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間,楚云只覺得自己腦袋“嗡”的一聲,心中暗叫不好。
出事了,而且很可能是出大事了。
行軍之事,即使是在馬虎大意的將軍,也會慎之又慎。
如果約定好是今天到,那就一定不會延誤到明天。
甚至連半個時辰,都不能有所延誤。
“來人!備馬!還有,找王平、馬超過來見我!”
“喏!”
楚云沒有久等,很快王平與馬超二人就相繼趕到他的面前了。
今天的王平已經換了一身新的干凈衣裳,都說人是衣裳馬是鞍,楚云現在有些相信這個說法了。
至于馬超,身上一如既往還是那套被保養得嶄新锃亮的銀甲,盡管有拋光打磨過的痕跡,可一旦套在馬超本人的身上,還是十分威武帥氣的。
“有重要的情況,需要緊急處理。”
沒有任何半句多余的廢話,楚云一見到他們二人就立刻如此宣布。
“請老師示下。”
“將軍盡管吩咐。”
二人紛紛向楚云作揖行禮。
“雖然眼下我們還沒有收到軍情,但我猜想,長沙太守韓玄派來的兵馬遲遲未到,一定是在路途中碰上了什么一時之間無法解決的問題。”
王平霎時心領神會:“老師莫非是打算親自率兵前去找尋這支兵馬的下落?”
“不錯。”
楚云直接承認道。
“將軍…”馬超提出自己的見解,“末將以為,既然絕大多數郡守、縣令的兵馬都已經到位了,沒必要為了這一支人馬大動干戈,就算他們碰上什么事,也比不上帶領荊州本地的將士們攻打襄陽重要啊。”
事情有輕重緩急,這一點馬超說得并沒有錯。
如果韓玄派來的只是一伙與其他各路郡守、縣令人馬相同的部隊,確實沒有必要特地為這一支遲到的部隊而前去搜尋。
聞言,王平也是頻頻點頭,表示對馬超的話感到認同。
但馬超和王平二人不知道的是,韓玄這個庸碌之輩的手下,偏偏就有兩位當世猛將。
楚云壓低了聲音道:“你們二人有所不知,這韓玄雖然不是什么干吏,但他麾下的兩位猛將,卻著實非同尋常。”
“猛將?”
馬超頓時來了興致,問道:“敢問將軍,這二人是何姓名…?”
“一位是魏延魏文長,另一位是老將黃忠黃漢升。”
楚云將小時候就能倒背如流的名字念了一遍。
“魏文長?黃漢升?”
馬超思索了一會兒,搖頭道:“將軍,末將孤陋寡聞,并未聽過此二人的大名。”
“你過去久居涼州,再者這二人在韓玄這等碌碌無為之輩的麾下,本就是英雄無用武之地,因此名聲并不響亮也實屬正常。”
雖然聽起來有點兒扯淡,但馬超還是慎重點頭道:“將軍一向慧眼識英雄,如果連您都這么說的話,那末將相信此二人一定有他們的過人之處。”
“這是自然,好了,事不宜遲,孟起將軍,你去點一萬虎豹騎隨我出營,子均啊,你替我去籌備足夠用半個月的糧草,再找吳塵來,讓他負責在后方押運糧草。”
吳塵一向做事穩重,這種容不得半點馬虎卻又枯燥的重要任務,楚云往往最先想到的還是他。
“喏!”
馬超與王平二人立刻行動起來,近日獨當一面辦成不少事的王平,現在做起事情來比過去要麻利得多了。
不到半個時辰的功夫,二人就做好了準備,一萬西涼鐵騎整裝待發。
“出發!隨我出營!”
