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必烈看著伯顏,“我的伯顏啊,你說說,蒙古勇士這次在南方,大概折損了多少兵馬?”
伯顏站起來奏道:“回來大汗的話,自從前年底反賊造反,再到叛臣李洛起兵,再到這次南方大敗,蒙古勇士折損絕不可能超過五萬。不過,不包括乃顏王等部革囊渡江的損失。”
忽必烈和伯顏的意思很明確。莫看朝廷在南方大敗,前后損失了八十萬大軍。可實際上真正的蒙古騎兵,不到五萬人。
這就是關鍵所在:大元主力并沒有多少損失。
李洛蕭隱等人鬧得這么歡實,南方敗得這么慘,可實際上大元最倚重的國族勇士,損失不過四五萬人而已。
可北方還有十幾萬蒙古騎兵,二十多萬色目騎兵,三十萬北地漢軍。
大元光在江北,仍然有七十萬大軍,還是由于朝廷直接控制的最精銳,最忠心的兵馬。
南方大敗看上去損失極大,可是新漢軍(新附軍)損失三十萬,土司蠻兵損失十幾萬,大理兵損失近十萬,吐蕃兵損失八萬,蒲甘部落兵損失十萬,雜胡損失十來萬。
這些兵馬,在元廷眼里本就是后娘養的,甚至很多都是元廷要削弱的,要說心疼,那就是扯淡了。
而算來算去,蒙古和色目騎兵加起來也就損失十幾萬。
想通了這點,百官心里就好受多了。
“大理段氏復國,朕也準了他。他要不復國,也難以統合云南之力抵抗李洛。但大理位置重要,不能教李洛占了去。必要的時候,還要幫段氏一把,起碼保住幹腹通道。”忽必烈說道。
接到段慶復國的奏請后,忽必烈毫不意外,很痛快的就準了,正式封授段慶為大理王,以為藩國。
但忽必烈也有要求。他的要求就是護住大元新征服的緬州(蒲甘國),與緬州駐軍聯手抵御反賊叛軍。
在李洛封鎖長江,革囊渡江失敗,蕭隱占據襄陽的情況下,繞道吐蕃進入大理攻打南方,就成為最現實的路線了。
為何不攻打襄陽?
因為在水師盡喪的情況下,攻打襄陽無用。而且襄陽城防極其堅固,很難被攻克。幾萬賊軍守著襄陽,十萬大軍一年也別想拿下。
桑哥奏道:“大汗,奴才以為,段氏父子很難守住云南。云南要是也被李洛占據,那大元再要出兵南方就困難了。還是要大造戰船才是啊。”
忽必烈笑道:“你這奴才,你都能想到的事,朕反而想不到么?”
伯顏對桑哥道:“現在也不怕告訴你們,反正也快瞞不住反賊了。大元造船已有半年。一年之內,就會有上千戰船可用。”
現在告訴百官,一來已經不怕被反賊知道,二來也給百官信心,提振朝廷士氣。
什么?大元造船已有半年?這么大的事,我們怎么絲毫不知?
百官面面相覷。大汗怎么做到神不知鬼不覺的?
伯顏高深莫測的笑笑。建造水師戰船這件大事,朝中知道的只要寥寥數人。而且這工程并沒有通過工部,而是由鎮南王的投下領地來負責,忽必烈秘密調撥了皇室的匠奴。
元廷幾處造船廠都被叛軍水師破壞,忽必烈豈能老犯一個錯?
造船的地址在哪里?
不是在海邊,也不是在江河邊,而是在陸地上!
自古造船,船廠都是臨水而建。可忽必烈為了怕船廠被李洛摧毀,偏偏選擇陸地。
因為哪怕船廠建在淮河邊,叛軍水師也有能力進入淮河摧毀。
忽必烈的船廠,就在離洪澤湖不遠的淮安鹽場。那里是個很大的鹽場,還是個洼地,卻正在秘密建造戰船。
誰也想不到鹽場內在建造戰船。
戰船那么大的東西,建好之后怎么下水?
忽必烈的策略是:挖開洪澤湖的湖堤,讓湖水灌入洼地。這樣戰船就能浮起來,進入洪澤湖,再進入淮河,順著運河直入長江!
