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會到來絲毫不意外,百姓們在生死線上掙扎自然無心顧及潛在的危機,但童海等將領對此是心知肚明的。
晨曦島對于李閥來說太重要了,李閥遲早會發現晨曦島的變故,到時就會迎來不可避免的戰爭。
丁煥、龐信等將領的放縱與搜刮,某種程度上也是因為對未知未來的恐懼,想著多搜刮些好處,日后李閥打來時就迅速逃跑,逃到別的島嶼或者大陸上做富家翁,可惜楚錚回來得太快太突然,他們根本來不及反應。
事實上,楚錚和秦如韻在離開晨曦島前也提前作了不少安排。
當初楚錚率部突襲碼頭,將碼頭里的李閥人馬一網打盡,或擒或降,為的就是封鎖住晨曦島已變天的消息,盡可能地拖延李閥出兵的時間。
但李閥的兩萬水師就在離晨曦島三四天海程的月島之上,上面的儲糧只夠十天半月之用,幾乎每天都有船只往來通訊,以確保與晨曦島的聯系,且每隔五天就會有運糧船前來運糧。
為此,楚錚特意讓童海派可靠之人押著李閥的降將守在碼頭上,當月島派通訊船來時,由降將出面忽悠過去。
開始時一切順利,但幾天后,數艘戰船護送著運糧船抵達晨曦島要求運糧,而且必須開袋清點核驗,還要面見薛萬徹商量要事,童海自然不可能同意這些條件,只得果斷派人扣押了戰船和運糧船,但他麾下這些出身義軍的兵士戰力實在有點弱,行事更不夠迅速,最終還是被一艘戰船逃脫。
這意味著月島很快就會知道晨曦島有變。
童海無奈,只得派人在碼頭上準備防御工事,甚至做好了萬一沒法子時將整個碼頭焚毀、以延誤李閥登陸的時間。
秦如韻一回到海島便問起李閥的事,聞訊后立時讓徐方元派出哨船遠遠監控月島方面的動靜。
就在楚錚剛剛完成晨曦軍內部整頓時,徐方元派人送來一份飛鴿傳書的急報,月島方面的李閥聯軍派出了大小戰船近兩百艘,向著晨曦島這邊急撲過來,預計三天后就能抵達晨曦島外圍海域。
楚錚當夜就迅速召集眾將和李閥方面的降將來商議,了解敵情。
李閥方面的降將叫魏啟閏,原李閥水師資深參軍,即參謀人員。這人有大多數書生的通病,骨頭軟,被何瀾兒以幾條毒蛇毒蝎子放身上一嚇,便立時投降了。不過此人在海戰方面經驗豐富,幾乎參與過李閥水師組建的整個過程,對之了解極深。
這時被楚錚冰冷的目光一盯,魏啟閏便嚇得臉無人色,趕緊把自己知道的和推測的情況一股腦全倒了出來。
據魏啟閏所說,坐鎮月島的水師提督是太子李建成的另一個心腹爾文煥,此人出身長林軍,作戰兇猛,但對水戰并不熟悉,整個水師都是根據魏啟閏等十幾個參軍和一批低級別的水軍將領的建議組建起來的,但爾文煥自始至終都沒將水師放在眼里,他還是最看重步兵和騎兵。
這次派兵來奪回晨曦島,爾文煥多半走的是戰船開路,運兵船登陸,靠步兵攻陷晨曦城的策略。
魏啟閏看罷徐方元提供的情報里描述的戰船形狀后更是肯定了自己的判斷。
這近兩百艘戰船估計有一百五十艘是戰船,其余三四十艘應該都是運兵船,以戰船平均載六十人、運兵船平均載三百人來粗略估計,這次李閥的水師出動了起碼近一萬五千人,超過了月島總兵力的七成。
晨曦島上的水師實力近乎于零,李閥派出一百五十艘戰船能輕松擊潰之并完全控制海岸線,保證運兵船安全靠岸,讓訓練有素的步騎登陸,待隊伍集結完畢,便以一萬多步兵作為主要力量,兩千騎兵作為機動力量,發動雷霆攻勢,一舉收復晨曦城,這也是爾文煥第一次攻占晨曦島的戰略。
眾將聽罷不禁臉如死灰。
以晨曦島目前的實力,別說來一萬多李閥精兵了,來五千都絕對抵御不了,城池一天就會失守。
楚錚與秦如韻商議過后,很快有了決定。
他一方面下令嚴密封鎖李閥來襲消息,另一方面召集水師準備出擊,打算在李閥大軍靠近晨曦島前將之擊潰,決不能讓他們登陸,不然對于晨曦島的百姓來說就是滅頂之災。
眾將都憂心忡忡,晨曦軍的水師目前不過三百余人,哪怕加上投降的水兵也不超過五百人,可用戰船更是只有十余艘,雖說其中幾艘神龍教的尖頭船都有紅夷炮,但李閥的水師里同樣也有為數不少的尖頭船和紅夷炮。
不管怎么想,水師離島迎擊都是自尋死路的昏招,可留在島里同樣是死路一條。
但見楚帥和新任大總管秦姑娘都信心滿滿,一再安慰眾將已有了破敵之策,眾將只好把質疑藏在心里。
會議結束前,楚錚鄭重道:“李閥來襲之事,誰也不許泄露,不然軍法處置!”
