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來罷,”
舞馬原本要跟著青霞去城樓上看突厥人的熱鬧,卻不想半路被劉文靜攔了下來。
劉文靜說道:“唐公找你議事。”
“不著急,”
舞馬看了看城樓梯子,不過幾步就到了,“我看一下就去。”
“突厥人一時半會兒完不了的,”
劉文靜一把拉住他的袖子,“你先跟我走,路上細說。他娘的,還真是給你說著了——突厥人會逼著唐公出手的!不過,”
說著,臉色忽然沉了沉,“我寧可這種事情不發生。”
又眼神奇怪瞄向舞馬:
“你該不會早就猜到了罷?”
啥都沒看上,我知道個屁。舞馬心想。
兩人邊走,劉文靜邊說著今日發生的事情——
東南城門樓子議事會再次召開了,李淵主持會議,眾將齊聚一堂共議退敵之策。劉文靜已經不記得這是關于突厥人的第幾次專題會議了。
前面幾次尚未得出有效的成果,而這一次,則到了必須拿定主意的時候。
“因為突厥狗不干人事。”劉文靜就是這么說的。
突厥人把晉陽周邊村鎮沒來得及逃跑的百姓全部抓了起來,驅趕到晉陽外城郭的空地上,當著守城兵將的面,用鞭子抽打他們,用竹簽釘在指甲縫里。
脫光他們的衣服,用滾燙的烙鐵在身上開花,施以各種酷刑。
大業十三年五月十九,晉陽城下,突厥人厲兵秣馬,戰場上卻沒有軍號聲,吶喊聲,沒有兵器碰撞聲,只有晉陽百姓撕心裂肺痛苦的嚎叫聲。
突厥人喪心病狂至此,晉陽兵將在城墻之上親眼目睹,俱是目呲欲裂、恨意沖天,人人請纓出戰,恨不能跳下數丈城墻,殺了這些豬狗不如的畜生。
只虧的李淵平素治軍嚴格,才堪堪穩住了場面。
消息傳入晉陽城中,城內百姓聚眾而起,很多人圍住唐公府請愿上陣殺敵,與突厥人決一死戰。
眼看城內局勢不穩,王康達再次請纓率軍出戰,要將城外受難的百姓救回來。
李淵本意要請舞馬同來議事之后定奪,卻不想民情激憤,眾將決戰之意堅決,緊接著王康達便私領了兵符,率千余眾出城救援。
這次出城的俱是騎兵,打了小心謹慎速戰速決的念頭,卻不想還是中了突厥人的詭計,虧得裴寂領著一隊兵馬增員,才將王康達救了回來,但出城的兵馬折損了一半,王康達也給李淵軍棍發落了去。
“又讓裴寂這廝搶了先,”
劉文靜說到這里,頓了頓身子,“那時我正好在大唐塔,要不然能有他的好事。”
舞馬看他臉色不大好看,便琢磨要單是裴寂搶功,劉文靜不至于這般沒城府的。
青霞湊在舞馬耳旁小聲說道:“戴勝跟著裴寂一起出城了,就是他舍命把王康達救下來的。”
那就怪不得了。
到了議事廳,舞馬正要往里面走,卻被劉文靜拉去后面的私室。
“這是…”
劉文靜沖門里面比劃了一下,“里面只有唐公。”
舞馬立刻明白了。
形勢到了這般地步,有些事情就不能對所有人講了。李淵會了解舞馬這邊最真實的情況,然后與幾名核心謀士統一口徑,作出最終的決定。
叫門衛通傳罷了,舞馬和劉文靜先后走進私室,室內只有李淵、李世民、裴寂三個人。
雖然大敵當前,李淵臉上的神態依舊平和,很讓人覺得踏實。
李淵笑道:“你這幾日練兵辛苦了。”
“分內事罷了,多謝唐公寬限時日。”
李淵道:“其實,我沒那么著急。但你知道的,突厥人做的有些過分,將士們便沉不住氣。所以之前有必要開個會,把事情講清楚。”
裴寂順著說道:“我和肇仁敢為你說話,自然是唐公在后面為我倆撐腰。”
裴寂這話說的漂亮。舞馬看到劉文靜撇了撇嘴,很快又掰正了。
舞馬再次謝過。
走完開場的客套,李淵便開門見山了,
“我只問你一件事——倘使由你做護陣覺醒徒,有無把握破掉突厥人的覺術。”
“未見到對方的本領,我不敢輕言大話。”
李淵又道:“疑兵之計呢?今晚可否使得。”
“如果云深月隱,仍不是最佳時宜。”
李淵聽罷,從桌后起身,便如室內無人一般,自顧踱起步來。
并非李淵沉不住氣,舞馬能夠體諒他的苦衷。
現今,晉陽城看起來城高勢險、兵多將廣,守得還算安穩,可突厥人陰招一出,立馬命中了李淵的要害。
他實是限于進退兩難之間了——
其一,李淵的兵馬絕大多數都是近日借著平定劉武周的由頭招納而來。論兵源俱是來自晉陽周遭和太原地區的百姓,現今這些兵士的親人就在城下受難,被突厥人百般欺辱,叫他們如何坐視不管。
李淵想當縮頭烏龜,可他當不了也不能當,否則軍心必定動搖。
其二,倘使出城作戰,便意味著主動放棄高墻險勢,直面突厥人靈活機動的騎兵和神秘莫測的覺醒徒,就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長與自尋死路無異——
正史之中,王康達不就是這般葬身的么。
李淵雖說是一方大員,可眼下打天下的老本真不多,全在晉陽城里,打一點少一點,他舍不得揮霍。
也不知來去走了多少回,李淵忽然止步正廳中央。
舞馬知道,李淵的決定來了。不論主動出擊還是據高而守,有一件事情是肯定的——
“絕不能再拖下去了。
各位,晴空萬里,明月高照,是等不來的,”
李淵轉過身,負手而立:
“肇仁說的對,突厥狼喂不飽。打痛了,就跑了。”
舞馬低下腦袋,心想劉文靜這會兒肯定在琢磨——感情誰對誰錯,都是合著您需要了。
“無論今夜陰晴圓缺,疑兵之計再不得拖了,”李淵接著說道:“成,便大膽去使。不成,我們舉全城之力與突厥決一死戰——
殺我太原百姓,豈能善罷甘休?”
