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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四、高手云集

  蘇星河研究了三十年也沒有結果,可見一斑。他說著眼光掃過眾人,忽又指著丁春秋道:“我這個師弟,當年背叛師門,害得先師飲恨謝世,更將我打得無法還手。在下本當一死殉師,但想起師父有個心愿未了,倘若不覓人破解,死后也難見師父之面,是以忍辱偷生,茍活至今。這些年來,在下遵守師弟之約,不言不語,不但自己做了聾啞老人,連門下新收的弟子,也都強著他們做了聾子啞子。唉,三十年來,一無所成,這個棋局,仍是無人能夠破解。這位段公子固然英俊瀟灑…”

  段譽臉有慚色,道:“在下資質愚魯,有負老丈雅愛,極是慚愧…”

  眾人正錯愕間,忽聽得拍的一聲,半空中飛下白白的一粒東西,打在棋盤之上。

  蘇星河一看,見到一小粒松樹的樹肉,剛是新從樹中挖出來的,正好落在“去”位的七九路上,那是破解這“珍瓏”的關鍵所在。

  蘇星河又驚又喜,說道:“又到了一位高人,老朽不勝之喜。”

  忽聽得遠處一個聲音悠悠忽忽的飄來:“高人談不上,那公子的棋局我可以接著下!”

  只見一個面目猙獰之人杵著鐵拐走來,正是“惡貫滿盈”段延慶。

  不少人“咦”的一聲,這四大惡人今日都到齊了,尤其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段延慶,更是一位武道宗師。今日突然駕臨前來對弈,無論輸贏,這聰辨先生只怕是兇多吉少了。

  段譽看了一眼段延慶,心道這大惡人怎么也來了。但段譽卻不敢直視段延慶,更未曾將他所說的話聽進去。只是遮著臉,希望對方看不見自己。他怕段延慶突發惡念,又將自己抓起來折磨。

  這是老子要替兒子出頭了!慕容復心中暗道。這段延慶確實也有些悟性,這珍瓏棋局其實考驗的不是棋力,而是心性。

  看似簡單的棋局之中,其實潛藏著某種武學意境。對弈者一旦深入,就會被拉入這意境之中,進而引發自身的一系列心魔障念。

  段延慶目不轉睛的瞧著棋局,凝神思索,過了良久良久,左手鐵杖伸到棋盒中一點,杖頭便如有吸力一般,吸住一枚白子,放在棋局之上。

  眾人都是一嘆,這一手指勁武功果真是非同凡響。

  段譽見過段延慶當日與黃眉僧弈棋的情景,知他不但內力深厚,棋力也是甚高,只怕這個“珍瓏”給他破解了開來,也未可知。

  段延慶下一子,想一會,一子一子,越想越久,下到二十余子時,日已偏西。

  一旁的玄難和尚忽然提醒道:“段施主,你起初十著走的是正著,第十一著起,走入了旁門,越走越偏,再也難以挽救了。”

  段延慶臉上肌肉僵硬,面無表情,喉頭一動道:“你少林派是名門正宗,依你正道,卻又如何解法?”

  玄難嘆了口氣:“這棋局似正非正,似邪非邪,用正道是解不開的,但若純走偏鋒,卻也不行!”

  劍走偏鋒四字,正好說中了段延慶的軟肋。他左手鐵杖停在半空,微微發顫,始終點不下去,過了良久,說道:“前無去路,后有追兵,正也不是,邪也不是,那可難也!”

  段延慶家傳武功本來是大理段氏正宗,但后來入了邪道。劍走偏鋒,這四個字,觸動了他心境,竟是越想越氣,漸漸入了魔道。

  這個珍瓏變幻百端,因人而施,愛財者因貪失誤,易怒者由憤壞事。段譽之敗,在于愛心太重,不肯棄子。段延慶生平第一恨事,乃是殘廢之后,不得不拋開本門正宗武功,改習旁門左道的邪術。一到全神貫注之時,外魔入侵,便是心神蕩漾,難以自制。

  就連宗師都難逃這珍瓏棋局的意境,實在是厲害非凡!慕容復心中暗道。

  那丁春秋在一旁笑咪咪道:“是啊!一個人由正入邪易,改邪歸正難。你這一生啊,注定是毀了,毀了,毀了!唉,可惜,一失足成千古恨,再想回首,那也是不能了!”

  說話之中,充滿了憐惜之情。玄難等高手卻都知道這星宿老怪不懷好意,乘火打劫,要引得段延慶走火入魔,除去一個厲害的對頭。

  果然段延慶呆呆不動,凄然自顧道:“我以大理國皇子之尊,今日落魄江湖,淪落到這步田地,實在愧對列祖列宗。”

  丁春秋又繼續道:“你死在九泉之下,也是無顏去見段氏的先人,倘若自知羞愧,不如圖個自盡,也算是英雄好漢的行徑,唉,唉!不如自盡了罷,不如自盡了罷!”

  他話聲柔和動聽,一旁功力較淺之人,已自聽得迷迷糊糊的昏昏欲睡。

  段延慶跟著自言自語:“唉,不如自盡了罷!”

  他提起鐵杖,慢慢向自己胸口點去。但他究竟修為甚深,隱隱知道不對,內心深處似有個聲音在說:“不對,不對,這一點下去,那就糟糕了!”

