太陽也可以殺死它,但時間才剛剛入夜,等到明天日出是不可能的。更何況,這只鬼具有制造雨和霧的能力,就算到了白天,也不確定它會不會真的死掉。
“那又如何?”
何聞笛嘆了口氣,藏在背后的右手亮了出來。
“——我有說過,要用日輪刀斬了你嗎?”
手中端著的,是本地獵戶打鳥用的十字弩。
何聞笛沒有浪費對峙的時間。
披上黑色雨衣,一定意義上也是為了這個。
把這玩意藏在雨衣里,不動聲色地張弦,裝箭。稍微用到了點,從前跟職業魔術師學到的手上技巧。
發射。
利箭飛馳!
鬼卻發出銳利的笑聲。
“愚蠢!”
它用四只手臂中的一條將箭打飛。
何聞笛“切”地咬牙。
“我說啊,人類。你不會以為我們‘鬼’,是頭腦簡單的怪物吧?”
怪物踏著沉重的步子靠近,頭還在脖子上晃里晃蕩的,表情是始終不變的獰笑。
“鬼和你們一樣…不,是比你們的智慧更加高等。只是我們的力量過于強大了,讓我們沒有必要運用這些,單憑力量就能把你們撕裂、吞食。”
“很不巧,我呢,恰恰是鬼中最喜歡動腦的一派。這也是那位鬼月大人,會這么欣賞我的理由哦。那種衣服中的小動作,以為能瞞得了我嗎!太愚蠢了!”
被這樣的語句刺痛著,眼看著鬼步步進逼的何聞笛…
狠狠地凝視著敵人,再次裝填弩箭。
向前沖鋒的腳步踏碎了木地板,揮舞的異形手臂在墻上刻下深深的痕跡。
被它攻擊到的話,哪怕是擦傷,哪怕是一下,何聞笛一定都會失神昏迷,變成它的食物——
何聞笛迅速地后退,射出一箭,兩箭。
鬼伸臂一一擋開。
“愚蠢至極!都說了沒用了——”
“…‘巴甫洛夫的狗’。”
這次射出的,不再是鋒利的箭頭,而是氣味刺鼻、粘稠而透明的液體。
“鬼”格擋的動作,恰恰擊碎了箭頭上綁著的口袋,讓液體全都潑到了它的身上。
——第一箭的話會格外警惕,很可能潑不到多少。直接丟也可能被閃過。
——但是,如果對方已經對招架習以為常的話?
——如果對方認為,這就是“正確”的防御方法的話?
“據說,狗在數十次訓練后才能形成條件反射。您要快很多呢,不愧是‘高等生物’啊…鬼小姐。”
“混蛋!”
鬼向前猛撲。
何聞笛揚手,拋出一個樣子特別的火折子。燃燒的勢頭很旺,在雨中也沒有熄滅。
“——只要有空氣,就會燃燒起來,跟嬌貴的‘火槍裝藥’不可同日而語。好好嘗嘗,混合了鎂粉添加劑的柴油的味道吧。”
火焰瞬間點燃,并且擴大,如同跗骨之蛆般燃燒不休。
劇烈的灼熱和痛楚,將鬼包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