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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不速之客

  武當畢竟是當今武林魁首,張三豐又是當今武林第一人,其百歲壽辰自然非比尋常。

  武當上上下下早數月前便開始籌備,他本人倒是無所謂這個壽宴。但畢竟擺出去的是武宗的顏面,因此不能不大辦特辦。

  這兩日間,從神州各地趕來的門派、幫會已陸續在山下入住。這里邊也有差別,尋常勢力也就自尋在山下的武當縣找客棧住店了,只有六大門派這一級別的方才能住到武當的山房里。

  宋青書看著宋遠橋上下打點,忙得不可開交,心想這武當掌門看似光鮮亮麗,背后卻不知要付出幾許時間和精力。

  四月初八這日,天未及亮,武當上下都已燈火通明。外門弟子此時也得以上山來幫助打理壽宴事務,而宋遠橋等早已侯在金頂之上,只待張三豐出關。

  宋青書四點多就起了床,跟著宋遠橋一番跋涉,到了金頂之上是困頓交加,便跪在門前打起了瞌睡。

  忽地一聲清嘯,宋青書一個哆嗦,抬頭望去——一席白衣飄然,鶴發童顏、仙風道骨,真武祖師張三豐是也!

  除俞岱巖和張翠山外,以宋遠橋為首的眾人都伏地一拜。

  張三豐已是百歲高齡,聲音卻如中年人般中正醇和:“為師閉關參謀太極功數年,今已深明精義。自此后,我武當派可在武林中大放異彩,當不輸于達摩東傳的少林武功!”

  宋青書早就明白了其中意義。武當雖與少林并列武宗,卻不如少林甚矣。少林是傳承百年的武宗,即便歷代傳人不如張三豐這般厲害,但卻能夠久繼遠承,歷久彌新。

  反觀武當,卻可以說是由張三豐和武當七俠全力撐起。若是張三豐不在了,武當決不能再同少林并列。

  少林是百花齊放,而武當則是一枝獨秀。

  張三豐也早就想到了這一層,所以才苦心孤詣,閉關數年,參謀太極功,以為后人計。

  “恭喜師父!”武當五子齊聲賀過,便起身來。

  宋遠橋上前稟道:“師父,五師弟回來了!”

  張三豐活了一百歲,修煉八十多年,早已虛懷如谷,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但他卻是最寵愛張翠山,如今聽得宋遠橋之語,愣了一下,目光便在人群中逡巡。

  張翠山本跪在宋青書等三代親傳弟子中,想給張三豐一個驚喜。

  他聞聲撥開左右弟子,叫了一聲“師父”,眼睛瞪大,身體已奔向了張三豐。

  張三豐不敢置信,他雙手牢牢抓著張翠山的胳膊,似乎是怕一放手他就消失了。

  “真的是你!”

  宋青書看著二人拉扯著聊天都聊了一個多小時,實在是有些懷疑,莫非自己五叔和太師父真的有什么血緣關系嗎?可按照年紀和長相來看,都不太靠譜......這是跪到腳麻之后的惡意揣測。

  到下山之時,宋青書才知道張三豐的武功高到了什么程度。如果說武當七子中武功最好的俞連舟,下山是用跑的話,那張三豐真的是在飛了。這還是他隨意的步子而已。

  宋青書很懷疑張三豐這個境界已經不是在習武,而是在修仙了。

  “爹,太師父的武功究竟到了什么程度?宗師?”宋青書覺得單一個“宗師”來形容他似乎也有些模糊。

  宋遠橋卻是白了他一眼,“與你多說無益,等你到了那一步自然就知道了。”

  宋青書怕挨打就沒再多問。

  到了紫霄宮,張三豐立在朝陽臺上,武當七宮弟子數百人,藍袂飛舞,浩浩蕩蕩,一起震聲高呼,“恭迎太師父出關!”

  “好!”