說罷,人已經走到了私室門口。
侍衛忙把門推開,一束光照在了李淵的臉上。
“為了唐公,為了黎民百姓,”
舞馬微垂腦袋,聽見眾人齊道:“我等絕不當人之后!”
李淵出門,大步走向議事廳。
十八日的議事會便在一股濃重的決戰氣氛中散場了。
說是議事會,但實際上根本沒的議,李淵入場之后就把主意拿定了。諸般任務說的清清楚楚,眾人各自領命行事便好。
散場之后,舞馬和劉文靜、宇文劍雪、青霞四人一起來到城墻邊。
此時,夕陽西下,夜幕將臨,突厥人卻全然沒有收兵的打算。
第一批被拉來的數十名百姓早已鮮血淋漓,不堪酷刑,亦還有活活被打死的。
大抵是晉陽周邊的百姓逃散絕了,突厥人為了下次還能用,將奄奄一息的人們用推車拉了回去,又用馬鞭驅趕著數十名來了外城郭。
突厥人在空地上生起了數十堆篝火,百余名兵士各圍一團篝火成圈,又將百姓趕入圈中。
突厥兵士從篝火中拾起火把,一個個接在手中,照亮了黃昏。
每一個篝火圈里,都有一個持鞭者,朝著漢人身上甩動皮鞭。
“啪,啪,啪!”
和著皮鞭擊空的響聲,笞在人身上的響聲,還有不絕于耳的慘叫聲,突厥人盛裝,烤肉,吃酒,載歌載舞,竟是要歡戰到夜深了。
不時,有人被皮鞭驅打著,失足墜入歡快的篝火之中。
一個突厥騎兵把漢人百姓用繩子綁在馬身上,繞著篝火,拖著跑了一圈又一圈,最后拖進了火堆里。
晉陽城墻上的兵士漸漸失控,沖著突厥人吼叫,射箭。有人提議出城跟突厥人拼了。劉文靜忙組織守城的將領分頭安撫軍心,城墻上吵嚷一片。
“牲口!”
青霞咬牙說道。
扭頭一瞧,舞馬雙手扶著城墻垛口,目不轉睛瞧著。
“你怎么不說句話呀。”青霞說道。
“說什么。”
“這種牲口,不罵幾句你不堵得慌?”
“我見過更慘的。”
青霞愣住了,看著舞馬凌厲的側臉,被晚霞鍍了一層血紅。
“哎…我一直懷疑,你到底是不是山里面出來的啊。”
舞馬不作聲。
“我知道了,”
青霞撞了撞他的肩膀,嘴角翹了起來,“你憋著勁兒呢,等以后有機會,一定宰了這些突厥狗。”
“我沒那么無聊。”
“別嘴硬,”青霞食指比到唇間,斜眼看他,“你這人嫉惡如仇的,我在觀音院見識過…”
“你想多了,”
舞馬的手從城墻垛口滑下來,他轉過身,背朝突厥人,
“誰幫我我幫誰,其他的,我管不了。”
他說著,離開了垛口。
“你就是個冷血動物。”身后響起宇文劍雪的聲音。
“哇,”
青霞跟了上去,“你這也太狠了罷,這些都是…咱們漢人的百姓啊…哎,你要去哪兒啊。”
“沒意思,不看了。”
舞馬說著,人已經消失在城樓口。
“這種人…”
青霞往前追了幾步,眼瞧著舞馬完全沒有搭理自己的意思,悻然退回城墻邊。
“阿雪,什么時候咱倆聯手,把這廝坑一把…”
轉過頭來,卻見宇文劍雪愣神看著城墻垛口處。
“你看什么啊。”
青霞湊了過去,順著宇文劍雪的目光瞧去。
一塊兒石磚上,留下了兩道深深的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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