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放沒去戳穿閻解成。
“這我哪兒知道?”
林放搖頭道:“我平時都是打完飯就走,食堂下班怕是還得有一陣子,
你有的等了。得嘞,回見了您。”
招呼一聲,林放就往里走。
人到了中院,林放難得沒看到小寡婦。
他路過西廂房的時候,略微停步了一下,
就聽見房間里隱隱約約傳出嘎吱吱的縫紉機轉動的聲響,
知道小寡婦是在忙活著做衣服,林放也沒打攪她,
背著雙手往里走,直接回到了后院。
一進院,就聽到后院好一陣子鬼哭狼嚎,
林放尋思著哪家的兩口子打架呢,往聲音傳來的方向一瞧,
好家伙,二大爺家的倆孩子,劉光天和劉光福從房間里沖出來,抱頭鼠竄,
二大爺倒提著著掃帚,在后面追的正起勁呢。
林放一看樂了,這可是老劉家的傳統藝能,
真·陰天打孩子·閑著也是閑著。
要不說老太太看著這家人,能給下個判語:父母不慈,兒女不孝?
當老子的追著倆孩子打,這倆也是憨的,
要躲也不躲遠點兒,直接跑出院子也就得了。
就二大爺那胖嘟嘟的老體格,讓他追他也追不遠。
倆孩子偏就不,就繞著后院兜圈子。
后院統共能有多大,繞沒幾下,就被二大爺抽冷子給掃一下。
這年月的掃帚用料可是真的扎實,不像后世用的塑料,
帚條還稀疏的不行,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掃什么金貴東西專用的。
這年月的掃帚,用的可都是竹梢、高粱穗,打在身上,那叫一個瓷實。
二大爺家的,就是用的竹梢,
好家伙,不小心掃在手背上,都得落下幾條紅印子,
二大爺用力抽在劉光天、劉光福倆兄弟身上,那叫一個脆生。
林放光是用看的,就覺得肉疼。
眼瞅著兩兄弟要往自己身后邊躲,林放也顧不上再看熱鬧,
快走兩步,直接進了正房。
“奶奶,大白天的,您怎么關著門呀?”
林放推開門,看到老太太正坐在竹椅上,在爐邊烤火,
手中捧著一個小杯子,正瞇著眼睛聽著院里的動靜。
林放見狀,不由得一樂:“奶奶,您這是在聽戲呢?”
“父母不慈,兒女不孝!”
老太太搖頭直嘆氣:“這當父母的,就得一碗水得端平咯。
就沒見過像老劉家這么干的,孩子小他們兩口子還能拿得住,
等以后孩子自己拿了工資,你二大爺再退了休,怕是難咯…”
“嗐!”
林放從老太太手里接過杯子,道:“您管他們家干嘛,二大爺那人您還不知道?
老糊涂官迷一個,都不用二大爺退休,等再過幾年您就看吧…
得嘞,咱們不說他們,等我喝口水,咱們吃飯!”
林放自己取了個杯子倒了杯茶,一看茶水的顏色,
他好氣又好笑的道:“奶奶,我給您備的茶葉就是給您喝的,
您別不舍得放啊!您看這哪兒還是茶呀,葉子都快泡爛了,
水過一道也只是水,哪兒有別的顏色?”
“我一個老太太,用那么多好東西做什么?”
老太太還不樂意了,她癟著嘴道:“你可是要娶媳婦兒的人,我得給攢點好東西!”
林放想了想,還是決定給老太太透個底,
要不然,他在家的時候,還能看著老太太一點兒,
等他不在家的時候,怕是老太太能把他留下來的好東西給放到發霉都舍不得用。
甚至,老太太還能讓何雨柱背著她去鴿子市,把好東西給賣掉換錢。
她老人家真的能干出來!
“奶奶!真用不著。”
林放道:“我前些日子去了趟紅星農場,跟農場的劉副主任搞好了關系,
這些日子供應是困難了些,可再難也難不住守著農場的人不是?