  但左手鐵杖仍是一寸寸地向自己胸口點了下去。他當年失國流亡、身受重傷之余,也曾生過自盡的念頭。只因一個特異機緣遇上了觀音菩薩,才得以重新振作。此刻自制之力減弱,隱伏在心底的自盡念頭又冒了上來。

  周圍的眾多高手之中,玄難慈悲為懷,有心出言驚醒,但這聲“當頭棒喝”,須得功力與段延慶相當,方起振聾發聵之效,否則非但無益,反生禍害。他心下暗暗焦急,卻是束手無策。

  蘇星河格于師父當年立下的規矩,也不能相救。

  就在情急之際,人群中忽有一人道:“段延慶你入這棋局,為的是那般?”

  這聲音十分宏亮,包不同等人一下就聽出了來者,四處顧盼,卻不見自家公子身影。

  段譽也是大喜道:“是慕容公子到了嗎?”

  “誰?是姑蘇慕容復?”眾多豪杰向四周看去,卻不見慕容復的身影。

  這慕容復最近也是名聲大噪。原因卻不在他自身,而是他的結義大哥喬峰。喬峰自聚賢莊一戰后,更成為了中原武林的公敵。

  以往人人見了他都要拱手叫一聲“北喬峰”,如今卻是一口唾沫罵他一聲狗賊。慕容復和喬峰結義之事也借著丐幫之人的口傳遍了天下。

  眾人尋不得喬峰,今日見了慕容復,自然是想從他口中得知喬峰的下落。

  段延慶被他這么一吼,心魔頓時消弭。是啊,他入這棋局,為的不就是一旁的白衣公子嗎?他段延慶這輩子雖然已經沒有了指望,但他最大的勝利就是有段譽這么個乖兒子。

  瞧他這英俊的模樣,風度翩翩,人品又好。若是能夠再習得一身絕世武功,那段延慶方能真正安心。這逍遙派便是極大的機緣。所以段延慶才會一路領著三大惡人來到這山谷中,為的就是替段譽爭取一把。

  只可惜,自己也沒能破解這珍瓏棋局,反倒是被棋局所悟,差點一命嗚呼。

  還好有慕容復暗中相助,自己才沒有被心魔所噬。

  段延慶感激地看向了聲音所發之處。其他人境界不夠,不知慕容復所在,但身為宗師的段延慶卻是心中明了。

  他拱手向著一棵大樹后道:“多謝慕容公子!”

  這天底下最大的惡人居然會說謝謝,許多人都不禁掏了掏耳朵,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丁春秋哼了一聲,自己好事被攪壞了,心中自是大為不悅。他今日之所以沒有當場發作,拿下蘇星河,也是存了想要截胡的心思。

  他倒是要看看老家伙所說的有緣之人會不會真的出現,即便真的出現破了珍瓏棋局,老家伙若要傳功給他,自己正好可以當場截胡。

  當然,存了這心思的可不只是他一個。在場的高手有一個算一個,能讓丁春秋忌憚的氣息可不止一處。

  他看向大樹背后,冷聲道:“既然來了,還請現身一會!”

  說著,他一掌打向那棵大樹。

  慕容復身形變幻,并未接招,而是用螺旋九影閃過這一擊。丁春秋的毒掌打在兩人合抱的大樹上,竟然直接將其打得四分五裂,實在是可怖!

  嗯?好高明的身法,比起派中凌波微步又是令一番奇妙。丁春秋暗中揣摩著這只聞其名,初見其人的“南慕容”。他雖常年居住在星宿海,稱霸西域武林,但也對中原武林多有了解。只因他圖謀不小,但中原武林又是臥虎藏龍。他便打算自己神功大成后再行入侵中原武林,成為真正的星宿老仙。

  “公子!”四大家臣剛忙上前請示,慕容復微微一笑。

  “真是慕容復!”其他江湖人士也是議論紛紛。

  因為最近江湖上盛傳南慕容和北喬峰的惡名。北喬峰是契丹賣國狗賊,而南慕容也好不到哪里去,據說作惡多端,到處用“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法子殺人。

  玄難也是臉色一變,正要開口質問慕容復,只見對方忽地看向另一方巨石后道:

  “既然都來了,不如一起現身罷!”

  話音一落,那巨石后又飛出一個紅袍僧人來,卻是和他少林寺打扮大為不同。玄難一眼就認出,此人正是此前到少林寺來借書被拒的吐蕃國師鳩摩智。

  鳩摩智在巨石后潛伏觀察了許久,此時被慕容復點破蹤跡,現身后卻是對著眾人做了個佛手禮。

  “今日真是好生熱鬧,中原武林的高手齊聚一堂,只可惜有了南慕容,北喬峰卻是不再。否則,貧僧倒是有機會同時會一會兩位了。”

  自上次大理國之后,鳩摩智又四處云游,艱苦修行,武功又上一層樓。后來聽聞中原武林事變,南慕容北喬峰都深陷惡名之中,更是覺得江湖風起云涌,正是你我出頭之時。他好搜集學習武功,自然也好與人切磋比試。

  玄難向場上望去,段延慶、丁春秋、鳩摩智、慕容復(慕容復自然還不是宗師,只是因為開掛的原因,常被其他人誤認為有宗師水準)四大宗師齊至。而其他一流境界的高手,包括自己在內,更是數不勝數。

  今日這麥積山還真是一場英雄大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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