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半個時辰,可還沒有跪到一刻鐘,朱鈺就厥過去了。
他似是真的喝得多了,被悶頭打了一拳、流了一下巴鼻血都沒有讓他清醒過來,腦袋一歪,就趴到了地上。
朱茂就跪在他邊上,想把他扶起來,手觸到朱鈺的手,才發現他的體溫不太對勁。
很燙…
“四弟?”朱茂叫了一聲,“壞了,好像是燒起來了。”
話音一落,朱鈺的伴讀、內侍哪里還能淡然,跪又不能不跪,紛紛手腳并用地爬過來。
朱茂沖前方的侍衛喊道:“都愣著做什么?四弟起燒昏過去了,趕緊去請個太醫來!”
侍衛們不敢耽擱,忙著去稟吳公公。
罰跪是皇上罰的,但皇子畢竟是皇子,真跪出事兒來,他們都得倒霉。
吳公公快步出來,一盞盞燈籠亮起,映亮了外頭狀況。
朱鈺喘著氣,臉燒得通紅,問什么都不回話。
吳公公讓內侍們把朱鈺挪到偏殿,又去催太醫,自己進去報給皇上。
皇上著了中衣、披著袍子坐在龍床上,趿著鞋子下來,沉聲道:“把他們都叫進來。”
這個他們,自然是眾位皇子。
少了暈過去的朱鈺,多了個伴讀霍以驍。
四人跟著吳公公入內。
“打架?”皇上指著霍以驍等人,厲聲道,“還打群架!你們瘋了?說說,怎么打起來的?”
朱晟性子急,道:“霍以驍先動的手,莫名其妙把酒碗往兒臣臉上砸,父皇,您看兒臣額頭上的傷口,再偏一些,就砸到眼睛了。”
皇上皺了皺眉,看向霍以驍:“為什么動手?”
霍以驍淡淡道:“我要真沖著二殿下臉上砸,他就不會只有額頭上一個傷口了,我砸東西沒有那么偏。”
吳公公站在一旁,一聽這話,腦殼都疼。
四公子真是,這會兒還火上澆油。
這不是自個兒跟自個兒過不去嘛!
果不其然,皇上的臉色更難看了:“朕問你為什么動手?”
霍以驍抿了抿唇,沒有回答。
皇上按了按眉心。
霍以驍不愿意說的時候,逼他是沒有用的,他跪到天亮都不會說,要不然,就是刺心刺肺的話一套一套出來。
若是平時,只他與霍以驍兩人,聽了也就聽了。
可現在,幾個兒子都在,皇上舍不出臉去聽那些讓自己為難的話。
“你說,給朕說明白!”皇上點了點朱茂。
朱茂看了眼朱晟,又看了眼霍以驍:“今日兒臣生辰,就在府中置了酒宴。
二弟來遲了,席間說了些話,有點兒口無遮攔,把以驍給激著了。
就是幾句話的事情,只是我們喝酒喝上了頭,就亂套了…”
“哼!”皇上面露不滿。
朱茂這說法,兩邊周旋,等于什么都沒有說。
皇上問朱晟:“你說什么了?”
朱晟深吸了一口氣:“兒臣沒有說什么。”
“沒說什么,能把人激著?”皇上反問,“沒說什么,能打起來?”
朱晟一張臉漲得通紅,低垂著的臉上滿滿都是不甘。
看吧,回回都是這樣,只要鬧到了御前,他都占不著理。
明明是霍以驍先動手的,明明霍以驍裝硬氣不吭聲,父皇的火氣就能全朝著他來…
憑什么?
他是皇子,身份明確的皇子!
霍以驍呢?
不清不楚的身份,卻得了父皇如此偏愛。
朱晟越想越氣,喉嚨里仿佛著火,他猛然抬起頭,哽聲道:“兒臣說,那個溫宴,跟著成安那么多年,以前看著也就那樣,現在果然是女大十八變,那小模樣小嘴,有點意思。
可惜出身上差了些,侯府到頭了,爹娘又死了,這要是往皇子府鉆,頂天了也就是個美人、侍妾。
也就跟了霍以驍,能正兒八經謀個身份。
不愧是宮里調教出來的,會鉆營。
就是不知道這鉆營,有沒有福…”
“閉嘴!”皇上大喝。
朱晟被皇上突如其來的暴怒給嚇了一跳,嘴上被收住,順溜著,把先前酒宴上沒有說完的話給說了出來:“…份享…”
皇上氣得渾身發抖:“你給朕閉嘴!”
咚咚——
接連幾聲,被皇上喝得慌了神了內侍們紛紛跪下,腦袋埋在地上,根本不敢抬頭。
吳公公亦跪了下去。
那幾句話一聽,他頭皮發麻。
這哪里是在說溫宴,句句都是在罵四公子的母親。
二殿下斷不可能知道那一位的身份,這些話大概是瞎想出來的。
因為,在不知過往的人看來,那位生了兒子、卻沒有獲得該有的名分,甚至連這個兒子都沒有姓朱,自己又早早故去了,可不就是鉆營了卻沒有福份享嗎…
難怪,四公子會二話不說、直接動手,皇上問及,他都不肯說一個字。
難怪,皇上會氣成這樣。
“你,給朕出去!”皇上咬著牙,道。
朱晟愕然看著皇上,比先前更加不知所措。
皇上看他這樣,氣極反笑,交代吳公公道:“去,把馮氏叫來。”
吳公公心說“壞了”,皇上都用“馮氏”來稱呼馮婕妤了,可見是真的氣炸了。
他趕忙退出去,打發了內侍往錦華宮。
后宮此時,亦是波濤暗涌。
殿下們打群架被罰跪的消息已經傳過來了,有兒子參與其中的那幾位,此刻誰能安心?
俞皇后不住讓人打探前頭消息,得知朱鈺厥過去了,她心急如焚,偏又不敢匆匆去前頭保人。
皇上訓斥兒子,她去摻合,只會添一堆麻煩。
誰都掛心自己兒子,誰都不敢雪上加霜,便是常寧宮里,霍太妃也只讓人盯著些狀況,不會指手畫腳。
馮婕妤亦是急得不行。
打群架這種事兒,朱晟絕對逃不掉,而且定是先鋒。
明明她昨兒千叮嚀萬囑咐了,怎么朱晟嘴上應得好好的,轉過天來,手上就癢了呢?
馮婕妤跟著內侍,急匆匆趕到皇上寢宮,一邁進去,就見地上一個個都還跪著。
皇上坐在一旁,不等馮婕妤請安,他直直跟朱晟道:“來,把剛才那幾句話,當著你母妃的面,再說一遍。”
朱晟硬著頭皮,一一重復。
馮婕妤的臉色蒼白極了。
皇上的語氣很平,對她道:“聽明白了?鉆營?你把你兒子領回去,教教他怎么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