在這個地方造船,叛軍水師再強大也沒辦法,除非用陸師攻打,那忽必烈巴不得。他七十萬大軍正沒處使勁兒呢。
忽必烈甚至希望李洛憑借水師之利,來攻打海津(天津),登陸攻打大都,他已經為李洛準備好了大軍。
可惜李洛一直不來。
伯顏說到這里,也就挑明了,“工部所屬所有船匠,立刻奔赴淮安,參與造船。”
反正南方打成這樣,也沒有必要隱瞞了,橫豎就是叛軍知道也沒辦法。
伯顏和忽必烈不知道的是,淮安鹽場秘密造船的事,李洛和崔秀寧早就知道了。但他們很清楚,元軍戰船要下水還早得很,也就沒有搭理。
而且,就算搭理又如何?陸上造船,李洛也沒辦法,只能干看著。不過,李洛也沒把元軍戰船放在眼里,大不了到時再打一場水戰就是。
忽必烈看見百官的神氣恢復了不少,也就放心了。
“翰林院擬旨。”這老人笑了起來,“封蕭隱為梁國國主,為大元藩國,改集慶路為建康路,改江寧(南京)城為建康城,可為梁國王京。”
“喳!”蒙古翰林領命。
留夢炎笑道:“圣上英明啊。這建康城,乃是南朝時梁朝京城,估計蕭隱做夢都想定都建康。可建康如今在李洛手里。”
這步棋看上去是無用的廢棋,蕭隱怎么可能被這么淺顯的離間計蠱惑?這不是徒惹人笑么?
其實不是那么回事。
蕭隱要是接受封號,那就擺明了要和李洛為敵,他肯定不會這么干。這賊子不可能接受梁國國主的封號,大元也不會真心賜予他這個封號。
蕭隱一定不會接受。
可蕭隱不接受是一回事,李洛則一定會對蕭隱更加戒備,兩方關系就會破裂,從而促使蕭隱與偽宋和大理結盟。
忽必烈要做的,就是促使這一天早點到來,早點讓南方幾國火拼,讓他們沒有休養生息的機會,給大元更多的時間。
朝會結束后,忽必烈再次留下了伯顏,君臣開始密議。
“火器仿造的事,進行的怎么樣了?”忽必烈問。
伯顏看著忽必烈那猶如蒼狼期待獵物的眼神,小心翼翼的回奏道:“進度并不快,很不順利,主要是沒有繳獲,看不到實物啊。”
忽必烈的神色頓時有點失望。
伯顏心里打個突,冒著冷汗繼續說道:“不過,要是全用銅,炮是可以解決,那火銃也不是完全沒辦法。可是這火藥的威力,卻提升有限,也就比之前的藥強一點。”
“戰場上逃回來的人說,叛軍火器爆炸聲很響,威力很大,但聞氣味,看煙霧顏色,應該也是用了炭末,硝石和硫磺。”
忽必烈沉吟了一會兒,“你的意思是說,用的料都差不多,主要是幾種料的配方不對?”
伯顏道:“大汗明見,應該就是配比的問題了。可奴才讓火藥匠人反復嘗試,發現雖然配比不同威力不同,可卻一直沒有找到更好的配比。“
“有個老匠奴告訴奴才,可能還和用料的純度有關。奴才詢問了很多制藥的老匠奴,有個匠奴告訴奴才,說有次火藥爆炸,有一罐藥的爆炸格外兇猛。”
忽必烈蹲下來,向牧人那樣坐在地上,皺著花白的眉毛思索,緩緩說道:“大元的火藥配比都差不多吧,為何那一罐藥的爆炸格外猛烈?道理在哪呢?”
伯顏慚愧的說:“奴才也問不出所以然,那奴才也想不通哪里不對。但他肯定,那一罐藥的爆炸威力要大得多。”
忽必烈猛然站起來,“那個火藥作坊在哪里?朕要去看看爆炸的地方。”
伯顏道:“在保州(保定)軍器局。奴才剛從哪里回來不久。”
忽必烈知道,保州軍器局有北方最大的火藥作坊,還制造火箭,喇叭火炮,炸罐,突火槍等火器。
“走吧我的伯顏,希望得到長生天啟示,讓朕發現一些有用的東西。”忽必烈說走就走。
一個皇帝親自去火藥作坊視察,對火藥如此上心,自從火藥誕生數百年來,估計也沒有第二個了。
保州離大都很近,驛道又好走,忽必烈輕車簡從,率領侍衛騎馬,下午就來到保州。
之后,直奔保州城北的火藥作坊。
這個火藥作坊在一處軍營附近,而軍營本身也是為了看管火藥作坊。
忽必烈親自到來,嚇得里面的火器匠人膽戰心驚,一個個跪伏在地,頭都不敢抬。大批怯薛侍衛立刻把守各處,防止有人突然放火引爆火藥。
“吳初四,你這老奴在哪?”伯顏巡視了一眼滿地的匠奴,用生疏的漢話問道。
一個五旬有余的漢子顫抖著抬起頭,臉色蒼白的拱手說道:“老奴吳初四,見過大汗爺爺,見過相爺。”
忽必烈點點頭,很隨意的坐在一個小凳上,很和藹的用流利的漢話問:“吳初四啊,你不要怕呵。朕聽說,你見過一貫火藥爆炸,威力非同一般?”