我從他那里搞點計劃外的東西,不是什么難事。
別說是這點茶葉,時令的蔬菜水果,就算是反季節的,
人那也有玻璃暖房,技術先進,弄出來不難的!”
老太太還是有點半信半疑:“你說的都是真的?”
“嗐!”
林放道:“我騙誰還能騙您?您就說吧,您想吃什么,我明兒個就給您弄來!”
“我想吃肉!”
老太太半是試探、半是期冀的道:“早上吃的太素,你還能弄到上回的大肥肉不!”
“奶奶!”
林放又是心疼,又是覺得好笑,他道:“這肥肉您吃多了可不好,
對您的腸胃那可是負擔,今兒我給您預備的是醋溜綠豆芽,蒜薹炒肉絲,
還給您弄了番茄炒蛋,嘿…好像還是有點素…
要不,明兒我給您燉點排骨,燉爛糊點,您看怎么樣?”
“排骨有什么好吃的?”
老太太不樂意:“我就想吃大肥肉!”
“得嘞!”
老太太不聽勸,林放也頭疼,他只好道:“那我明兒給您做個片兒肉?”
“好!好!就做片兒肉!”
老太太一下子就開心了,她道:“隔壁院的魏家嬸子是唐山的,最得意的就是這一口兒,
早兩年供應還充足的時候,經常能聞到濃濃的肉香從隔壁院里傳過來!”
光聽老太太說,就知道老太太聞著這味兒的時候得有多饞。
可那時候,林放還沒來,她的飲食起居又多賴一大媽在照顧,
何雨柱那個棒槌懶的都要到家了,不是老太太喊一聲,一大爺說一聲,
他都不帶往后院里看一眼的。
就算老太太再饞,那也沒人知道。
她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也不樂意麻煩誰。
也就是林放把老太太當成親奶奶照顧,樂意寵著她,
尋到什么好東西,都愛送到老太太面前,
她這些日子才算是享受了天倫之樂,得了兒孫的孝敬。
要等何雨柱,那怕是老太太臨終閉了眼,也難得打心眼兒里高興一回。
林放哄著老天天上桌,吃午飯的當兒。
前院這會兒正熱鬧著。
于麗磨磨蹭蹭的,終究還是要進門。
閻解成偷偷看到于麗的身影出現在胡同口,立馬就往后一縮,
背著雙手遛回了西廂房。
三大媽正在把飯菜往桌上端,這兩天,中午這一頓有時候他們家也是不做的,
可耐不住今天于麗回來,前些日子自家兒子才把人給氣走,
要是今天回來再把人給餓著,弄不好于麗能氣的再次走人。
沒辦法,三大媽只能跟三大爺商量了一下,中午做一頓,
飯菜還不能準備的太少,要是讓人吃了兩口就沒了,
那也是夠氣人的。
東西也沒準備什么好東西,平日里基本上就一兩個菜,
今天閻老西兒可算是咬牙闊了一回,硬是讓三大媽給準備了四個菜。
一個炒蘿卜絲,一個炒土豆絲,一個燒茄子,最后還弄了一個油渣炒白菜。
前面三個都是素的,這油渣炒白菜在這年月可得算是個葷菜。
里面可是擱了油渣的!
于麗人還沒進門,閻解放、閻解曠還有閻解娣兄妹三個都快饞哭了。
他們一個個圍著桌子坐下,眼睛全都直勾勾的盯著這一個菜。
要不是三大爺攔著,他們直接就要開搶了。
“都干嘛呢?”
三大爺擺出一家之主的威嚴:“人于麗都還沒進門呢,要是菜都被你們給吃了,
那像什么樣子?老大,怎么回事兒?人不是你去接的嗎?
這菜都上桌了,于麗怎么還沒回來?”
“回來了已經。”
閻解成一臉的不滿:“我去他們家那么多回才把她求回來,一點面子都不給我,
我氣不過,下了公交車就自個回來了。
她走的慢,我剛剛才看到她進院。”
“嘿!閻解成啊閻解成,你讓我說你什么好!”
三大爺氣的用手指點了他好幾下,才道:“你媳婦兒好歹是個掙工資的,
你要是再把她給氣走了,以后她不回來了,掙了工資交給她娘家怎么辦?”
