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堅高調入駐洛陽李家莊,就靜靜等著各方勢力找上門來。
華燈初上時,一場交易會便在李家大廳上舉行著。
大廳四壁,都均勻擺放著明亮的油燈,將室內照耀得猶如白日一般。一些珍寶的交易,也只有明亮的燈火,才能分辨出真偽。
較為有趣的是,他們在每一張桌子上都擺放著木牌,這法子倒是有些像后世的拍賣會。畢竟來這里交易的人大可隱姓埋名、藏頭蓋面,李家從來不管你的財物從何而來,只要到了這里,哪怕是贓物,他也能消化。
而一些聲名顯赫的人,他們的真實的身份是無法隱藏的,或者說,他們也不屑于隱藏。
只有小賊才會藏頭藏尾,,真正的大盜永遠都是光明正大的。
云堅和水靈光早早進入了拍賣行,選擇了一個隱僻的角落里的第十三號桌上。他暗中窺探著周圍,留意著進進出出的每一個人。
但往來的人也并非都是名人,更多的是洛陽附近的小賊或撈偏門的人。直到大廳中人群滿了,這才有幾個身份顯赫的出現。
在第二號桌位上,是一個形容猥瑣、身材肥胖的商賈,他帶著兩個容貌冷艷、眼波流蕩的粉衣少婦,一雙肥豬手還在兩個艷婦身上,不住地游走,一看臉上似乎都寫著暴發戶三個字。
這個大戶并不起眼,但他身后的人,卻不是尋常。
他腰佩長劍、一身疾服,神情瀟灑,面容蒼白,在英俊中又顯得有些冷削狡猾。
玉潘安潘乘風!
云堅并不認得,但他身后卻有一個小靈通。
他雇了個江湖百曉生在身邊,江湖中這樣的嘴皮子從來是不缺的。
“這潘乘風武功高強,來去自如,怎會做了山西馮百萬的保鏢?這倒真是怪事!”這陳嘴皮子說著,見云堅并不吭聲,關子也白賣了,只能訕訕一笑,繼續道,“嘿嘿,這潘乘風唯一的弱點,就是好色成疾,看來馮百萬這頂綠帽子是逃不掉的。”
陳嘴皮子說話間,廳中又走來三批客人。一批是長安京的風流王孫金二公子,身后還跟著四位艷姬。
另一批則是江南大富世家的歐陽兄弟,手搖折扇,目光不住掃視著廳中的少婦艷姬。
公子好色,倒不是什么怪事。
令云堅感興趣的是,最后一批人,卻是一群女子。這行走江湖的女子本就不常見,更何況這成群結隊的?
而且這些女子一個個都只有二十來歲,都是頗具風姿,雖然衣著放蕩,可神情卻又不茍言笑,宛如大家閨秀一般。
云堅正看著,忽地感覺胳膊一疼,只聽見一旁輕聲道:“好看嗎?好看嗎?”
水靈光吃醋了。云堅拍了拍她的手掌,低聲道:“別鬧,這些女子,可不一般。”
水靈光哼了一聲,瞥了一眼道:“這些女子一個個衣著放蕩,真是妖艷......”
一旁的陳嘴皮嘿嘿笑道:“老爺子,可是對這些女子感興趣?嘿嘿,只怕老爺子消受不起。”
“這群啊,就是橫行大江南北的風流女盜橫江一窩女王蜂!”
云堅心中一凜,心道原本是她們!他之前也聽聞過這女王蜂的艷名,只是這些女子卻都是女魔頭。多少風流公子們,為了她們飛蛾撲火,自投羅網。
自古以來都是男人玩弄女人,但到了女王蜂這邊,卻翻了過來。
云堅正想著,這時,門外又傳來一聲大喝:“俺的位子在哪里?”
一條黢黑的大漢,頭如柳斗,身高八尺,手里還倒提著一只布袋。他邁著大步,徑直闖了進來。
李洛陽并未出言阻撓,而是笑瞇瞇地看著他,想必就是舊識了。
這壯漢環目一掃,目光落在潘乘風臉,露出了不屑之情,啐道:“呸,吃軟飯的軟骨頭也來了!”
潘乘風卻是兩眼望天,完全無視了他。
陳嘴皮子又開始介紹了,這壯漢也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人物——關中第一大俠盜,天殺星海大少!