  張三豐見到武當弟子這氣勢,頗感欣慰,一番激勵后便散了場,由張翠山引他去見殷素素。

  宋遠橋等人則要到山門處去迎客了,今日既是張三豐百歲壽辰,各大賓客也將陸續登山到紫霄宮來賀壽。

  宋青書陪著父親立在山門的解劍石前,武當有個規矩,所有上山的來客都必須解掉手中刀劍。

  只一個上午,宋青書也見識了武當在江湖上的威名。

  先是近處的小幫會,由幫主親自前來笑呵呵地遞個賀帖,外加奉上一堆禮品。宋遠橋只道了聲謝,這些人就自覺地退下山去。

  宋青書心道這恐怕是天底下最劃算的買賣了,祝壽請客,客人到門前送了禮就走,別說吃酒了,就連門檻都不邁進去。

  細想卻是這些黑路小幫會沒有資格入武當山了。

  然后是數月時間,奔波千萬里的小勢力,一樣是遞個賀帖,也不得門而入,只送了禮物便走。

  武當弟子擔著大大小小的盒子在山路上連成一條線,遠遠看去就像螞蟻搬家似的。

  也只有江湖上有些地位的門派幫會才有資格解劍跨進山門,上紫霄宮去當面賀壽。

  “竟還有官府。”

  宋青書看著賀帖上“武當知縣”的署名有些詫異,隨后又收到了來自武當周圍幾縣的賀帖。

  房州知州雖未上帖(送禮),卻是讓他家公子來吃白食了。

  待要吃午飯時,六大門派第一家登山了,由昆侖派西華子與他師妹閃電娘娘攜手而來。

  二人上了禮物,又與宋遠橋一番寒暄,似昨日矛盾未曾發生過一般。

  言及“鐵琴先生”時,宋遠橋一呆,隨即吩咐宋青書接待普通客人,自己親自到山門外去迎接了。

  鐵琴先生何太沖,昆侖派掌門嘛!

  宋青書對這個人有些印象,許多人以為他實力不怎么樣。但實際上,卻足以同宋遠橋相提并論,能夠作宗派之主的豈會是易于之輩?

  只是書中張無忌開掛太厲害,才讓人以為何太沖不行。

  宋青書估計他也該是一流境界上乘的高手了,江湖中最頂尖的那一批。

  須臾,宋遠橋便同一個黃衫老道一路有說有笑而來。宋青書見他神情飄逸、氣象沖和,哪里像是個卑鄙小人。

  剛迎完這位大咖,緊接著崆峒五老、神拳門、巨鯨幫、巫山派等二十多個大幫會門派的首腦人物又接踵而至。

  “來些故交也就罷了,怎么連巫山派這種素無瓜葛的幫會也跑來湊熱鬧,真是稀奇......”殷梨亭在一旁不經意道。

  “是了,雖說是師父百歲壽辰,也不至于如此之多的門派悉數來賀。”張松溪看了眼張翠山,接著道,“這不速之客讓人挑著一盒子壽桃、粗布來的,卻不像是真心賀壽,怕是為了五弟你而來。”

  張翠山道,“他們恐怕都是為了金毛獅王謝遜而來。”

  “謝遜既是你義兄,你也不必向他們低頭透露他的蹤跡,出賣朋友。”張松溪冷笑道。

  殷梨亭急忙接口,“五哥不必憂心,你若是不說,他們又能如何,在這武當山上,我倒要看看誰敢不敬。”

