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公府客廳里面,劉文靜見到了李智云,這是一個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年,穿著一身灰袍,身上縛著道道遍布秘紋的鎖鏈。天知道憑他這副模樣,是如何從惡狼一般的突厥人手里逃出來的。
經過李智云一番敘述,劉文靜才知道事情比他想象中要糟糕的多。這次突厥人設伏,只帶了李智云一個去嬰山里面,也就是說大郎、三郎,女婿柴紹都還在突厥人手里。劉文靜費勁巴拉一晚上,差點丟掉命,最后救出來的只是一個庶子,最不重要的那一個。
便是這個庶子,竟然也是裴寂昨晚夜巡時候發現的,所以功勞還得給裴寂分一些去,可給劉文靜惡心了一把。
因是大郎等人身陷敵營之事,唐公叫來眾人商議一番,始終沒有敲定營救的事情。
有的說,突厥人握著這么一手好棋,絕不會握在手里沒動靜的。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如且等對方出招。
有的說,干脆講和,突厥人不就是南下劫掠來得么,賠些財物算了,可要是就這么窩囊了事,晉陽軍只怕士氣大減,南行也不會順利的。
最后,是李淵拿定了主意。他說:“叫人打上門來,豈不是由他們拿捏。肇仁,你同舞馬商量,拿個主意,我們再做一次夜襲如何。”
李淵的話,劉文靜當然明白,李淵說拿個主意,說如何,其實相當于已經確定了,就得這樣做。李淵的決定是冒了很大風險的,如果事情不成,李家大郎他們就很可能被突厥人殺掉。從這個角度來看,李淵的決定也表現了他對大唐塔一眾人的充分信任。而這樣的信任,來自大唐塔連續兩次讓突厥人吃癟敗走的戰績。
劉文靜想說,突厥人肯定不會再像上次那般大意了。不過,話到嘴邊,卻看見裴寂那廂躍躍欲試,立刻又吞了回去,說道:“這個好辦,交給我罷。”劉文靜的想法很明確。他既不精于溜須拍馬,索性做個實干家。沒道理做實事的,比不過那整天溜須拍馬的。
會末了,唐公又叫劉文靜想辦法解開李智云身上的鎖鏈。唐公道:“我雖是做阿耶的,但因公務繁重,對這孩子疏于關心。這次又是因為晉陽起兵的事,連累他差點死于衙差之手,我心中實有虧欠。這孩子跟我說,想入大唐塔修習。也虧他有這緣分成了覺醒徒,你便受累,多費心帶一帶吧。”
劉文靜看了看李智云,少年沉靜如水,和他的年紀很不相仿。此刻因為鎖鏈捆著,身上還是一片襤褸破衣,傷痕累累,想是受了不少罪。聽人講,李智云其實是被李家大郎故意丟下的,一個人落在河東,被官差抓住本來是要送到大興問斬,也不知積了何等福氣,半道竟然悟成了覺醒徒,終于活了下來。
“有勞劉公了。”少年客氣說道。
劉文靜帶著李智云到了唐公府一處臥房去解鎖鏈。他看了一番,鎖鏈上的復雜秘紋皆是覺術所為,而且和這少年存在著某種緊密關聯。便對他說道:“五郎君,鎖鏈棘手,要是強行破開,恐怕…得遭一場大罪。”
李智云道:“我從那吃人不吐皮的官差手中活下來,受的罪一定比這多。”說著,帶著鐐銬的手往前一伸,手上新傷舊傷到處都是,竟然沒有幾塊完好的皮膚。
劉文靜心里忽然生出好奇來,問道:“昨天晚上,你如何逃出來的。”
“靈鷹,”李智云道:“我的靈鷹去城里送了信之后,便故意沒叫它回來。昨晚,他們出了木屋急著去抓人,我拼著背上被砍了一刀,趁亂逃了出去。突厥人追我,靈鷹就趕來了,抓著我的肩膀飛了起來,突厥狗就拿我沒轍了。”
劉文靜聽了心想,得虧你是個庶子,在唐公家里沒什么位置,結社率才沒太把你當回事吧。又問:“那封信呢,是你寫的么?”劉文靜說完這句話,心頭竟然通通直跳。
“哦,”少年面色如常,“是長兄吩咐,我代擬的。”這句話說出來,劉文靜仍是沒有得出他想要的答案。信里面的暗語呢,究竟是誰的意思。劉文靜正打算繼續問下去,李智云忽然把手高高抬起來,血手和鐐銬一起呈在劉文靜眼前,“請劉公為我開鎖罷。”
劉文靜楞了一下,這才喃喃念道:“天賜之火,灼其所縛。”異火降落下來,四周的溫度瞬間變得很高。劉文靜馭著異火灼燒鎖鏈,鎖鏈上的紋路一點一點化開。因是那鎖鏈做了特殊手腳,少年對這火烤感同身受,渾身劇烈的顫抖起來,豆大的汗點子起了滿身,卻偏偏一句話都不說,咬牙硬撐到鎖鏈上的符紋徹底化掉,鎖鏈也跟打開了,這才身子一軟盤腿坐在了地上。
“劉公,”少年留存著最后一絲神智,說道:“要想救出長兄他們,像上次那樣火攻夜襲,肯定不成,倒不如引蛇出洞。”說完,就昏過去了。
劉文靜出了唐公府,就徑直去找舞馬商量營救大郎的事情。一路上想著,李智云年紀雖小,見識倒也不淺,引蛇出洞或許是個可選的辦法。
舞馬這會兒剛剛結束了對圖鑒的實驗。他其實是有些失望的,因為新得的這兩幅圖,最外面也掛了一層鎖鏈,完全無法探查。只是能從圖中妖怪的模樣判斷出它們所對應的覺醒徒。
靈鷹圖對應的當是唐家五郎。據說,五郎一直在用這靈鷹傳訊。駿馬圖是誰就不大清楚了,留待以后探索。
這樣一來,舞馬現在圖鑒中一共六幅圖,除了熊怪圖和雪月白虎圖,其他都是沒法探索的。
其中,青霞的古佛青燈圖,自從青霞暴露身份之后,就從圖鑒的第一行挪到了第二行,和赤目長尾猴并列起來。整幅圖呈現灰白二色,外面也掛上了一副散著青銅光芒的鎖鏈。
赤目長尾猴圖,圖像比從前更加清晰了一些,外層也掛著青銅材質的鎖鏈。
值得一提的是,舞馬昨夜親眼瞧見了,結社率有一種覺術是短刃虛影,和赤目長尾猴手里那把短刃形貌十分相似。這就更加證實了,結社率就是赤目長尾猴圖所對應的覺醒徒。
除了以上判斷,舞馬再也沒能從圖鑒之中收獲什么。帶著這樣的郁悶情緒,他見到了皺著眉頭的劉文靜。劉文靜開口便說:“舞郎君,咱們又來買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