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將自己最疼愛的兒子,主動交給小喬撫養。
她為什么要這么做,又是下了多大的決心,才能忍痛做到這一步?
楚云知道,可是他卻希望自己能難得糊涂一回。
也許有時候,人太聰明,未必是什么好事。
道過喜的楚云精神恍惚,陪著周瑜、小喬還有尚且年幼的周循扯著家長里短很久。
甚至,還在周瑜又一次擺下的宴席上,大快朵頤了一頓。
這一次,楚云喝下的酒,比昨夜那一場宴席上,要少得多。
但他昨夜沒醉,現在卻偏偏醉了,而且是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興許這就是所謂的“酒不醉人人自醉”,楚云只想通過大醉一場,麻痹自己。
次日,楚云不顧周瑜與小喬的盛情挽留,以“廬江暫時安全無虞,而南陽戰事仍需要自己”為理由,向他們夫妻二人匆匆告辭。
小喬曾暗自向楚云致謝,并表示雖然楚云沒有殺了王夫人,但她看得出王夫人已經不打算再蠱惑周瑜。
楚云對此唯有苦笑,也不解釋,就此率眾離開了廬江。
因為此行實際上沒有打起什么大戰,楚云只以上萬支火箭,就瓦解了江東準備大半年之久的進攻計劃,這讓來時興致沖沖的甘寧、許褚等人是倍覺遺憾。
特別是抱著報恩的意圖隨楚云一并前來的全旭,沒想到全程沒有自己的用武之地。
率軍返回南陽昆陽縣的途中,大軍再度經過許都時,無需將士們開口,楚云自己就提出要回許都,讓大軍休養幾天。
當然,將士們都知道,車騎將軍是思念妻兒才這么做,但大家只是覺得有趣,沒人覺得有何不妥。
且不說楚云在將士們心中如若神明的崇高地位,就是這些將士們雖然是從宛城征募來的,但有不少人的家鄉是許都本地。
因此,能借機回家探望妻兒的,可不止楚云一人。
因為是臨時決定回許都,消息并沒有傳到城中,夏侯惇、喬紫青自是對此一無所知。
直到楚云率大軍入城時,聞訊的夏侯惇才匆匆趕到東城門,親自迎接楚云。
曹昂獲救的消息,以及楚云在濡須港以火箭擊敗孫權的消息,都已經傳入夏侯惇的耳中。
一見面,夏侯惇就不禁對楚云贊不絕口,楚云卻感覺身體有些疲倦不適,隨便應付了夏侯惇幾句,就找個借口結束了與夏侯惇間的閑聊,把將士們安頓好,趕往自家府邸。
也許是在廬江的經歷,讓楚云心中生出太多感慨,在馬車上楚云越是臨近楚府,對喬紫青與楚懷風的思念,就越是難以抑制。
早在馬車停駐之前,如此拉風的車駕就已經吸引到楚府門口家仆們的主意,一見車駕停下,家仆們互相對視著,已然隱約猜到了某種可能性。
一見楚云下車,他們更是一喜,急忙湊上來主動為楚云拿取行李。
攔住要聲張的家仆們,楚云只是吩咐他們將為數不多的行李放好,就悄然前往他與喬紫青的房間。
府邸內的布置還是如以往一樣清新典雅,沒有任何變化,一路安撫著見到自己便躬身行禮的門客、侍女,楚云終于走到房門之外。
輕聲推開門,熟悉的絕美容顏映入眼簾。
正哄著襁褓中的楚懷楓入睡的喬紫青,聽到房門被推開的聲音,便猛然抬頭,與楚云四目相對。
那本有些寂寥的神色,瞬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無比驚喜的笑顏。
“回來了?”
仿佛千言萬語都凝成這簡單的一句問話,楚云想上前深情一擁,卻只是快步上前,在喬紫青的額頭上輕輕一吻后,點著頭將喬紫青懷中的楚懷楓接過手,看著已熟睡的兒子,心中倍覺溫暖。
“阿——阿嚏!”