眾將凜然應諾,楚帥的鐵血手段他們都是見識過的,哪敢造次。
不談眾將們整夜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城主府和府衙卻仿佛忘記了李閥來襲的危機,該干嘛還是繼續干嘛。
天亮時分,秦如韻主管的府衙首先發布招工消息,不但名額多,待遇也不錯,楚錚的城主府緊隨其后,發布兵員招募公告,百姓無不踴躍參加,府衙與城主府前人滿為患。
尤其是城主府的招兵公告,上面寫明的糧餉更是優厚,不但那些早就有心找李閥報仇雪恨的壯年漢子應者如云,連一些原本怕死的青壯年也蜂擁而至報名。
一天時間,城主府便通過層層篩選,招錄了三千三百名精挑細選出來的壯健新兵,連同原本的一千七百多人,共計五千人,約占目前全島總人口的二十分之一。
楚錚將這五千人分為五部。設左中右三軍,每軍千人,左軍統領童海,右軍統領程三牛,中軍由城主府直轄,統領人選楚錚安排了有意從軍的西門柔。
設水師一部,一千人,統領徐方元。
設護衛營,三百人,負責城主府的防衛工作,由阿飛暫掌,等護衛魏巖到了后移交給魏巖。
最后余下的七百人,卻劃歸府衙管理,設立巡捕營,負責全城緝捕事宜,由賀函暫掌。
出乎所有知情將領的意料,楚錚明明招收了五千兵士,非但沒緊急分發武器備戰即將到來的戰事,反倒有條不紊地作了如下安排:
上午依少帥軍的訓練手冊進行嚴格的訓練,下午加入到災民復建工作中去,協助百姓修建修緝住房、提前開墾農田、修橋修路等,晚上進行思想教育和文化學習。
這自然是楚錚和秦如韻商議的結果,部隊是最重要的軍事力量,這樣的安排一方面提高他們的思想認識,加深與百姓的血肉聯系,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儲備將來的底層軍官人員。
這次與李閥的海戰,楚錚根本就沒打算讓他們參與。
接下來的一天里晨曦城熱鬧非凡,百姓們清除積雪、疏通道路、伐木建房、修補城墻、清理護城河淤泥、恢復集市、打造兵器農戶、準備春耕、修建學堂醫館等。
五千晨曦軍依著安排進行訓練、協助百姓干活、學習文化、思想教育。
俘虜和罪犯們則被發配去開鑿礦山…
除了城里原本的權貴富戶還在以復雜的神色觀察楚錚歸來后的一連串舉動外,城中的貧苦百姓幾乎男女老少都傾巢而出,因為楚帥說了,建設家園人人有責,而且不但正式做工者有工錢包飯食,甚至是老人和小孩子,只要參與了勞動都能分到一碗熱騰騰的米飯,上面還有幾塊豬肉,這對于飽受饑餓的城中百姓和新遷入的山村村民們簡直是天大的好事。
而且大多數工作,秦如韻的府衙都沒派人瞎指揮,只是派了監督者,然后讓參與工作的百姓自行推舉或者自薦技藝高超者作為臨時主管,試用期十天,合格后可以轉正,享受兩倍薪酬,不及格者革職,另行選拔。
如此一來更是激起了百姓們的工作熱情,有才能者紛紛走上管理崗位,使得效率大增,百姓們的歸屬感與參與感更加強烈。
“報效楚帥!建設家園!”成為無數人埋頭苦干的口號。
晨曦島一片欣欣向榮的跡象,與前幾天死氣沉沉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但戰爭的陰影就在這片熱火朝天中悄然降臨。
楚錚返回晨曦島的第五天上午,晨曦島三十里外的海面上,旌旗蔽日,一百多條的戰船在海面上逆風駛來,甲板之上精兵云集,殺氣沖天。
與此同時,在晨曦島西岸碼頭,十余艘戰船也開始揚帆起航。
船上除了剛剛招募來的,由原水師水兵、投降水兵、從軍漁夫等組成的七百名水師兵士以及護衛營的三百人外,還有兩百多人,包括城中德高望重者、權貴富人、文人墨客及各階層的百姓代表,還有左中右三軍的不少將領、府衙各部的官員們等。
這些人全都是被楚錚以“參觀水師建成儀式”的名義邀請過來。
除了知情的軍中將領外,其余人還以為就是年輕的楚帥想展示一下新水師的風貌,自己捧捧場喝喝彩就行了。
及至船只開出數里,才有人感覺不對,按理來說水師初航,也不會筆直遠離晨曦島吧?頂多在四周轉兩圈就完事了。
旗艦上,胡鐵花忍不住問旁邊的楚留香:“喂,老臭蟲,你有沒有覺得哪里不對勁?”
