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空間·訓練場。
放眼望去,視野中是連綿的山脈,是一望無際的原始地貌,合抱的樹木隨處可見,天高云闊,聽得到蟬鳴鳥叫,是安靜的風景。
卻有冰冷的煞氣如同水流一樣,在這樣安靜的森林中涌動著。
姬辛安靜而快速地在森林中穿行。
他的腳步輕快無聲,手中握著戰弓,如同潛伏在森林當中的幽靈,雙眼銳利,偶爾會突然拉弓強射。
箭矢破空之后,必然會有對手倒下。
無聲的死亡籠罩在了整座森林當中。
趙離雙眼緊緊看著白色空間中形成的畫面。
在第一天的磨練之后,已經又過去了兩天。
兩天的高強度訓練。
磨礪的并不是姬辛的修為,而是經驗和心態,他有的時候覺得,姬辛像是一棵壓在石頭下面的雜草,在堪稱是折磨一樣的強度下,一次次地倒下,一次次地爬起,如饑似渴地學習著各種技巧。
閃避的技巧,射箭的技巧,運用心理盲區的技巧。
白日里則是以近乎于極限的程度磨礪意志和身體。
三天時間。
在夢中訓練,在白日修行。
姬辛全力張弓的次數已經超過了十萬次。
這是一個令人恐怖的數字。
而直接導致的結果,就是現在姬辛的動作和神態,已經完全不像是個被流放出去的王子,反倒像是自小就在森林中長大的老辣獵人。
這是最后的考驗。
趙離在這個訓練場中放入了足足五百個人。
是對應割鹿城春獵的人數。
按照夢中的時間刻度,已經過去了足足五個時辰,而現在這一片訓練場中,還活著的,只剩下了姬辛和另外一人。
現在,兩個人已經對峙了超過一刻的時間,每一次閃身,每一次的出箭,都像是兩只狡猾而兇猛的野獸在互相試探,試探對方的實力,試探對方的反應速度,磨礪爪牙,準備著最后的致命一擊。
姬辛的肩膀已經負傷了。
他用包裹中的藥物為自己包扎了傷口,動作熟練。
這些手法,也都是這段時間所學會的。
先前遇到了一個仿佛野狼一樣狡詐兇殘的對手,只是消耗他,卻不正面對決,姬辛獲勝的時候,身上處處都是傷口,鮮血淋漓,卻也因此學會了三種包扎傷口的技巧方法,以及戰時止血的方法。
這是最后的敵人了啊。
姬辛心中默默想著。
他已經擊敗了過百名射手。
這樣大的勝利,要是一開始的時候,他或許會為之而激動莫名,但是現在他已經能夠保持心境的平和和穩定,呼吸放緩,連帶著心臟跳動的速度也慢慢放下來,那種緊繃的緊張感隨之消減許多。
他深深吸了口氣,心中默默數著數字。
一,二。
張弓,搭箭。
然后猛地起身,朝著一側撲擊出去!
對手也在同時閃身而出,姬辛避開了第一箭,而對方再度拉弓,彼此都是這樣身體素質之下,最為極限的張弓速度,手掌和弓弦的震顫,快的像是殘影一樣,姬辛的第一枚箭矢已經射出。
叮的一聲,兩枚箭矢在空中碰撞在一起,濺射出火花。
對方的第二箭被射落。
姬辛的右手閃電般搭在弓弦上。
在這樣極限的時間中,再度拉弓。
他的速度比起對方第三箭快出了一半的時間,第二枚箭矢以絲毫不遜色的速度射出去,洞穿了最后一位射手的咽喉,對手手中兵器跌落,捂著喉嚨倒下。
姬辛重重砸在了地上,灰塵彌漫。
他的手指已經鮮血淋漓,他劇烈地喘息著,手掌支撐著自己的身子,雙眼眼神明亮如火。
最后一名對手,出局!