吳初四松了口氣,心道皇帝還真是和藹,一點也不兇狠。與此同時,他也激動的難以自抑。
這可是天子啊,是至高無上的皇帝,今日卻和自己說話了!
這要傳出去,有多少人會羨慕自己?
至于平時當奴才生活有多難熬,地位有多卑微,他此時完全忘記了。
吳初四哪敢怠慢?趕緊小小翼翼的顫聲說道:“回大汗爺爺的話,奴才的確見過。這火藥爆炸并不稀奇,所以在作坊內都是小罐存放。去年清明,有一貫火藥不慎被引爆,威力很大,還炸死了一個人。”
忽必烈問:“那罐火藥和其他火藥有甚么不同么?”
吳初四豆大的汗珠立刻滾落下來,嚇得連連磕頭:“奴才實在不知…伯顏相爺也問過奴才,奴才想了很久也想不出…”
忽必烈溫言道:“不要怕。你慢慢想就是。還有你們,也想一想,那罐火藥有甚么不同。”
可是眾匠人苦思冥想半天,也想不出頭緒,無不戰戰兢兢,汗出如漿。但他們都肯定,去年清明那罐藥爆炸,的確威力不同。火藥作坊多次發生過爆炸,從來沒有那一次響。
忽必烈有點失望,但并未發怒,說道:“帶朕去看看那個爆炸的倉庫。”
很快,忽必烈就在眾人的帶領下來到一個寬敞的倉庫,看到一罐罐的火藥整整齊齊的擺放著,每一罐都用泥土圍子圍著,一旦一罐不慎失火爆炸,也不易波及其他火藥。
忽必烈找到那個去年清明爆炸過的地方,左看右看的瞅了半天,并沒有發現異常。
忽必烈還沒有放過,甚至親自趴在那處泥土圍子里面看,也沒有發現異常。
這個尊貴的老人只好無奈的抬起頭,剛好瞅見頭頂一個窟窿。
嗯?屋頂破了一個洞?
忽必烈又看看其他地方,只有這處上面的屋頂有個窟窿,其他地方沒有。
一個窟窿…去年清明…
漢人的清明節,那是雨紛紛啊。
這上面又有個窟窿…
一道靈光從忽必烈腦子一閃即逝,似乎讓他抓住了什么。
可是,他又覺得很荒唐。
火藥最怕水,一旦受潮就啞了,所以火藥需要干燥存藏,很少有受潮的。
沒道理受潮的火藥威力更大。
但忽必烈還是要問一問在場的匠奴。
“要是火藥濕了,是不是不會響?”他自己也覺得這問題問的很可笑。
火藥匠們面面相覷,皇帝這話問的…火藥潮了肯定打不響啊!
可是忽必烈這看似荒唐的話,卻提醒了一個匠奴,讓他猛然想起多年前的一件舊事。
“大汗爺爺。”這匠奴有點興奮的跪下,“奴才想起十幾年前的一件舊事。那年過年,奴才做了一些炮仗。有一串不慎打濕,也就沒有燃放。”
“奴才本來以為無用了。可到了元宵時,奴才家的小子點了那串炮仗,聲音更響。當時奴才沒有在意。現在想起來,是不是和受潮有關?”
忽必烈心中一喜,他好像真的明白了什么。
火藥威力變大,肯定是和受潮有關。但受潮的火藥當時肯定打不響,可是等到再干燥后呢?是不是就不同了?
難道就是這么簡單?