楚留香沒答話,倒是張三插嘴道:“我看這水師上下人等神色都很緊張,不像是正常演練,更像是出征。”
“出征?”胡鐵花有些不敢相信,他看了看船頭之上站著的楚錚和秦如韻,兩人正悠閑地逗著收養的小女孩妞妞說話,怎么也沒看出半點出征的跡象。
“不會吧?這船上還有大批的平民和士紳代表…若是出征的話,怎也不會帶著他們吧?”
楚留香的目光卻落在秦如韻身邊的大白鶴身上,妞妞正好奇地摸著大白鶴的羽毛,秦如韻溫柔地抱著妞妞,不時抬頭望向遠處。
楚留香順著她的目光望去,水天相接處隱隱似乎有些什么,似乎是船帆?
未等他看清楚,楚錚已霍然站了起來,飛身躍上船頭的龍形木雕之上。
這艘旗艦乃是薛萬徹定制的大型戰船,長達十三丈許,豪華威風,配備了四門紅夷炮、大批的弩箭機和投石機,連船工水手在內,能載一百五十多人。
這時楚錚負手凌立于龍形木雕之上,寒風拂動他的湛藍色披風,獵獵作響,立時便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特別是童海、程三牛等知情將領,一直提心吊膽著不知道楚錚此舉的目的和如何應對李閥的大軍,此刻更是緊張地望向他。
楚錚環視眾人,朗聲道:“諸位,今天本師邀請諸位登船出海,除了參觀水師建成后的首航外,也是參觀水師的首戰!”
他的聲音暗含內力,直接在帶著寒意的海風中傳遍周圍十幾艘戰船。
不知情者立時嗡嗡嗡地低聲交頭接耳起來。
參觀水師的首戰?哪來的敵人?
馬上就有人咽了口唾沫,有些不安地問道:“敢問楚帥,敵人是誰?兵力如何?”
楚錚一指遠處海天相接處,平靜道:“李賊水師一萬多人正在駛來,要襲擊晨曦島,我們的敵人就是他們。”
“李賊?一萬多人?”有人失色驚呼,無數目光立時轉向遠處。
遠處船影幢幢,一百多艘戰船陸續現出身影,但見旌旗招展,浩浩蕩蕩,延綿不絕,讓人望之生畏。
不少人直接腿軟坐倒在甲板上。
我的媽耶,還以為是打打海盜,誰曉得竟是迎擊如此規模的精銳水師?這簡直就是以卵擊石!
水師全軍覆滅不要緊,可關鍵自己也在這船上啊!
“楚帥…咱們的水師…水師…人數是不是太…少了點…”有個富商打扮的中年人擦著額上的冷汗,結結巴巴地問道。
“少是少了點,不過,本帥也算是水師里的一員。”楚錚淡淡地說著:“請諸位放下心來,本帥既請了諸位來觀戰,就有把握保證諸位的安全。”
“這個自然…這個自然…”富商的胖臉上全是汗水,勉強擠出的笑容比哭還難看。
楚錚不再理會他,對一直伺立旁邊的水師統領徐方元道:“命令所有戰船落帆,拋錨,原地候命!”
徐方元也滿臉忐忑,直到此時,也沒人知道楚帥和秦總管到底在打著什么主意,這時只能依令而行。
旗艦上的旗手揮動旗語,很快所有戰船都落下風帆,拋下鐵錨,靜靜地停泊在海面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