忽然,楚云不受控制地打了個噴嚏,嚇得他趕緊低頭又看向楚懷楓,見這小家伙依舊熟睡著根本沒有被噴嚏聲打擾,這才松了一口氣。
喬紫青仔細觀察著楚云的面色,將一只手搭在他的額頭上,輕輕撫摸了一會兒,無言地示意楚云把孩子交還到她懷里。
她將睡著的楚懷楓輕輕放到床上,拉著楚云離開房間,然后喚吳塵的妻子李氏前來,替她暫時照料一下楚懷楓。
李氏先沖楚云行了一禮,這才進房開始看護楚懷楓。
然后喬紫青關切地拉著楚云到藥方,她才心疼地沖楚云道:“你病了。”
“病了?”
楚云納悶地重復了一句。
“嗯,有點兒發燒,但不算嚴重,你最近是著涼了吧?”
聽喬紫青這么一說,楚云猛然想起前些天,他在廬江與小喬、王夫人相見的那一夜,他衣衫單薄在午夜的街道上亂竄,這深秋時節,感冒發燒倒也不奇怪了。
“難怪我前幾日回來的路上,總覺得不大舒服,太久不得病,倒是都不太注意這些了…”
楚云撓著頭,尷尬地說道。
喬紫青心里更心疼,面上反倒是白了楚云一眼,責備道:“這么大的人了,也不注意照顧自己,萬一你在路上病倒了,誰能照顧你?”
說完,她拉著楚云到方桌旁,一邊搗藥,一邊像個正經的大夫說道:“我現在就替你煎藥,喝下藥之前,哪兒你也不準去,就在這兒等著。”
“我當然哪兒也不去,我現在巴不得留在你身邊,好好陪陪你。”
“油嘴滑舌!”
聽著楚云的甜言蜜語,二人雖也勉強算作“老夫老妻”,但喬紫青心里還是一陣甘甜。
楚云開始講述著這段日子的境遇,有意將周瑜的家室略過不提。
并非楚云不愿對喬紫青坦誠相待,而是這段遭遇太過匪夷所思,楚云不愿讓喬紫青再為周瑜、小喬一家牽腸掛肚地惦記著,而且捫心自問,楚云也沒有做什么對不起家庭的事。
將有些刺鼻的難聞湯藥喝下,楚云感覺小腹一陣溫暖,體內那股充斥著的寒意,也逐漸消散。
暖洋洋的四肢稍微揮舞了幾下之后,楚云能明顯感受到身體在逐漸恢復活力,嗓子的不適也稍微舒服了一些。
“你這一副湯藥,怕是比咱們那個時代的西藥還有效。”
楚云已經不在乎舌尖的苦楚,把碗中湯藥喝了個精光。
“這次回來,能待多久?一天?兩天?還是三天…?”
喬紫青的問話中,帶著傻子都能聽得出的沉重怨氣,讓楚云苦笑不已,自知對不起她,只好賠罪道:“本來打算三天后就回昆陽的,可眼下我這不是病了么?既然病了,留在家多休養個幾天,總是應該的吧?”
聽楚云這么說,喬紫青嬌哼了一聲,臉色才算轉怒為喜,好看了不少。
當晚,夏侯惇還張羅著要為楚云擺宴,慶祝他在廬江的戰果,楚云卻以生病為由,理所當然地推掉。
這一下,可算讓楚云嘗到甜頭,這借病托故實在是個法子,以后再碰到有誰糾纏自己沒完沒了,就用這個理由來推辭,再好不過。
這久別勝新婚,到了晚上,身體漸漸康復的楚云,難免要和嬌妻如膠似漆地纏綿一夜。
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楚云本想偷懶一覺睡到正午,但麻煩,卻總是不肯放過他。
被早就醒來并穿好衣物的喬紫青用胳膊喚醒,楚云微微皺眉,揉著惺忪睡眼,雖不忍心責怪愛妻打擾自己休息,但還是有些難受地問道:“紫青,大清早的…”
抱怨的話還沒說完,楚云就朦朧地看到喬紫青正一臉凝重地盯著自己。
喬紫青的俏臉上,可是很少會露出這么嚴肅的表情,這位有些玩世不恭的姑娘會這樣,可見一定是發生了非同小可的事故。
“門外有人求見你,聽說是從馬場來的,你還是快起床見他一面吧。”
作為已經融入漢末生活的人,現如今喬紫青對楚云的處境近乎了若指掌。
馬場對楚云甚至整個曹氏集團有多重要,她非常清楚。
楚云大腦像是受了刺激一樣,迅速強制清醒過來。