而海大少和這潘乘風也是舊怨深遠,兩人若不是在這李家莊里,恐怕早就打起來了。
云堅暗中看著,心道真是有趣,這海大少、潘乘風倒都是可以收為己用。他要振興大旗門,光靠自己那是很累的,他有黑血符咒這樣的外掛,想要降服一些人自然不會是難事。
只是像海大少這類,卻是威武不屈的,只能靠俠義將之收服。
“李大哥,今天如何?”海大少徑直走向李洛陽,拱手問道。
“時候還早,大市面還未開哩!”李洛陽笑著拈須道。
“好,俺今日就來替李大哥開開大市面好了!海大少仰天狂笑,大聲喊著,忽地將背上的大包裹一抖,只聽見稀里嘩啦的聲音,各種閃閃奪目的金銀珠寶落了滿桌。
放眼望去,這桌上的都是價值不薄之物。
海大少指著桌子上珠寶笑道:“這里共是三十件玩意,不多不少,一律五百銀子一件,要買的就來!”
這海大少盜來珠寶,必定是要來這洛陽李家莊銷贓。他也算是個俠盜了,名聲不算臭。
他話落,已有一群愛撿便宜的婦人,以及那些眼光銳利的珠寶捐客,一涌而上,擇肥而噬。
“都給俺站著!”海大少厲聲喝道,“這樣可不行,選去了好的,壞的留給誰去?一個個伸手進去摸,摸什么,就是什么!”
他說完,一揮手道:“誰不遵守規矩,就斷了雙手。”
眾人面面相覷,誰也不敢貿然上前去。
李洛陽微微一笑,他雖是莊家,也可以參與進去。他伸手一摸,卻是摸了個三千兩銀子的漢白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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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五百兩本金,就凈賺了兩千五百兩!
眾人都是冷吸一口氣。
但李洛陽卻只是為了開一個頭,不再繼續,笑瞇瞇地退到了一旁。
有他帶頭,眾人也就放了心,也相繼上前去摸寶。
但這些珠寶卻并非都是價值連城之物,也有人摸得虧了本,滿臉哭喪。
眾人百態,不一而足。海大少卻只是靜默立在一旁,只要來者不壞規矩,他一例不干涉。
但到一例時,海大少卻罕見地開了口。原來這是一對中年夫婦,看來是來賭寶的。但他們摸了卻是虧了三百兩,兩個急得滿臉煞白,滿頭大汗。
海大少卻是讓他們又摸了一件,這次卻是摸到了千把兩的東西,抵去一千兩,都還有賺個幾百兩。
“這廝果然不愧是個俠盜!”云堅心中暗道。
這時,那暴發戶馮百萬忽然起身道:“不用摸了,剩下的二十四件,本人一起買下來了!”
云堅望向這肥豬,只覺得他一臉死相,怎么看都叫人不舒服。
海大少也不拒絕他,伸出手大聲道:“拿銀子來!”
馮百萬將一張銀票交給身后的潘乘風:“這里是一萬二千五百兩,找五百兩回來。”
玉潘安緩緩接過銀票,緩緩走了過去。
大廳間的氣氛猛然沉重了起來。
因為江湖中幾乎人人知道,玉潘安與天殺星是解不開的死對頭。
潘乘風還未走到,就聽見海大少笑道:“姓潘的滾回去,俺只和主子做生意,奴才拿來的銀子俺不要。”
潘乘風的腳步一頓,蒼白的面容,顯得毫無血色。
“叫你做奴才,難道叫錯了么?”海大少不依不饒地看著他。
潘乘風的手已經按在了劍柄上。
海大少的雙拳也捏的喀喀作響。
四目相對,一場戰斗一觸即發。
就在此時,突然聽見一聲輕輕的咳嗽,李洛陽上前接過銀票,笑道:“生意做成了,大家以和為貴。”
誰都得給李洛陽這個面子。
他武功并不高,也不過一流罷了。但李洛陽背后卻是長安京的李家,天下第二大家族!
潘乘風取回布袋,交給了馮百萬。他雖然一言不發,但目光中已經醞釀著濃厚的殺機了。
“軟骨頭的奴才!”海大少卻是絲毫不懼,依舊挑釁道。
他邊罵邊走,走到馮百萬面前時,突然停下腳步,大笑道:“其實這些都不值錢,你奴才卻有一項最值錢的東西要給你。”
馮百萬怔了一怔,道:“什么?”
