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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逼近的黑影

  夜幕漸深。

  淅淅瀝瀝的雨還沒有停,但小了些。濕氣倒是更重了,好像大地里的潮氣都漲上來,水缸、灶臺、墻角都盈滿了露水。

  小小的旅館沒安電燈,此時也到了熄燈的時間。

  但那些旅人依然不住地喧嘩,點燃了罕見的進口手提燈,喝著一天中的第三輪酒。玉子知道,不到半夜,他們是不會消停的。

  眼看著天一點點黑下來,比平時打烊的時間晚了許多,玉子開始擔心幫工姑娘們回家的事。

  旅館本來有足夠她們住的房間,但姑娘們家都在鎮子里,習慣了每天往來。更重要的是,這群怪客已經把小小旅館的所有房間都占滿了,實在沒有地方再容納四個姑娘。

  想了想,玉子和歲數最大,辦事最利落的小彩商量好,她應付那些客人,晚上跟何聞笛住一塊兒。玉子自己提著煤油燈,送剩下三個姑娘回家。

  旅館的位置,在小鎮中算是偏僻的,附近的路也崎嶇不平,沒有亮光。

  潮濕的夜空中籠罩著淡霧,隨霧飄來血一般的淡淡腥氣。身后似乎有嘶鳴的動靜,像是遠處家里的旅人在撒酒瘋,又不太一樣。總覺得有哪里不對…

  三個女孩緊緊拽著玉子的衣襟,唯恐走失。

  這三個女孩都跟何聞笛差不多大,是附近農家的女兒。玉子從小看著她們長大。

  終于,薄薄的霧氣中浮現了燈火,是三個女孩中,生日最小的小佳奈的家。但是,小佳奈非但沒有離開,反倒蓬地一聲抱住了玉子。

  “那是…火災的燈籠!玉子姐!”

  果不其然。佳奈的家門口,明晃晃地掛著破舊、褪色的褐紅色燈籠。

  ——怎么會!

  佐藤玉子知道,小鎮臨近群山,樹木茂密,又都是木頭房子,失火并不少見。但是,那往往是在干燥的冬季。如今陰雨連綿,民居里也沒有火光和濃煙的跡象,怎么會掛出火災的預警呢!

  難道是強盜上門…

  玉子倒吸一口涼氣。

  “你們在這兒等著,要是我沒出來,就到鎮上的派出所去,叫人來。”

  “派出所…?不是消防隊?”佳奈露出惴惴不安的神色。

  “只是以防萬一,”玉子揉揉女孩的腦袋,“我去看看,希望沒事。”

  說著,玉子把燈交給女孩們,自己摸著黑,小心翼翼地靠近掛著燈籠的破舊柴門。

  “野邊先生?純子阿姨?太郎?你們在家嗎?”

  玉子小聲呼喚著這家人,但沒有回應。

  她心中一陣不祥的預感,摸索到門閂上,輕輕一推,門沙拉拉地開了。

  這家人生性謹慎,從來沒忘記過鎖門…

  玉子倒吸一口涼氣,盡可能小聲地進到院子里,剛想邁步,就被什么絆了一跤。

  地上滑膩膩的,不像雨水。

  玉子把手挪到眼前,指尖流淌的液體是赭紅色的,腥臭刺鼻。

  回身,蒼白浮腫、滿臉是血的尸體正倒在那兒,大概是用盡了最后的力氣,才把燈籠掛到門扉上。

  尸體的面龐,玉子是如此熟悉…

  純子阿姨。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玉子發出一聲,說不上是驚叫還是哭泣的尖利聲響。

  “怎么了!”

  “玉子姐!”

  三個女孩吵嚷的聲音此起彼伏,她們沖進柴門,煤油燈照亮了院內的一切。

  三具尸體橫在院中。

  純子阿姨算是好的。

  她先生的頭被打爛了,幾乎認不出相貌。倒在一邊的少年,胸膛被開了個大洞,里面空空如也,似乎內臟被強行掏出來,吃掉了…

  兩個女孩慌亂地尖叫,坐到地上。

  “爸爸!媽媽!哥哥!怎么會——”

  加奈劇烈地喘息著,眼睛泛著淚光,然后失神,咚地一聲倒在泥地上,昏迷了。

  玉子的腦海也被恐懼占據。

  但更加鮮明的念頭是——

  不行,不能在這里待下去了!

  犯下這一切獸行的犯人,也許還在附近——

  玉子掙扎著從地上爬起。她冰涼的雙手無法支撐身體的重量,又摔了兩跤。但最后還是站了起來。

  ——要怎么做?

  ——派出所也不是安全的地方了,那里的警官大叔,手下就只有兩個小伙子,裝備還是江戶時代的“十手”警棍。

  ——有武器的,最安全的地方是?

  “快,孩子們,這兒不能待了。快回旅館!”玉子喘息著說道,“鎖好門窗,向,那些客人求救…”

  “玉子姐!”一個女孩看著周遭狼藉,眼中盈滿淚水。“我的家人——”

  “他們在鎮中央,應該沒事!快!”

  玉子吃力地把佳奈扛起來,背到肩上。一個女孩在后面扶著佳奈,另一個像抱著救命稻草似的,把煤油燈緊緊攥在懷里。

  雨又下起來了,滿身不知道是泥水還是血水。

  四個平均年齡不到二十歲的女子,蹣跚而搖晃著,在泥濘的路上,縹緲的路中跋涉。

  終于到了,玉子剛剛邁進門檻,就脫力地倒在門口。

  “快鎖門…去叫小彩、小聞笛…”

  “嗯!”

  身邊的女孩子搖搖晃晃地答應著,沖向后院。

  然而,女孩停住了,目光呆滯。

  后退,再后退。想要扭身逃跑,卻腿一軟,癱坐在地上。

  “啊…啊…”

  她的嘴里喃喃不清地叨咕著,面色如紙般蒼白。

  從后院走出的是,嘴里啃著一截人手,拖著渾身是血的馬尾少女“小彩”的怪物。

  它的外貌像是青年女子,卻青面獠牙,肌肉膨脹得像是最強壯的力士,一副扭曲姿態。

  小彩身上,全是地面磕碰出來的細小傷口,上衣還沾了一大片血。她的神色痛苦而麻木,右側的衣袖下空空蕩蕩。

  不會吧。

  那怪物吃著的,難道是——

  玉子感覺到惡心想吐,心中涌動著恐怖的疑問。

  為什么,為什么只有小彩?那些客人呢?到哪兒去了?

  小聞笛又在哪兒?

  難道,已經被“它”…

  怪物也注意到了四人。

  微微怔了一下。

  隨即,“它”笑了,露出了沾滿鮮血的利齒。

  “它”的聲音,聽起來確實是女性。但是渾濁而沉重,伴隨著野獸般的喘息。

  “呀,這怎么消受得了。突然多了四份食物,既年輕又鮮美…這是要吃到撐嗎,我說…”

  刺鼻的腥臭味,在白霧中格外地清晰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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