許都內的馬場,是當初楚云打通西涼渠道,向馬騰、韓遂二人許以高官厚祿之后,用從他們二人手上購置來的大批西涼駿馬,建立而成。
后來,曹操遠征烏桓成功,又從烏桓運來大批烏桓駿馬,馬場內開始嘗試用各種品種優秀的駿馬進行配種,以此繁衍更多的高質量馬駒,并加以喂養照顧。
若是能再過一段時間,馬場就能為朝廷提供大批量的戰馬,到那時,楚云就可以組建一批更精銳的驍騎,重塑甚至超越過去羽林騎的輝煌。
“謝了,紫青。”
楚云知道,就算出了天大的事,別人也是不敢來打擾楚云休息的。
也唯有喬紫青,才敢把他喚醒。
然而要是真的因此被耽誤了什么大事,那情況就真的糟糕了。
“傻瓜,說什么傻話。”
意識到楚云與自己這么見外,喬紫青啐了一句,把早就替楚云整理好的新衣物丟給他。
楚云穿好與自己身份相匹配的一身華麗新衣后,推開門,只見一位年紀尚淺的養馬小卒,正顫巍巍地垂著頭,不該抬眼看自己。
想到府上畢竟不是談論公務的地方,楚云嘆了口氣,在這位小卒的后背上輕輕一拍,溫聲細語道:“跟我來吧。”
“額…喏…”
養馬小卒的語氣還是有些發顫,可身體上的抖動,霎時減輕了許多。
顯然這位養馬小卒已經被搜過身,渾身上下已經確認過沒有任何利器,當然就算他有,以楚云現在的身手,也不怕他能耍出什么花樣。
帶著小卒單獨進入一間安靜的空房間后,楚云在一張圓桌旁的木椅上坐下,拍了拍身旁的另一張木椅笑道:“坐吧。”
“小…小的不敢!”
小卒被嚇了一跳,心想在您這位大人物面前,我哪里敢和您平起平坐?
楚云再拍了一次木椅,原樣不變地笑道:“別緊張,坐吧,緩口氣,有什么話再慢慢說。”
這小卒的情緒太過不穩定,楚云擔心他會因太過神經緊張而講不清楚事情,才會對他這么客氣。
將楚云的話視作命令的小卒只好乖乖坐下,深呼吸后,向楚云道:“將軍,馬場昨日有幾只戰馬似乎是病死了,監事本以為是意外,可今早又發現了幾具馬匹的尸體,監事得知您回到許都,就趕緊派小的前來,將此事通知將軍您…”
“疑似病死…?這種情況只持續了兩天?”
楚云一聽這可不是小事,難怪喬紫青會把自己叫醒。
“是,今日是第二日。”
小卒不敢怠慢,立刻回答著,并開始觀察楚云的神色。
因為出了這種事,像他們這些身份低微之人,一個不好,就要承擔損失馬匹的責任。
而那些從西涼、烏桓購置或運輸而來的戰馬,每一匹都堪稱天價,若是真追究責任下去,他們就是搭上性命,也賠不起。
所以,這小卒才會這般忐忑不安,生怕楚云會因為馬匹的損失,遷怒到他的頭上。
然而楚云不可能這么做,也不是這種人。
“我知道了,稍等一下,我們待會兒回馬場看看情況再說。”
且不論那些馬匹的死因是什么,這么大的事,楚云必須親自去看一眼才行。
最壞的一種可能性,就是馬場之中,已經開始蔓延一種傳染病,想到這里,楚云就帶著這小卒,前去找喬紫青。
讓楚云略微意外的是,喬紫青已經穿好衣服,拿上藥匣,仿佛做好出門的準備般,等待楚云多時了。
二人相視一笑,楚云不禁問道:“你怎么知道,我要找你幫忙?”
“馬場的事,我都聽說了,我雖然不是獸醫,但至少是活著的東西,不管是人還是飛禽走獸,我都能治。”
喬紫青過去從不愛在楚云面前炫耀自己醫術的,現在也只是打趣著開玩笑道。
“那就有勞女神醫相助了。”
楚云主動替喬紫青拿起藥匣,很紳士地用另一只手,握住喬紫青的纖手,感受著彼此手心的溫度,二人的心,也仿佛被連接在一起似的。
一旁的小卒卻看傻了眼,早就聽說楚夫人是個特別的奇女子,今日居然有幸親眼得見,沒想到車騎將軍與夫人能恩愛到這般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