楚云一聲令下,便帶著將士們直接離開了大營。
冬季的寒風吹得楚云臉上生疼,他皺著眉頭本想咬牙堅持,可風寒尚未完全痊愈的情況下,身體本就不強的御寒能力再一次遭到削弱,沒挺住多一會兒,他就感覺自己全身都在打哆嗦。
按說行軍途中任何行伍之人都不該飲酒的,楚云身為車騎將軍,本該做三軍表率,更不該帶頭違反軍法。
然而徹骨的寒意已經讓他的牙齒都在上下不停地打顫,再有冬風時不時吹到他的身體,那些寒意仿佛順著衣裳的縫隙,無孔不入般地侵入他的身體內部。
“真他娘的冷…”
楚云氣得說了一句有些粗俗的話,然后直接取下備用水袋,將一直待在身上卻很少飲用的酒,大口“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
即使是在氣氛最歡快的宴會期間,他也不曾用這樣豪邁的方式喝過酒。
果然,隨著那股火辣辣的感覺從胃部上涌,一股暖洋洋的舒適感繼而用遍全身,潛藏在骨頭縫隙中每個角落的寒意,被這股“暖流”硬生生地逼出體外。
楚云終于停止顫抖了,他用不再哆嗦的手,穩健地將近乎一空的水袋重新放回腰間。
與負責在前方開路的馬超不同,楚云和王平此刻正位居中軍,被保護在部隊的正中央。
周圍,還有近百名經過馬超精挑細選的親衛騎兵,專門負責保護楚云,也順帶保護王平的安全。
如此銅墻鐵壁般的防護,馬超還是不放心地抽空回頭看上幾眼,以確保楚云和王平安然無恙。
“老師,您沒事吧?”
早就看出楚云舉止有些不對頭的王平問道。
“無妨,就是天氣有點兒冷,我有些不習慣。”
楚云回味著酒香以及烈酒所帶來的溫暖舒適感,果然寒氣感覺不再那么逼人了。
“老師您可要照顧好身體啊,軍中不可無您。”
“這天下離了誰,都照樣會繼續存在。”
楚云談笑著否定了王平的說法,開始觀察著四周的情況。
天氣是干冷的,隊伍在一路策馬南下行進,大概已經走了兩個時辰的路。
再往前,也就是南面,有一處密林。
只不過隨著冬季的來臨,這些曾經挺拔青翠的參天大樹,現在全部成了枯木敗草,腐敗凋零爾。
拜冬季所賜,楚云不必擔心前方會碰到敵人或者被人偷襲。
畢竟那些光禿禿到只剩枝干的樹木,很難再利用它們設伏。
附近還是沒有任何其他士兵的蹤影,林中和地面都沒有戰斗過的痕跡。
除非再發生類似于當初曹丕三兄弟那種被迫直接棄械投降的情況,否則,韓玄派來的這支部隊,如果遭遇了某種特殊情況,他們至少應該留下一些反抗過的痕跡才對。
“老師,會不會是韓玄耍我們,實際上他根本就沒有派兵前來支援我們?”
王平終于把憋在肚子里憋了一路的話給說出來了。
“當然不會,這是不可能的,韓玄還沒這個膽量,再者出兵來支援我軍,對荊州本地的這些郡守、仙林們而言是順應時勢而為,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所以韓玄就算再蠢,也不至于蠢到會做出這種事來。”
“那咱們怎么辦?繼續搜索?”
現在王平已經心生一種大海撈針的感覺,雖然心底里很不耐煩,但他還不想在楚云的面前有所表露。
“繼續搜是必須的,但只靠這一點還不夠。”
楚云不再操控戰馬拉扯韁繩,而是任由胯下坐騎自由發揮,自己則集中思緒,開始思考。
直到昨日,都還能收到韓玄所派兵馬的消息。
也就是說至少昨天他們還是在途中沒有遭遇任何情況的。
再往南走,就已經將要踏入桂陽、零陵、長沙等郡縣的地界范圍了。
就算韓玄派來的那批人馬碰到再離譜的事,也不至于迷路跑回家去吧。
“老師,天色已經不早了,大多數太守、縣令派來的部隊,如今還都在大營中被咱們晾著呢,再這樣耽擱時間下去,恐怕也不太好吧…”
王平試探著楚云的心思,很顯然在他看來,楚云現在做得八成是無用功,最后難免會落得個無功而返的結果。
如果韓玄麾下的將領當真如楚云所說,是難得一見的良將,至少總不至于在這么短的路程里,都能迷路吧?
