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幾個村里都沒有郎中,只偶爾有鈴醫走街串巷給人看病,收的錢比鎮上醫館便宜很多,如果著急請郎中就必須去鎮上。
柳大河從屋里翻出錢袋子塞到懷里,跑去花家借了騾車,抄近路往鎮上醫館趕去。
近路有一樣不好,就是有兩個小陡坡,很容易翻車。
柳大河來不及細想這些,節省時間才是硬道理。
結果柳大河果然在土坡那里翻了車。
柳大河有些摔蒙了,過了好大一會才從地上爬起來。
他身上穿的衣裳刮破了,上面還沾了很多土,看起來很狼狽。
柳大河顧不得很多,抖了抖衣裳,用力把翻倒在地的車廂抬起來,就跳上車轅繼續趕路了。
到了鎮上福生堂,柳大河見病人在門外排了很長的隊,心里很著急。
他掃了眼四周,向身旁的一位老人家問道:“老人家,請問鎮上除了福生堂還有沒有其他醫館?”
老人家很和善地給柳大河指了指壽春堂的方向,“那邊新開了一家壽春堂,但是不知道那里的郎中好不好。”
柳大河心里著急,客氣地給老人家道了謝就趕著騾車去了壽春堂。
壽春堂是今年新開的,口碑不太好,平日里門可羅雀。
這點柳大河并不知曉,他一心只記著王婆子叮囑他的話——快,一定要快。
柳大河進入壽春堂的時候,壽春堂的郎中正坐在柜臺邊打瞌睡,他長得尖嘴猴腮,看起來一副刻薄相。
柳大河沒時間在意郎中的外表,直接用手敲了敲柜臺,郎中一下子就被啪啪聲驚醒了。
醒來后,郎中皺眉上下打量了柳大河一番,對著面前一身破衣裳、狼狽不堪的人開口不善,“我們這里是醫館,不是善堂,看病是要銀子的。”
柳大河掏出鼓鼓囊囊的錢袋子遞給郎中。
“我媳婦生完孩子后血流不止,郎中你快快與我去柳家村。”
尖嘴猴腮的郎中聽了忙搖頭,婦人生產最是晦氣,而且今天還發生了天狗食日的異象,這可是大大的不祥,他是傻了才自己送上門去找晦氣呢。
錢袋子里的錢倒在柜臺上,發出嘩啦啦的響聲。
郎中心道這漢子穿的這樣寒酸,錢袋里面的錢估計是費了很大力氣才湊出來的吧。
這么破舊的錢袋子多看一眼都嫌棄得很,尖嘴猴腮的郎中倒完錢立刻破錢袋子扔還給柳大河。
然后草草寫了一副方子遞給堂里抓藥的小伙計。
小伙計手腳麻利,很快抓了幾包藥放到柜臺上。
柳大河用乞求的眼神望向郎中,“我媳婦有些兇險,郎中您能不能與我同去柳家村?”
