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胡同外,再一次設了正副使幕次。
溫子甫整理了儀容,帶著溫辭等候消息。
雖然六禮的內容并不相同,但這樣的場面,倒也算是第二次了,溫子甫看著沒有前一回那么緊張。
起碼,他不會再一遍遍地問溫辭,為父這里如何、為父那里怎樣了。
內院里,溫宴亦坐在鏡前梳妝。
今兒的步驟里,她就不是“局外人”了。
黃嬤嬤麻利地替溫宴整理好,讓她端坐著。
勞七媳婦跑進跑出,確認進程。
她臉上亦是喜氣洋洋的,與溫宴道:“三姑娘您多等一會兒,前頭有信了,奴婢就來報。”
溫宴頷首應了聲“好”。
不止是勞七媳婦,這宅子里,上上下下,就沒有一個得閑的。
溫慧與溫婧也是妥妥當當的,昨兒被曹氏耳提面命了一番,讓她們一定得緊守規矩,不能出一點兒岔子,要不然,就回屋子里呆著去,不許添亂。
溫慧哪里是個能呆得住的,拉著溫婧一會兒,勢要參與進來,且斷不給任何人添麻煩。
這會兒,溫慧陪溫宴說話,意圖是解悶與寬心,而溫婧前前后后打量溫宴妝容。
溫宴彎著眼聽溫慧說話。
悶倒是不悶,也不會慌張,但溫慧是一番好意,溫宴自不會拒絕。
溫婧近看、遠看,她擅長繪畫,知道這屋子里看到的顏色與在外頭日光底下會有不同,待會兒溫宴要去香案前磕頭的,得搭配好,不能屋里看著濃重,外頭卻寡淡。
她又擔心自己看不準,問了溫慧,又問歲娘,連來傳話的胡嬤嬤和勞七媳婦都被她拉著問了一圈。
外頭,溫馮給溫子甫報信,說是正副使到了。
再是簡略,儀仗也把小小的燕子胡同擠得滿滿當當。
惠康伯和畢之安入了幕次,禮官跟在后頭,與迎出來的溫子甫父子見禮。
前頭院子里,圍著香案,周全了所有禮數。
女官出列,雙手捧著大紅的喜服,后頭又跟了數人,另備了兩身衣裳,手捧首飾頭面。
這一行人入了內院,又進西跨院。
溫宴這兒已經收到傳話了。
她端正地坐著,看著眼前的女官。
這位姓夏,是常寧宮出身的,原是霍太妃跟前的宮女,前些年,歲數到了卻沒有出宮,入尚儀局為司贊。
與前世的女官是同一人。
同時,溫宴出閣早了幾年,女官看著也比前世年輕幾歲。
夏司贊領著其他人給溫宴行禮,奉上了手中物什。
溫宴看著夏司贊手中華貴的喜服。
雖是折疊著的,最上面一層是大紅的霞帔,但看上頭的刺繡花紋,就知工藝如何。
花開富貴,用的是金銀線。
一旁的女官手中,捧著鳳冠,珍珠碩大。
溫宴抬起眼簾,看著夏司贊,問道:“這是…”
近些日子,溫宴沒有見過霍以驍,但準備婚儀時,她就知道,她的身份不是皇子妃,沒有冊封、沒有冠服、也沒有儀仗。
這一點,溫子甫那日從禮部回來時,也與溫宴說過。
喜服之后,另兩身衣裳,因著也是折疊的,看不周全,只看領口,應是高品級的命婦冠服。
這冠服,當然不是皇子妃規制的,但也不是尋常官家娶媳婦兒時會有的。
至于喜服,與她前世穿的那一身相比,也精美了許多。
邊上,歲娘悄悄瞄了溫宴一眼。
昨兒傍晚,阿貴來送魚,與她說過,喜服的規制改了,讓她告訴姑娘一聲。
歲娘當然告知了溫宴。
可現在看自家姑娘這反應…
真就是一副全然不知情的樣子,只論裝模作樣,姑娘爐火純青。
溫宴笑著看夏司贊。
阿貴傳話的意思,她一想就明白了。
不管是哪一位的意思,送來的喜服,都會和溫宴記憶里的不同。
未免溫宴質疑,霍以驍才會給她交個底。
只是到了女官們面前,溫宴還得裝作不知情。
“原先送來給我看過的圖樣,好像與這身不太相同?”溫宴問道。
夏司贊看了看左右,上前一步,壓低聲音,道:“都知您委屈,娘娘與四公子的意思,盡可能在不僭越的前提下,選最好的。”
溫宴笑了笑,知夏司贊不方便多說,也就不問了。
她從榻上下來,由女官們服侍著,換上了一身冠服。
打開來一看,饒是溫宴鎮定,都下意識地挑了挑眉。
由誰來看,都看不出這身到底是幾品的命婦冠服,歸在哪一類都不合適。
在本就滿是條條框框的服制之外,另給她做了一身不在條框之內的。
不得不說,很符合四公子妻子的身份。
溫宴想,禮部的大人們當真是煞費苦心。
整理好了之后,溫宴出了西跨院,到了香案前跪下,依著指引,磕頭行禮。
待她周全了規矩,重新回到西跨院,外頭,溫子甫父子又送了正副使離開。
一連串的流程,整套下來,頗費精神。
溫宴坐下來,喝了一口茶,緩了一緩。
溫慧和溫婧圍著她看,這刺繡精美那用料考究,本就是兩個喜歡弄衣裳的小姑娘,此刻越發挪不開眼睛了。
連桂老夫人那兒,都使人來請溫宴,說要看看她的喜服。
溫宴換了身輕便的,和姐妹們一塊去正屋。
羅漢床上,桂老夫人接過了幾套衣裳,看得仔仔細細,又小心翼翼。
溫宴看著窗外。
院子里的香案布置都要收起來,胡嬤嬤指揮著人手,麻溜又熱鬧。
說到嫁人,溫宴不是第一回了。
皇家禮數下,擰巴出來的適合四公子的六禮,她也經歷過。
可體會卻有極大的不同。
大抵是因為周圍的人吧…
前世備嫁,身邊人手幾乎都是霍太妃撥給她的,很周全,也很細致,當然,也會為她高興。
但這種從每一個人的笑容舉止里迸發出來的歡快,是溫宴從前沒有感受過的。
定安侯府的上上下下,都歡騰雀躍。
這是姑娘高嫁時,女方家中最真切的情緒反應了。
外人給不了。
這對溫宴來說,有些新鮮,亦很是溫暖。
她揉了揉在她腿上打瞌睡的黑檀兒的脖子。
黑檀兒咕嚕了兩聲,動了動身子,繼續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