  俞連舟點了點頭,輕拍張翠山的肩膀。

  宋遠橋忙著招待賓客,可心中也有所計劃,他大概猜到了這些不速之客的來意。

  就在此時,道童又來報道,說是峨眉派靜玄師太率五位師弟妹來賀壽了。宋遠橋還未回話,殷梨亭已經激動地沖了出去。

  其余人等心照不宣,強行憋著笑意。

  宋青書跟著殷梨亭出門去看,一群尼姑正立在山門前。

  說是尼姑,卻只有為首那頗為高大的女子剃了發,戴著個灰藍色的尼姑帽。其余的都留著長發,還有一人是個三十歲的男子。

  宋青書還以為峨眉派不收男弟子,卻是有些驚訝。轉而又想到武當都有女弟子,便不覺奇怪了。

  書中的慣性可不能全代入這里,畢竟此處可是會呼吸的江湖呀。

  在峨眉眾人中,有個二十來歲的姑娘,身材長挑、膚白貌美,正低頭弄著衣角。

  宋青書一眼就能看出她的與眾不同來,美貌可堪與殷素素一比。

  “唉,可惜又是個人婦了!”

  殷梨亭并不能聽見宋青書心中這一聲哀嘆,他只是呆呆地盯著紀曉芙看,卻不敢過去講話。

  宋青書心中暗道這家伙真慫。紀曉芙目光打量著武當諸俠,落在殷梨亭身上,與他四目相對,兩人竟都羞紅了臉。

  她身邊的師妹貝錦儀雖不及她明麗,也是個秀美的女子,低聲道:“師姊,你這殷師哥比你還會害臊呢!”

  紀曉芙聽得“害臊”二字,身子顫抖了幾下,臉色慘白,眼眶中淚珠瑩然。

  唉,冤孽!宋青書眼中看得分明,只能在心底默默嘆息。殷六叔,你緣分不在此時啊,還得苦你再單身個十年了......

  峨眉派創始人畢竟與張三豐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所送的禮物也頗為貴重,除十六色珍貴玉器外,還有一件大紅錦緞道袍,用金線繡著一百個“壽”字。

  張松溪聽靜玄師太說這道袍是峨眉十個女弟子合力銹成的,感嘆貴重之余,又尋思著待會兒若真是動起手來,峨眉就算不站在武當這邊,也不至于是來興師問罪的。

  來客幾多,宋遠橋只能吩咐人在紫霄宮后的演武場再添桌椅。忙活一陣,眾人也是坐下了。

  張松溪將事情稟告了宋遠橋,眾兄弟商議后決定還是開門見山,不必再同這些不速之客打馬虎眼。

  “大哥放心,布置桌椅時,各個宮室弟子都已到位,山上山下也都是我武當弟子。若真動起手來,我五兄弟只管拿住那幾個高手。”張松溪耳語道。

  宋遠橋點點頭,他不在山上之時也時常將事務交予張松溪代為打點。若不是自己入門早些,決計做不了這武當掌門。

  準備充分,宋遠橋便走上朝陽臺,對場內在座的眾人高聲說道:

  “諸位前輩,朋友,今天是家師百歲壽辰,承各位光臨,敝派上下俱感榮幸。”宋遠橋這話是以真氣傳出,演武場雖大,在座之人卻都如雷貫耳,字字句句聽得清清楚楚。

  “我也知諸位當中,有人并非為賀壽而來。只是敝師弟張翠山遠離中土十載,今日方歸。期間種種還未及稟明家師。況且今日是家師百歲壽辰,倘若各位再談起武林恩怨爭斗,未免不詳。”

  宋遠橋呵呵一聲,背起手,徐徐道:“各位前來拜壽的一片好意,也成存心來惹是生非了。各位難得來武當,便由在下及師弟們陪同,一起到武當山后觀賞風景如何?”

  眾人面面相覷,場面一度非常尷尬。

  唯有峨眉等少數幾家本就是為賀壽而來,故率先離場,不與這些人一起。

  剩下之人雖都為發難而來,卻是此前相約好了,只是他們所候倚仗尚未到來。誰也不愿做這個出頭鳥開罪武當。

  那些人未到,昆侖卻是不能不先站出來了!西華子在何太沖的默許下,站起身來大聲道:

  “宋掌門,你這話是代表令師的意思,還是你個人的意思?”