“碧綠帽子。”
馮百萬想起這句話的含意,臉漲得通紅,怒罵著拍桌而起。
但海大少已走遠了,傳來高聲:
“五湖四海任邀游,天下金銀予取求,看得人間不平事,乘醉揮刀快恩仇!”
他的歌聲激昂而動人心魄。
馮百萬罵聲越來越低,潘乘風仍是默然垂手而立。
大廳中氣氛沉寂了一陣,交易又開始恢復了正常——驚詫激動的情緒,以及低低的竊笑與低語,都已平息。
實在是有意思得緊!
云堅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喃喃自語道。
云堅最想等的是司徒笑,但他沒有來,卻派來了他最想見的人。
李家莊第四重院落中,燈火朦朦之中,窗內有兩條朦朧的人影。
他們互相依偎在窗前,靜默不語。
或許不知情者會以為這是一對普通的情侶。但云堅若是在此,必會大吃一驚。
這男子不是別人,正是云錚!
他白皙的皮膚,和嘴角微微上翹的嘴唇,還帶著些孩子的天真和倔強。
云錚凝望著窗外的月光,胸腔不住起伏,似乎有些氣惱。
而他懷中的女子才緩緩站了起來,回過頭來…
在月光下望去,她的美,更令男子動心。
她眼光中似乎含蘊著一種令男子無法抗拒的魅力,這是一個成熟風韻的美少婦。
“你生氣了么?”她輕輕瞟了云錚一眼,語音溫柔,搖晃著云錚的胳膊,似乎是在撒嬌。
云錚冷“哼”一聲,不理不睬,但少婦的玉手已搭上他的肩頭,櫻唇也已附在他耳畔。
“求求你不要生氣,好么?”
最難消受美人恩!云錚這少年多少經歷過這樣銷魂蝕骨的美人恩惠?
云錚長嘆了一聲:“我不是生氣,我只有些不懂,你為什么定要到這里來?”
美貌的少婦垂下了頭,道:“你為什么不愿來?”
“你告訴我,你有許多苦衷,你正在受著惡勢力的壓迫,要我救你,要我幫助你…”云錚一臉的無奈,似有對這美少婦的憐惜。
少婦抬起眼皮,望著他幽怨道:“你不愿意?”
“我怎會不愿,莫說你曾經救過我的性命,就是…就只論你我的情感,你叫我去赴湯蹈火,我也心甘情愿的。”
云錚已經淪陷了。
那少婦摸了摸他的臉頰:“你對我好,我知道…”
她眨了眨似有淚光的眼睛,輕輕偎入少年的懷里。
少年闔起眼睛,黯然道:“我若對你不好,怎會答應你將你帶出來,還要將你帶回去…”
但云錚知道,大旗門的規則!
他大哥云堅就是因此而死!
女人,是大旗門弟子的死穴。莫說這女子是司徒笑的侍妾了,即便是普通女子,都是大罪。
但女人最大而且最厲害的武器,就是她的柔弱。
云錚是鐵一般的男兒,但他畢竟還未曾經歷過這樣的溫柔鄉。
他在江湖中有無數的仇家,但云錚這個一根筋,也不肯易容改裝。所謂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這是他的傲骨。
云堅并沒有注意到,這個少婦的指上涂有的磷粉。這指印在窗欞上留著印跡。
這美麗的少婦,比魔鬼還要兇險可怕得多。她便是落日馬場主人司徒笑的情婦溫黛黛。
她以她的美貌、手段、狡黠與柔情,編織成一個溫柔但卻可怕的陷階,引誘少年云錚投落了下去。
她編造了一個故事,將自己說成一個可憐而無助的女子,然后求云錚將她帶出來。她一路都留下了暗記標志,讓司徒笑可以暗地跟蹤,云錚再也不會想到,他正帶著自己的仇敵走回家去。
華燈又上,盛會再開。
李府的大廳,比前三天更加熱鬧了。大廳中每個角落都充滿了歡聲笑語,煙草的辛辣和脂粉的香氣。
勾心斗角的交易,也在其中悄悄進行著。
江南大富家歐陽兄弟比往日來得更早,衣著更華麗,一雙雙眼睛,死瞪著鄰桌那一群奇異的女子。橫江一窩女王蜂,卻仍然看也不看他們一眼,越是這樣,那群公子哥兒心里越是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