贏了…
姬辛慢慢睜開眼睛。
晨光透過了薄薄的窗紙,從鏤花的窗上傾瀉進來。
他抬手看著自己的手掌,算是白皙,只是有不少老繭,拉弓的位置仍舊完好,夢中的傷口沒有帶出來,但是那種記憶卻還依舊留在他的心底里,他一點一點,握緊自己的手掌,感覺到清晰的力量,輕聲對自己說了一句話。
姬辛平靜起身。
桐姨屏退了那些侍女,按著姬辛的肩膀,讓他坐在了銅鏡前的木椅上,為他梳發,她的動作放得很輕,似乎擔心弄痛姬辛,姬辛閉著眼睛,黑色的柔軟長發被浸過水的象牙梳一點一點梳地平整起來。
她用牙齒輕輕咬著玉簪,為姬辛梳了士子的發髻式樣,然后用白玉簪子束好,女子退后一步,端詳著銅鏡里倒映出的少年,忍不住有些失神。
姬辛就像他的母親一樣,有著清秀溫柔的眉眼。
皮膚白皙,神色柔軟。
他年幼的時候害過一場大病,險些沒能熬過來,因為身子骨弱,有時候還會被初見的人誤認為是女孩子。
當時王上還不至于疏遠姬辛,會抱著姬辛笑說。
吾家孩兒這樣消瘦,卻不像是個刀劍求生的命。
腳步聲音將桐姨從失神中喚醒過來,侍女送上了姬辛的獵裝,然后服侍著姬辛換上了這一身衣服,是純白的獵裝,窄袖,方便騎射的行動,墨色的腰帶上有方形玉石。
白色獵裝的胸口上紋著金色的流焰,焰光舞動,像是燃燒著的鳳凰。
這是天乾國的象征。
八百年前,姬氏的祖先從帝都外的岐山,率領精銳的鐵騎沖出了廣袤的平原,兵鋒所指的方向,所向披靡,就連神靈和妖鬼都被踏在沉重的馬蹄之下,他們的背后,白色的戰旗翻滾著,像是從天上墜落人間的云,上面就是用金線繡著鳳凰——
這并非祥瑞。
那是掠過一座一座戰場,在尸骸和白骨亡魂之上振翅的不死鳥。
只是可惜,天乾國后來沒有了這樣的勇烈,天乾國的位置處于富庶之地,王室漸漸地以文雅為上,這幾代帝王都是學富五車之人,詩詞丹青,皆有所長。姬氏鳳鳴岐山,繼而席卷四方的豪勇,已然闊別天下長達八百年之久。
桐姨又為姬辛整理了下衣服,有些絮絮叨叨地說,雖然是春獵,也要他一定小心,不要莽撞,遇到野獸野狼什么的,離得遠些,一定要保護好自己,春獵武勛什么的,都是可以稍微放一放的,不必要看得那么重。
姬辛都一一答應下來,按著桐樂的手笑道:
“桐姨,你放心…”
“我一定會保護好自己的。”
“嗯,不會,怎么會讓人欺負我?我多少也是殿下呢。”
正在這個時候,有侍從跑過來,低聲通報說于將已經來了,姬辛讓那侍從先將于將帶到了房間當中,又好不容易哄著桐姨放下心來,去為他準備路上吃的點心,姬辛才得了空閑,能夠回自己的屋子。
他過去的時候,看到于將正襟坐在椅子上。
這位年少成名的天工此刻滿臉疲憊,似乎有很長的時間沒有休息過。
他的臉上有灰塵,身上的衣服被各色的靈材碎屑染的雜亂。
桌子上用褐色的布匹胡亂裹著的包裹,屋子里竟然有陣陣寒意,有著隱隱蛟龍嘶吼的幻象,于將看到姬辛,起身主動行禮,然后雙手捧起那個不起眼的包裹,聲音沙啞如煙,雙目卻灼熱如火:
“殿下,幸不辱命!”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