“你們,將一些火藥淋濕,等到干燥后再試試吧。記著,到時要仔細看看,打濕后又干燥的火藥,到底有什么不同。”
忽必烈下令道。要是這么嘗試還是沒有發現,那就是他相差了。
接著,忽必烈又詢問了一些鐵管火銃和銅管火炮的事。匠人們又告訴他,火器威力不行,除了火藥不行,以及容易炸膛不能多放藥外,和火器漏氣也有關系。
要是造出足夠堅固的槍管炮管,再盡量不讓裝藥的地方漏氣,那威力就肯定不同了。
“好!你們想法子給朕摸索。只要造出厲害的火器,朕重重有賞!別說解除奴籍,就是給官人做,朕也舍得!”忽必烈笑道,“朕是最愛惜人才的。”
眾匠人一聽,喜不自勝,一起激動萬分的跪下磕頭。
忽必烈傳旨,從即日開始,這里的匠人改善待遇,伙食錢提高兩倍,口糧翻番。同時嚴禁主管官吏盤剝欺凌他們。
匠人們泣不成聲的千恩萬謝,感動的不要不要的。
但伯顏很清楚,倘若將來沒有進展,那么這些人的命運會比現在還要凄慘。
大汗的確大方,但他的恩惠絕對不是好拿的。尤其是對這些卑賤匠奴的恩惠。
梁國,江陵。
“陛下,襄陽鎮守使曹涓將軍,送來了元廷的使者,如今已在宮外。”
一個梁國侍衛進來稟報蕭隱。
什么?元廷的使者?來干什么?
“不見!朕不殺就不錯了。趕回大都。”蕭隱不耐煩的說道。
戶部尚書徐彧趕緊說道:“陛下,不見元使,反而顯得我大梁沒有氣度,就算見上一見有何妨?探探元廷虛實也是好的。”
散騎常侍董襄出列說道:“陛下,國丈言之有理啊。兩國縱是敵國,也可交通使者。既然元使者來了,那起碼說明,元廷已經承認我大梁。”
趙王蕭焱冷笑道:“董常侍這話好沒道理。我大梁打著反元的旗號,以恢復漢家江山為己任,湖廣是幾十萬將士的血換來的,不是忽必烈送的,為何要元廷來承認大梁?”
“好啦好啦。”蕭隱再度和稀泥,“既然元使來了,就那見一見。哼,諒他也不敢胡言亂語。”
不一時,一個面白無須的元廷使者就被傳上大殿,眾人一看,就知道此人是個宦官,頓時都是心有不悅。
派宦官做使者,那是以上臨下了。
“見過梁國國主。”那使者對蕭隱拱拱手,神色很是倨傲,渾似沒把蕭隱這個大梁之主放在眼里。
可蕭隱聽到對方稱呼自己為梁國主,也就沒有生氣。
“你來此何干啊?是忽必烈叫你來的?”蕭隱坐在龍椅上,神色寡淡的說道。
那中官沒有回答,卻是取出一份圣旨,“梁國主,大汗有一份圣旨給你。你要是聽,俺就念了。你要是不想聽,俺也不費那功夫,轉身就回大都。”
“那你就滾回大都吧。要是遲了,本王怕你會死在這里。”蕭焱冷冷說道。
魯王蕭淼立刻跳出來,“二哥,兩國交兵不斬來使啊。聽聽又何妨呢?要是不中聽,就當犬吠不好么?”
蕭隱倒是好奇了,冷笑道:“那朕倒想聽聽,你家大汗想說什么。”他其實也有點期待。
沒錯,他的確是靠反元起家,但內心深處,卻仍然希望得到元廷的承認。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心里。
哪怕他不會接受元廷的承認,可心里也是很滿足的。
畢竟元廷仍然有著強大的實力,畢竟忽必烈做了很多年的皇帝。
那中官打開圣旨念道:
“長生天氣力里,大福蔭護助里,皇帝圣旨。給那坐了江陵的蕭隱圣旨。朕知道你是那佛皇帝蕭衍底后人,你家祖上也是慣做了南國主呵,要說你的根腳,也者與人不一般,怎是斗量底小民也。”
“可見你福報不小,今日果真做了國主么!怎是你兵強馬壯,打了這湖廣做江山?不是你有這份諸侯底造化么!朕儒家大宗師,怎不寬容,既恕了你罪,就沒有拿大法度治你底意思。”
“朕坐天下底大位子,得長生天保佑,那是天命定的。你坐湖廣的底小位子,得朕敕封,那才叫順了天意呵,朕與你做君臣可好,把湖廣與你,封你梁國主呵,管教你生受富貴也。”
“朕再把建康與你,教你做都,你祭祖豈不方便么。你的兒子每,要有情愿底,上大都做官人也可,朕好生待他也…欽哉!”