郎中心里帶了些不耐煩,“這點錢哪里夠上門看診的,這些救命藥給你,趕快拿回去熬與產婦喝掉,聽天由命吧。”
柳大河聽郎中說他的錢不夠,忙道:“就麻煩您走一趟柳家村吧,我回去就借錢,絕對會給夠銀錢的。”
郎中打量著寒酸的柳大河,一身衣裳破了幾個洞,上面還沾滿了泥土。
郎中忍不住撇嘴,心道就你這樣的窮鬼能借到錢嗎,打量郎中我傻呢。
說是回去借錢,想騙我去窮山溝溝,門都沒有,窮鬼,我都不稀罕坑你銀子。
見柳大河愣在那里還不離開,郎中心里有些生氣,催促柳大河道:“婦人生產兇險的很,你還不速速把藥帶回去煎給婦人喝,耽誤了時間可就不是我的錯了。”
柳大河沒辦法,只得拿了郎中開的藥趕著騾車回柳家村。
回到家里的時候,他媳婦牛菊花已經暈過去了,于氏和接生的王婆子都在屋里照看著。
兒子阿福正蹲在門前哭,臉兒紅紅的,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看得柳大河很是心疼,忙扯了兒子去灶間生火熬藥。
阿福吸了吸鼻涕,“妹妹睡著了,娘流了好多血。”
柳大河心里也是擔心的,熬藥的時候手有些發抖,但這種時候他也只能出言安慰兒子。
“阿福乖,不要哭,你娘不會有事的,爹買了藥回來,我們現在一起給你娘熬藥,你娘喝了藥就好了。”
阿福用袖子擦干眼淚,又憂心道:“姥姥說妹妹好丑,臉兒紅紅的像猴子屁股,我想要個好看的妹妹。”
柳大河笑著摸了摸阿福的頭發。
“你剛生下來的時候也像猴子屁股呢,現在不是長得又白又胖,妹妹過些日子就會變得好看了。”
阿福聽了柳大河的話破涕為笑。
牛氏昏睡了兩天才醒過來,昏睡的這兩天里牛氏做了長長的夢。
夢里她去了一個很恐怖的地方,到處都是骷髏,她一直走一直走,但總走不出去,她用力喊叫,卻發不出聲音。
牛氏覺得那個地方應該就是地府吧,想起來真是讓人后怕,好在終于走出了那個鬼地方。
看到牛氏醒過來,于氏立刻念了聲阿彌陀佛,對牛氏道:“娘得回牛家村了,家里很多事等著我呢,過些日子娘再過來看你。”
牛氏眼里含著淚花,“娘,我心里難受,這孩子出生在天狗食日那樣的大兇之日,我擔心…”
于氏勸慰她,“你別想那么多了,我看大河一點嫌棄的意思都沒有。”
“給你接生的王婆子說了,你閨女一生下來,天狗就被趕走了,太陽重新露出來,所以正是好兆頭。”
“聽說你們家大河剛生下來的時候他娘可嫌棄了,可是你看現在大河多能干,又會賺錢又疼媳婦。”
于氏大包小包回了牛家村。
柳大河因為擔心自家媳婦,接下來的日子就沒出門干活,一直在家里照看著。
此刻他正端著一碗雞湯在喂媳婦,牛氏就著柳大河伸過來的勺子喝了口雞湯,立刻吐了出來,吸著氣對柳大河道:
“你怎么這么笨?差點燙死我了,快放床頭柜上涼一涼。”
柳大河把碗放到床頭柜上之后就去看女兒,阿福依偎在柳大河身邊,看起來一副其樂融融的樣子。
牛氏轉頭看向襁褓里的女兒,她實在歡喜不起來,天知道她曾對這胎寄予了多大的希望。
幾個月前她挺著大肚子吃力的在村里走動的時候,村里小王氏同她說:“菊花,瞅你這肚子尖尖的,肯定是個小子。”
她聽了小王氏的話晚上做夢都在笑,村里兒子生得多的婦人經常被大伙稱贊有福氣,走路都趾高氣昂的。
現在家里已經有了一個阿福,如果她再生個兒子,村里該有多少人羨慕她呀,到時候大家都會說她是個有福之人吧。
結果她日盼夜盼,生下來的卻是個女兒,還害她在鬼門關里走了一糟差點回不來。
牛氏越想越心煩,轉頭看著旁邊胖乎乎的閨女,再看向對著閨女一臉傻笑的柳大河和兒子阿福,忍不住翻了白眼。
柳大河的老爹柳全那邊也有些鬧騰。
柳全聽村里人說柳大河家添了個閨女,就小心翼翼對徐氏道:“大河媳婦生了,咱讓老三媳婦給送點雞蛋過去吧。”
徐氏拉長著臉,“不許去,誰都不許去,懷了一年才生下來的孩子,肯定和大河一樣是個怪胎。”
柳全是個怕媳婦的,徐氏不讓他去看孫女,他就沒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