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仁炳見他很喜歡收音機,便說道,“你喜歡待會走的時候,就拿去聽吧。放在家里也沒人聽!”
孫少平被人看穿了心思,臉有點發燙,陸仁炳哈哈笑了起來。孫蘭花已經擺好了酒菜,陸仁炳請他們爺三入席。三個人都是老實人,場面一時很拘束。
陸仁炳先敬了三圈酒,大家的話才開始躲起來。
孫玉厚先說道“滿銀啊,你們這日子過的紅火了,我這心里看著可是很高心,可是這政策將來到底咋回事,誰也說不清,可不敢太露富啊,這要是將來再來運動,你可要吃大虧的。”
孫少安,孫少平也有這個擔憂,所以都附和著孫玉厚的話。他們還是覺得王滿銀太高調了,賣個鹵貨,搞得全村都跟著忙活,掙多少錢,讓別人都知道了。
“大,你們這點就放心吧,我心里有數。少平你經常看報紙應該知道,人家東南沿海的人都開始夸富了,據說萬元戶還要帶大紅花到處夸富呢。要我看這風遲早得刮到咱這邊。我也不想帶大紅花,游街啥的,只求這村里人不眼紅就好了。這叫大家共同富裕,到時候刮啥風,也都與人陪綁,咱也不害怕。”陸仁炳有些自得的說。
說道陪綁,孫玉厚又想到了那次陪著這個二流子一塊勞教的事,心里就老不自在。心道果然還是二流子習氣,啥事都要找人陪綁,不要臉皮。
不過眾人倒是放下了擔心,也是總不能整個罐子村都挨整,現在罐子村家家戶戶都跟陸仁炳家建立了聯系,最差的也在幫著陸仁炳家糊紙袋子。好些個幫著陸仁炳家買貨,賣貨的,都已經掙了三五百元了。
現在整個罐子村,再也沒有說陸仁炳壞話的了。
陸仁炳也不想話題一直圍繞自己轉,他便主動問起孫少安,買牲口的事。
“這不過來說箍窯的事么,還沒來得及去買的。等這事說定了,就去買。”
孫玉厚,孫少平還不知道孫少安要買車去拉磚的事,孫少安又解釋了一遍,兩人又覺得是好事,就是又要花王滿銀的錢,心里嘆氣。他們老孫家一后估計都得供著王滿銀了。
二流子翻身,太快了。不管咋說吧,都是好事,陸仁炳又說起孫少平考學的事。一說起這事,孫少平就覺得臉發燒,他號稱也是石圪結的秀才,可是兩次高考落榜,已經將他的自信打沒了。
“姐夫,我不打算再考了,基礎太差,我打算等來年,就出去找個活干,我算是看明白了,這年代,只要肯賣力氣,就能過上好日子。也不一定非得讀書不可。”孫少平說道。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心里其實是難過的。他孫少平心高氣傲,可是命運就是這么無奈。他的高中生涯上的斷斷續續,老師們講課也都是勞動教育,革命教育為主。
就這種基礎,咋考大學。雖然姐夫給他買了據說是東部地區的復習資料,可是靠他自己努力,不知道啥時候才能考的上。他都這么大了,也不想老拖累著家里了。
孫玉厚心里難受,抽起了陸仁炳帶過去的煙卷兒。孫少安也不知道該說啥。說支持他弟弟上學,他家里的條件自己都清楚,要不然當初他就不會退學了。他倒是愿意家里出個大學生,但是他老婆不一定愿意。
賀秀蓮再賢惠,也不會拿自己的家辛辛苦苦賺的錢,去供一個成了年的小叔子去考大學。她自己的日子還要不要過了。
“嗯,那倒是挺可惜的,是這,我是覺得這樣,少平你先不忙著出去找活計,還是接著考,不行你就去找老師,你出去賣苦力,一年整個三五百的也沒啥意思。我看將來還是要讀書。我和少安這輩子就這樣了,咱這一輩兒里啊,就看你和蘭香了。”陸仁炳頓了頓,
“你是當哥哥的,要給蘭香打個樣,無論如何也得考個大學生出來。一后貓蛋,狗蛋,虎子他們可都拿你當榜樣嘞,可千萬不能放棄。你復習的費用,我這個當姐夫的出了,權當是借給你的,等你將來大學畢業了,再還給我。我在縣里那個院子,你去過的,我已經從老太太手里買過來了,就借給你在那里住。安安心心在那邊好好復習。”
“家里的事你不用操心,我就不信了,憑咱家少平這腦瓜子,咋還就考不上個大學了。你就說吧,你考幾年都沒關系這個事就這樣辦,你覺得能不能成!”
孫少平被陸仁炳說的熱血沸騰,他心里從來就沒服過氣,要說別的,比如下鄉勞動,他不行,但要是說讀書這方面,他覺得自己還是有點天分的。兩次高考失利,一時因為他耽誤的功課太多,二一個就是他就沒有充分的時間復習。
第一次就不說了,第二次高考前,他每天都要給學生講課,備課,還要回家參加勞動,根本就沒有個正兒八經的時間來復習。他也曾想過,如果自己能踏踏實實的脫產一年半載,好好的努把力,肯定能考上一個大學。可是現實沒有人會支持他,他也不好像自己年邁的父母,和整日價勞累的哥哥嫂子說起這個事。
現在自己一直看不起的大姐夫,竟然明確的說出了自己想都不敢想的事,他心里如何能不激動。這件事可是涉及到他終身命運的大事啊。
他噌的站起身來,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漲紅著臉說道 “姐夫,我不會說話,也不會辦事,以前還惱過你,都是我的不是。我在這里發誓,等俺將來成了事,別的不說,貓蛋,狗蛋想要啥,俺這個當舅舅的都給他弄來,你看能不能行!”
“行,等的就是你這句話,回去之后,趕緊收拾收拾,你那個破學校也別待了,好好去復習去吧,明年考個狀元回來,將來再娶一個大官的閨女,俺們可都指著沾你的光了,哈,來來,喝喝喝,大好事,都喝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