梁國君臣聽到這份圣旨,忍不住笑得前俯后合,一個個樂不可支。
“哈哈。”蕭隱笑道,“倒是俗白好懂。不過你回去告訴你家大汗,朕是大梁之主,不需要他一個胡人來冊封。送客!”
中官笑道:“既如此,那俺自然如實回稟大汗就是了。不過,國主要是將來有話對大汗說,大可派人去大都,大汗必會接見。告辭!”
他早就知道蕭隱不會接受大汗冊封。
但那有什么關系?
這這道圣旨明面看是挑撥,可其實還有另一個目的。
示弱。
沒錯,大元向偽梁示弱。
讓偽梁以為大元沒法子,以為北邊沒了威脅,才好把精力用來對付強鄰偽唐,盡快和大理,偽宋結盟。
大汗最擔心的,始終是叛臣李洛的偽唐。至于偽梁和偽宋,大汗從未放在眼里。
要是偽梁偽唐偽宋遲遲不鬧翻,大元就難辦了。三家合力之下,大元就無機可乘,南方就再也拿不回來。
等到元廷使者離開,蕭隱失笑道:“如此淺顯的離間計,忽必烈也好意思出手,當真是黔驢技窮了。”
國丈徐彧和散騎常侍董襄等豪族出身的官員卻很是失望,他們很希望蕭隱能接受大元冊封,定下這藩國名分。
就算害怕李唐,也大可暗中接受嘛。
蕭焱皺眉道:“父皇,元廷仍然勢大,萬不可掉以輕心,魔軍隨時都可能再度南下。眼下,三國抱團取暖,休養生息,共同抗元才是上策。”
蕭隱不悅道:“此等淺顯道理,不需要你來教朕,朕心中有數。你只管做好督糧總管的差事。”
他對這個兒子,是越來越不喜了。一個人說趙王居功自傲野心勃勃他還不信,可要是很多人說,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蕭焱心中一寒,只能幽幽一嘆。他也很清楚李唐的威脅。可現在強元仍然雄踞北方,主力猶存,絕不是和李唐翻臉的時候。
就算翻臉,也要等著李洛翻臉,而絕不能先翻臉,給李唐攻打大梁的借口。
大梁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和平共處的時間啊。這個時間越長,大梁的機會才越大。父皇,你太心急了。
蕭隱此時心里也很不痛快。他每每想到李洛李唐,心中就像是扎了一根刺那么難受。唐軍封鎖長江,將湖廣之北一分為二,梁軍往來江南江北,竟然還需要唐軍水師同意,真是豈有此理。
而且李洛還占了四川,播州的楊漢明也是他的人。這等于把大梁困住了。
也不怪蕭隱。這局面換了誰都會提心吊膽。
而忽必烈的圣旨,更是加劇了蕭隱的不滿和危機感。
江寧,那可是大梁曾經的故都建康啊。可如今,卻變成了唐國的地盤。南朝蕭氏祖墳,可都在集慶路。
看來,必須要想辦法對付李唐了。
“邵忠。”蕭隱點了一個人的名字。
“臣在。”光明軍中護軍邵忠出列。邵忠參加過衡陽大戰和江陵大戰,和董虎臣一樣立功很大,如今也是蕭隱最信重的將領之一。
“邵忠,朕封你為水軍都督,伏波大將軍。洞庭水師歸你節制。你去洞庭后,再招募水軍,打造戰船。這長江之上,終究不能沒有我大梁的水師。”蕭隱說道。
“遵旨!請陛下放心,臣一定大辦水師,讓大梁水師走出洞庭!”邵忠凜然說道,心中卻冷哼一聲。
“高朗。”蕭隱又點了一個名字,“朕之前吩咐過你的大事,你一定要抓緊辦。兩條線,一條也不能松懈。你的暗香會,可要好好用才是。”
“遵旨。”高朗領命。
高朗不但是尚書令,還掌管梁國細作機構“暗香會”,極得蕭隱信任,很多大事,蕭隱都和高朗商量。
雖然蕭隱沒有明說是什么事,但蕭焱已經猜到和唐國火器有關。
對于唐國火器他做夢都想要,但通過試探,發現很難有機會。