至于途中遇到敵人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因為劉琦、劉備眼下自顧不暇,恨不得把所有兵力都投入到襄陽的防守中,再說曹軍雖然仍處于猛攻不下的階段,但是迄今為止仍沒有偃旗息鼓的意思。
所以,按理說這附近方圓百里是不可能遭遇敵襲的。
“其他荊州兵都好辦,回頭多給他們嘗點兒甜頭,他們自然就會死心塌地替我們賣命了。
但是這兩位良將則不同,得他們二人,勝過得千軍萬馬。”
楚云如此向王平加以解釋之后,就不再多說,只顧著讓將士們繼續前進,在周圍進行搜查。
“老師,不如讓將士們分散開來,在這附近進行周密搜索。”
聽王平的意思,是想分散兵力展開地毯式搜索。
“餿主意,如果真的有敵人存在的話,咱們分散兵力不是自掘墳墓么?”
“老師,荊州除了我軍,劉備、劉琦二人的聯軍,以及先前保持中立的各郡守、縣令以外,再無其他勢力了,哪里還會有什么敵軍呢?”
突然,楚云腦中靈光一閃。
“我明白了,看來很可能是這么回事…”
“老師,您明白什么了?”
看著懵住的弟子,楚云嘴角上揚:“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說完,他招呼著一位親衛騎兵,把隨軍的哨騎給喊了過來。
“我問你,除了長沙太守韓玄的兵馬未及時到達以外,還有哪路兵馬沒到大營?”
“回稟車騎將軍,還有武陵郡南部三縣的兵馬尚未按時抵達。”
哨騎如履薄冰地謹慎回答著楚云的問題。
“好,你下去吧。”
將哨騎揮之即去后,楚云看向王平問道:“現在明白了么?”
王平目光呆滯地搖搖頭,面有愧色道:“老師,學生愚鈍,還是不能明白。”
“定是武陵郡有部分兵馬心存反意,想要趁機投奔其他諸侯,或找一處偏遠地界落草為寇,而受到消息的韓玄軍則追至武陵郡內,前去平叛了!”
說出自己的分析之后,楚云沖前方的騎兵們喊道:“告訴孟起將軍,改變路線,向西南方向行進!目標是武陵郡南部!”
“可是,老師,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韓玄軍的將領可就犯了未經請示也沒得到魏王或您的將令,就擅自行動的大錯了!”
“你這么想,就未免太一板一眼了。
行軍打仗,有句話叫‘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意思就是將軍一旦領兵出征,他就必須做好一個指揮應盡的責任,遇到情況自行判斷,而不是等待軍令。”
“可是這樣不就是違抗上命了么?”
王平較真地繼續追問道。
“這你就不懂了,戰事往往是瞬息萬變的,而傳遞信息需要時間,即使是在英明的君主,位于戰場的后方,即使做出符合目前情報的判斷而下達命令,可當命令傳達到將軍面前的時候,戰場上的局勢很可能已經起了變化。
比如最初己方有三萬兵馬,敵人只有五千,君主下令讓將軍立刻進攻,可是當信使將軍令送到將軍面前時,敵人的部隊已經與援軍會合,兵力甚至反壓己方一籌。
又或者,臨近的城池受到另一股敵人的猛攻,如果不火速救援的話,一旦城池失陷,他將陷入進退兩難的絕境。
到了這個時候,如果將軍沒有自主判斷的能力,只是盲目聽從君命,那就會因為信息不對等,為全軍將士們,包括他自己在內,帶來滅頂之災。”
楚云詳細地解釋著,王平聽得是津津有味,嘖嘖稱奇。
“學生明白了,難怪總有人說‘一將無能禍及三軍’,現在聽老師這么一說,還真是這么回事兒!”
“既然聽明白了,就別愣著了,告訴弟兄們加快腳步,務必趕在天黑之前,趕到武陵郡南部,盡量以找到韓玄軍為前提。”
“學生知道了!”
然而即使楚云一切盡在掌握,到頭來還是白白折騰了一趟。
在天色即將告別黃昏,進入黑夜時,當他率軍剛踏入武陵郡地界,就與韓玄軍的兩位大將打上了照面。
一經詢問,楚云確定這兩位將軍,正是在歷史上頗具名聲的良將——魏延、黃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