‘你特娘的真不愧是我老子!’
閻解成原本耷拉著腦袋準備聽訓,一聽這話,望向三大爺的眼睛都直了,
深深的感覺自己又學到老一招:’老東西就是會算計!’
道理還真是這個道理,雖說于麗不像別人家的媳婦似的聽話,
時不時的還要冒出點小脾氣,好歹也是個吃商品糧,能領工資的。
要不是家里多了于麗一份工資,這七口之家,想騰挪開來,還真不容易。
“不會的。”
閻解成想了想,搖頭道:“她們老于家跟咱們家情況不一樣,她們家就兩個女兒,
于麗雖然有點小脾氣,也算是乖巧的,還比較聽話。
她們家那個小的,叫海棠的,才真不是個省油的燈。
也不知道是不是腦子不好,嘴上特別不饒人。
于麗在娘家住個幾天還湊合,要是住久了,她這個當小姨子的,指不定說出什么難聽的呢!”
于麗來到門邊正要進屋,先就是聽到三大爺的算計,
接著就聽到閻解成對她們家的編排,一時間,又是生氣,又是心寒,
她索性站在門邊不進去了,就想聽聽,這老閻家還能說出什么不要臉的話來。
三大媽聽了半天,也忍不住插話道:“要我說,當初你就不應該娶于麗。
她有什么好的呀?也就是屁股蛋子大了點,那長相該說不說,跟個狐貍精似的,
一看就不是正經女人!你們結婚這都多久了?她肚子還沒個動靜!
該不會跟那婁曉娥一樣,是個不會下蛋的母?”
于麗心頭的火苗蹭的一下子八丈高。
三大媽不說這個還好,一說她就忍不住來氣。
那閻解成看著高高大大的,鼻子也不小。
當初相親的時候,好多人還說于麗以后結了婚肯定過的幸福。
一開始她不懂,后來破了身子才知道說的是怎么回事。
不過她也是個姑娘家,對那方面的事完全一竅不通。
只以為男人都那樣,也沒對閻解成的一觸即發有什么別的想法。
等結婚久了,經常聽到一些大媽大嬸說葷話,把車轱轆碾到她臉上,
她才知道,原來男人跟男人的區別,比人跟狗都大。
甚至,她還聽一個大媽說什么城東有個老鰥夫,純純就是頭驢。
再加上是個不知道體恤人的,媳婦來月事了都不放過,
本來還挺讓人羨慕的事,結果卻死在了那事兒上面,最后鬧成了笑話。
這事兒傳出去,也沒有人敢再給老鰥夫說媳婦,他本人也成了街頭巷角閑談的話題。
類似的段子,于麗每天都能聽到幾個。
她一開始是不信的,只當是這些大媽大嬸窮極無聊,編出來取笑大姑娘小媳婦的。
姑娘家一旦破了身子成了媳婦,難免食髓知味。
偏偏閻解成這個銀樣镴槍頭,還是個要求多的。
但凡閻解成像點樣子,哪怕再多要求,于麗也能接受。
可偏偏要求越多他越是拉胯,
每次像是讓于麗受刑,就像是替她撓背,撓兩下就不管了,讓人氣的想罵娘。
整天的又聽這些大媽大嬸開車,于麗心里時不時就得長點草。
要不是壓抑的狠了,那天半夜撞到林放,于麗也不會一時鬼迷心竅,主動抓起林放的手。
其實當時說出那樣的話之后,于麗就后悔了。
她自己都在唾棄自己。
哪怕后來真的和林放發生關系,于麗也經常會后悔,覺得自己對不起閻解成。
可現在,聽到三大爺、閻解成乃至于三大媽對自己的種種編排,
她突然無比慶幸自己那天晚上做出的決定。
她在這個家里,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外人。
哪怕是她的男人閻解成,也沒把她當成自己人。
于麗忽然就想做點什么,讓老閻家知道,
不是她于麗跟婁曉娥似的不能生,
是他們家閻解成銀樣镴槍頭!
“老大,你再出去看看!”