唐軍火器兵本來就極少有戰死的,上次江陵亂戰,雖然戰死了一些火器兵,但火器很快就被唐軍收了起來,沒有讓他撿到一件。
要是父皇被李洛抓到把柄,那就麻煩了。
蕭焱不知道的是,蕭隱除了交代高朗,還將竊取火器的事交給了魯王蕭淼。
而魯王蕭淼密報蕭隱,已經有了一些進展。
蕭隱做了一番安排,這才踏實了一些。
蕭焱想了想,還是覺得進言,做一些彌補。
“父皇,唐梁之盟至關重要。兒臣建議,請以襄陽公主和親李洛,結為兩家之好。有了姻親之情,我大梁就會更保險。”
襄陽公主是他妹妹蕭畾。蕭焱曾聽妹妹說,嫁人就要嫁李洛這樣的大英雄。
“畾兒?”蕭隱搖頭,“李洛已有王后,大梁公主嫁過去,難道是做側妃么?不妥。”
誰知魯王也說道:“父皇,兒臣覺得二哥此策可行。李洛畢竟是一國之主,而且唐強梁弱,畾兒就算是側妃,那也不算太委屈。”
蕭隱沉吟道:“襄陽秀外慧中,又是大梁長公主,嫁給李洛為側妃,豈不丟了大梁臉面?嗯,高朗,唐王那王妃是何等樣人?出身如何?”
高朗奏道:“唐國王妃姓崔,乃是清河崔氏后裔。而且唐王后在唐國很有威望,處理過很多政務,是唐王的賢內助。”
“什么賢內助。”蕭隱冷笑,“無非是借著李洛外出打仗,牝雞司晨罷了。這等女子,李洛未必真的滿意。”
蕭隱說完,看向禮部尚書劉甫之,“劉卿,李洛還在成都吧?你去成都見一見他,暗示李洛,我有好女,待字閨中,名滿江陵。倘若他愿意以我女為王后,則愿結秦晉之好。”
劉甫之也出身豪族,出列說道:“臣遵旨。”
蕭隱叮囑:“切記,此事要暗示,不能明說。免得不成,徒惹崔后怨恨。”
蕭隱很自信,因為襄陽公主蕭畾,是江陵出了名的美人,又身份尊貴,李洛多半會心動。但是,他又不想白白惹崔后怨恨。
蕭焱聞言,臉色一變。父皇的意思,是讓李洛廢后啊。
那怎么可能?
就算嫁給李洛為側妃,他都擔心李洛不會答應,別說還要李洛廢后了。
“父皇,此事萬萬不可,據說李洛夫婦情深,李洛怎會更換王后…”蕭焱諫言道。
蕭隱冷哼道:“哼,崔后一介女流,卻參與政事,很有威望,這豈合婦道?唐王怎會心無芥蒂?我大梁公主,怎能做側妃?無需多言。”
蕭焱一臉苦笑。早知道,他就不提這一茬了啊。
前朝的消息,很快就傳到后殿一個妙齡女郎耳中。
“公主殿下,大喜啊!”一個宮女笑吟吟的進入雅致無比的書房,對書案前正在臨摹字帖的女郎說道。
這女郎正在聚精會神的臨摹衛夫人的《稽首和南帖》。此貼秀逸婉麗,很適合女子臨摹。
她的一手簪花小楷,已經很有幾分火候。
“何喜之有。大驚小怪作甚。”女郎抬起一雙黑白分明的秀眸,端的眉目如畫,青絲婉揚,好一個麗色天生的佳人。
就是她的聲音,也猶如珠落玉盤,清脆動人。
她雖然裝作淡定,可那故意掩飾的一絲神色,以及那失去水準的最后一筆,仍然顯出她對這什么喜事很感興趣。
她又不傻,作為一個待嫁女子,哪里聽不出來侍女的意思?
“奴婢聽說,陛下要將公主,許配給唐王李洛,兩國結為秦晉之好呢。”侍女笑嘻嘻的說道,“殿下,這難道不是好事么?”
襄陽公主目中波光一閃,隨即又冷若冰霜,“明娥,不要胡言亂語,本宮開不得玩笑。”
明娥見到她似乎發怒,趕緊斂容下拜道:“稟公主,奴婢所言句句屬實,怎敢拿公主作戲?”
襄陽公主聞言,不由有些走神。
她忽然想起自己說過的一句話,“嫁人當嫁李中正。”
難道,真的一語成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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