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蕭山,陸仁炳買了幾套體面的長衫,輾轉了幾家票號,將一部分金銀換成了通兌的銀票。又處理了一部分不易攜帶的銅器布匹。換了一匹馬,沒有在蕭山停留,接著向錢塘進發。不過很快他就返回了。
錢塘、仁和二縣縣治,就是杭州城了。這年代從蕭山過錢塘江,還是個比較麻煩的事,尤其是路人炳還帶著一車財物。在別人眼里跟肥羊沒什么區別。錢塘江上沒有大橋,要過江,就得棄車登船。雖然紅頂商人胡雪巖修了義渡,錢塘江上有了長十五米,寬四米的木船,可以載100人,往來錢塘蕭山。
但是一旦上船,別人翻檢之下,陸仁炳一車的財物就得暴露。這是陸仁炳絕對不想看到的。
于是他掉頭去了,諸暨,然后又到了浦江,桐廬,富陽一路輾轉終于將一車的財物全部換成了銀票。
他還是低估了,那幾個賊人的積累。人家也是有眼力的,留下的那幾幅卷軸竟然是最值錢的。陸仁炳只在富陽賣了一幅,竟然就得了3000銀元。
讓自詡是文化人的陸仁炳汗顏,他對于書畫有一些了解,但是對于書畫的價值卻不甚了了。他自己不識貨,但是可以肯定那幅卷軸他是賤賣了。
于是剩下的幾幅,他無論如何不肯賣了。買了好一點的盒子裝起來,緊緊的背在身上。
一番折騰竟然耗費了兩個多月的時間,現在已經是洋歷1907年4月。陸仁炳的身上足有六萬三千一百五十銀元的銀票。還有七幅不知價值的畫軸。
處理完這一切,陸仁炳找了一家比較好的客棧,存了車馬,要了一間上房。花錢請店火燒了熱水好好洗了個澡。
吃了頓大餐,才心滿意足的回到房間躺下來。
這客棧是木質的,隔音效果并不怎么好。陸仁炳睡到半夜的時候,被隔壁的談話聲吵醒了。隔壁的人似乎在爭吵。其中有一個女聲,她似乎在大聲批評幾個人,膽怯還什么什么的。
過了一陣子,聲音小了下去。然后就是幾人離開房間的聲音。等到,陸仁炳第二天,洗漱完畢洗漱的時候,竟然在大堂里,碰到了幾個人。其中有兩個女子,幾個年齡大小不等能的男子。
那個為首的女子,赫然竟是鑒湖女俠秋瑾。陸仁炳結完帳,就要轉身出門去的時候。忽然感覺自己的腰眼,被一炳利刃抵住了。
陸仁炳身子一僵,以他的功夫,當然可以輕易反制后邊威脅他的這個人。不過他想了想還是放棄了,因為他聞到了一股女子的氣息。用匕首抵住他的正式鑒湖女俠秋瑾。
“不要亂動,也不要出聲,跟我上樓!”秋瑾低聲說道。然后陸仁炳感覺自己抵著自己腰部的匕首的勁道,又大了一些。
陸仁炳只好無奈的,轉身上樓,秋瑾緊跟在他的身后。他們二人上樓后,跟著秋瑾的幾個人,也跟著上樓,按照一定的規律,占據了有利地形,防止可能的突襲。
“進去!“秋瑾用力的一把將陸仁炳,推進了陸仁炳那間房子的隔壁。
陸仁炳一個踉蹌進了房間,秋瑾跟另外一個女子,也跟著進了房間。她手里的匕首,已經換成了一把左輪手槍。
”說吧,誰派你來的,竟然跟了我們一路,真是好耐性?“秋瑾也不拐彎,開門見山道。
“什么跟了你們一路,我是紹興魯鎮人,是個販銅器的商人。我都不認識你們,干嘛要跟著你們?”陸仁炳莫名其妙的道。
“我記憶力很好,只要我見過的人,就絕不會忘記。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紹興城外。第二次是在蕭山,然后就是諸暨,桐廬、富陽我們到哪里都能看到你,你覺得我會相信這是巧合么?“秋瑾面色嚴肅的道。
陸仁炳啞然,他真的沒有注意這些事情,他的心思都放在自己那點財物的安全上了,根本就沒有注意過秋瑾他們。不過仔細回想一下,好像在這幾個地方,他還真是見過秋瑾一行人的身影。
事情真的就是這么巧,那能怎么辦呢?
事到臨頭,陸仁炳也不害怕了,他本來就沒做錯什么,何必心虛呢。
”這位夫人,“因為秋瑾盤了婦人的發髻,所以陸仁炳稱他為夫人,并不為過。”這真的是巧合,我根本不認識你們,也不知道你們是做什么的。我真的只是個商人,我聽說最近滬海的橡膠股票行情看好,就想去看看。我在這個幾個縣轉悠,是為了賣掉我的那車貨物,籌集款項去滬海炒股票的。“
”我不知道怎樣證明我自己的無辜,但是我可以說明下面我的行程。我下一步要去杭州然后再轉道去滬海。不知道,這行程安排還與夫人重合么?“
秋瑾沒有做聲,跟著她進來的那個女子卻神情古怪。顯然,陸仁炳的形成竟然又與他們重合了。
陸仁炳看著秋瑾還是有點不信任他,不禁有些頭疼。這較真的女俠,真是讓人頭疼。無奈他只得卸下包袱,取出自己的戶條路引,讓他們兩人驗看。又取出幾千兩銀票,還有幾張來自滬海的報紙,上邊真的有橡膠公司的招股廣告,讓他們看看。以證明他所言不虛。
之前秋瑾正在上海辦報,對于上海灘的形式她多少知道一些。不過她主要的精力,都放在婦女解放,和聯絡會黨的事情上,對于股票并沒有研究。
她抓過報紙看過之后,便將報紙塞給了陸仁炳。陸仁炳一臉謙恭。像極了一個只知道投機的商戶。
秋瑾沉吟了一陣,才說道“如此說來,那確實是我們失禮了,多有得罪了。你可以走了,以后不要再跟著我們!“
”這個!“陸仁炳還想說,他并沒有跟著的話。但是看著她們二人,并不是很好說話的樣子。便知趣的住了口,將行李塞進剛買的箱子。手里拿著圓帽,像二人致意之后,就開門走了。
樓梯上下,幾個負責看守的人,面色不善的盯著他。
陸仁炳心里,暗罵媽媽地,但是確實不再想跟這些革命黨打交道了。這些人,眼高于頂,根本看不上他。雖然他沒跟這些人打過太多交道,但是他自認不會看錯人。這些人,包括秋瑾都是書香門第出身,又都有留學東洋的經歷。自認為見過世面,是這個國家僅有的睜開眼看過世界的人。
他們看待陸仁炳這些人的眼光,就是土著,是愚民,一幫沒開化的人,是需要拯救的舊人,是需要被革命的對象。
即使是富商,士紳在他們眼里也只不過是可以利用的助力而已。他們以天下為己任,但是天下人之需要聽命即可。
陸仁炳覺得他們理想很可貴,但是太理想化了。太生猛,不是陸仁炳這種諸天老茍,能接受的。他還是乖乖的打包去上海灘,發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