三大爺聽的煩躁,他道:“這于麗也真是的,磨磨蹭蹭的,像個什么樣子?
總不能還要我跟你媽出去迎她吧?她一個當兒媳婦的,有這么大臉嗎?”
于麗聽到這話,立刻后退了幾步。
屋里,閻解成答應一聲,半推半就的掀開門簾,
正好看到有人冷著一張俏臉,正站在臺階下。
閻解成被嚇了一跳,看清是于麗,他埋怨道:“于麗,你回來怎么不吱聲,
杵在那兒跟個木樁子似的干嘛?快進屋吃飯!”
于麗一言不發,跟著進了西廂房。
看到她進門,三大媽先就換上了一張笑臉:“于麗回來啦?快坐,快坐,
媽等著盼著好幾天,可算是等到你回來。讓我看看,哎喲喂,這小臉兒都餓瘦了!”
于麗聽了這話,只覺得諷刺,以前三大媽可不是這么說的,
每次她多吃一口,三大媽都要酸上幾句,說她吃的胖,應該少吃點。
她那是胖嗎?分明就是帶點嬰兒肥!
身上除了該胖的地方還算胖,那腰,那腿,可都細的不行!
三大爺也對著于麗點了點頭,道:“回來了?坐吧。
你媽知道你今天回來,特意給你做了一座好吃的。
趕緊坐下吃飯,待會兒菜都涼了。”
‘好吃的?’
于麗掃了一眼餐桌,上面一共四個菜,
加起來還抵不上林放給她的那袋子綠豆面,
更不要說另一個袋子里裝的雞和兔子。
她可是知道,這個當公公的愛釣魚,技術還不錯,
每次出去,大小都能弄幾條回來。
但凡今天餐桌上能有一條魚,她都信了三大爺的鬼話。
可是…沒有!
唯一還算不常見的,大概就是那白菜里面裹著的幾片有點發黑的東西,
于麗看的出來,那東西是油渣。
看著眼前這一幕,于麗突然想笑。
笑閻家人,也笑她自己。
她在娘家呆這么久,并不是真就那么氣閻解成,
她也是氣自己,氣自己因為一點身體需求,就鬼迷心竅的纏了林放一次。
冷靜下來,她其實也有點不知道怎么辦。
她雖然和于海棠是親姐妹,可她的性格并沒有那么自私強勢。
所以她猶豫來猶豫去的,一直在愧疚、在反思。
父母不知道情況,就以為她在老閻家受了多大的委屈,
所以幾次閻解成來接她,都沒給什么好臉色。
本來這次回來,于麗是打算把那一晚的經歷當成一場夢,
從今以后好好跟閻解成過日子的。
就算心里再癢癢,忍忍也就過去了。
沒想到,于麗先是在公交站被閻解成給拋下不管,
回到家門口,又聽到他們一家人輪流編排自己。
現在更好,三大媽睜著倆眼說瞎話,三大爺多弄了兩個菜就仿佛是天大的恩賜。
再看看閻解成…
于麗扭頭看了一眼閻解成,就聽他不耐煩的道:“看我干嗎?吃飯啊!
就因為你磨磨唧唧,一家人都等你一個。你以為你是誰啊?
公主還是皇后?我看你就是毛病多!”
“呵呵…”
于麗突然笑了一聲,可不是嘛,在閻解成眼里,她一身都是毛病。
當初,相親的時候她都沒看上閻解成,要不是他死皮賴臉的一直纏著,
她或許都不會嫁給他。
現在卻說這種話!
反倒是林放,明明是她先動的手,她去勾引的他,
林放反而處處維護著她。
不對比,于麗都不知道,有些人能讓人心寒成這個樣子。
“你們吃吧,我不餓。”
于麗坐都沒坐,轉身就走。
坐下干嘛,看這一屋子的丑惡嘴臉嗎?
于麗別說吃,光是用看的,她都想吐。
這些天她心里有多愧疚,這一刻她心里就有多憎恨。
她暗自在心里發了狠,過段時間就讓老閻家知道知道,她到底能不能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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