  旋即又道,“你不用如此藏著掖著。咋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在座眾人此番上山來,既是為張真人賀壽,也是要打聽謝遜那惡賊的下落。”

  宋遠橋“咦”了一聲,笑道:“我已聲明今日乃是家師壽誕之日,在場的若是為賀壽而來,武當自然歡迎。否則......”

  他話未說完,五鳳刀掌門卻搶白道,“否則如何?今天當著這么多人面,難不成宋掌門還要將我們等人生吞活剝了不成?”

  他話音剛落,演武場四面八方便圍上來百來個藍袍道士,各個手持利劍,一臉嚴峻。

  為首的正是宋青書等內室核心弟子,宋青書雖只有十二歲,身高卻與成人相差不大。

  他尋思這五鳳刀掌門不過一二流武者罷了,在宋遠橋面前也不過是臭魚爛蝦,哪里輪得到他說話。此時他跳出來作小丑,正好拿他開刀。

  “放肆!”

  宋青書大喝一聲,手中寶劍已經出鞘。

  “唰”——是身后紫霄宮弟子整齊的拔劍聲。

  “哼,你這小子乳臭未干,武當是無人了不成?”五鳳刀掌門喝道,隨意伸手要拿宋青書。

  宋青書也不慌忙,直接對著這只手出了自己最強一劍。

  明月劍勢反射著日光落在五鳳刀掌門手上,他竟然感到了一絲涼意。

  這劍若是落在他脖子上,還真得要了他命!

  他知自己輕敵了,急忙招架,卻也被宋青書一劍劈落半邊袖子。

  “對付你這種,用不著我師叔出手。”宋青書一臉不屑道。

  他是故意出這個頭,該表現時就得表現,不然怎么讓闔派上下弟子都記住自己。

  眾弟子此時同仇敵愾,見宋青書竟然“勝了”五鳳刀掌門這個二流高手,都在心中暗自道了聲“好”。

  “好!”西華子拱手對宋遠橋道,“果然是虎父無犬子!宋掌門的公子真是英雄少年!”

  他一說,眾人便知這出手斬下五鳳刀掌門袖子的是宋遠橋獨子宋青書了!

  許多人都暗自記住了宋青書的模樣,五鳳刀掌門被這晚輩掃了顏面,更是記恨在心。

  “西華子!”宋遠橋突然爆喝一聲,語氣帶著怒意。

  這西華子要作甚!這是要眾人記住他兒子的模樣,若是日后真結了仇,那些人敵不過自己,說不得要將仇算到青書頭上。

  宋遠橋不懼自己的生死,但他最害怕的就是禍及妻兒的事再次發生。

  “你當真是不把我武當放在眼里啊!”宋遠橋瞇著眼吐出這幾個字,又舉起左手。

  只聽見場內數百武當弟子齊刷刷的拔劍聲。這些來客將兵刃藏在包裹懷中,此時也不再隱匿,雙方兵刃相對,誰也不敢輕舉妄動,一時陷入了僵局。

  “喝!”

  忽又聽得一陣呼聲,卻是山腰處的武當弟子架好了陣勢,已將各條山路封鎖。

  演武場上眾人抬眼望去,漫山遍野都盡著白衣,這才見識了武當的恐怖之處。

  “無愧武宗之名,我們太天真了!”

  這是許多人的想法,但也有混不吝的,覺著武當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真將他們這么多不同勢力的重要人物咋地。

  “宋掌門,你武當今日是要為了謝遜得罪天下武林人士不可?”西華子一記屎盆子扣在宋遠橋腦袋上。

  宋遠橋卻是笑道,“各位見怪,在下只是請各位自行下山去罷!莫要真動手,添了傷疤就真不好了。”

  他說話間,武當諸子已經各自鎖定了自己的目標,若是西華子說個“不”字,他們便要先發制人,將在場這些人拿下,強行趕下山去。

  西華子自知不是對手,真打起來,在場這些人絕對不夠看,正躊躇間,突然門外傳來一聲洪亮的佛號,當下心中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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