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楚云故意不動聲色地隨口說了一句,又問道:“嬸嬸是突然患病?還是…?”
“前些日子還好端端的,只是偶爾會咳嗽幾聲,我讓太醫為她診斷過,太醫說只是偶感風寒,不日即會痊愈,誰知…”曹操難得一見地憂心忡忡道。
卞夫人在曹操的心中地位極高,遠非尋常受寵妻妾那么簡單,外界更有傳言,曹操似乎有將她改立為正室的打算。
楚云不懂醫理,也不方便妄言,便看向身旁的喬紫青,悄聲向她問道:“怎么樣?瞧得出嬸嬸得的是什么病么?”
先前張仲景漏了一手只靠望聞問切中的“望”便看出眼前之人的情況,楚云心想喬紫青既然是張仲景的親傳弟子,這獨門絕技,她總該有所掌握才對。
喬紫青玲瓏剔透的白玉面龐上,露出罕見的凝重之色,一雙本就清冽的眸子,在不住地向四周散發著攝人的寒氣。
此刻的喬紫青倒真像個冰美人似的,散發著高貴冷艷,讓人既覺得該敬而遠之,又忍不住浮想聯翩的絕麗氣質。
可楚云此刻無暇去欣賞她的美,因為她分明看出了端倪,卻沒有回答楚云的問題。
她不說,楚云也沒有再追問,二人不約而同地將目光都轉向正為卞夫人把脈的李當之。
似乎是實在等得急了,曹操終于耐不住性子,向李當之問道:“李先生,怎么樣?”
“夫人她并無大礙,只是前些日子感染風寒后,寒毒有余毒未清,致使血脈流通不暢,故而患病,待我開兩副藥,讓夫人服下,往后每日三服,三日之后,必能痊愈。”
李當之胸有成竹地侃侃而談,言語中充滿了無與倫比的自信。
曹操倒是有些將信將疑,問道:“當真?”
“三日內,我愿繼續留在司空府上繼續照顧夫人,至于在下所開的藥方,司空您可以拿去給任何一位太醫觀看。”李當之似乎料到曹操會對自己有所懷疑,所以很敞亮地說道。
這下倒是曹操有些不好意思,道:“先生多慮了,我并非是這個意思,那就有勞先生了,待卞氏痊愈,我必重重答謝先生。”
“多謝司空。”李當之拱手致謝。
正常來講,聽了曹操這番話,總該虛偽地說上幾句類似“我輩醫者意在懸壺濟世,不求金銀賞賜”這種場面話,像李當之這么直接痛快的,倒是真不多見。
接著,李當之龍飛鳳舞地刷刷在白紙上寫下一串字,曹操命人傳召太醫按照藥方抓藥,便留下幾個婢女輔助李當之照顧卞夫人,并帶著其余人離開房間,免得打擾到李當之為卞夫人施醫治病。
離開卞夫人的閨房沒多久,曹操就轉身向楚云嘆了口氣,道:“云兒,你都看到了,現如今你嬸嬸的病,還用得上這小子,就暫且放他一馬,如何?”
曹操軟禁李當之的本意,是打算替楚云出一口氣,待楚云與曹昂凱旋,便將李當之交由楚云隨意處置。
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至少現在李當之是動不得了。
楚云本就沒打算要將李當之置之死地,雖然方才這小子故意對自己和喬紫青視而不見,似乎是對自己頗有敵意,但他不過是個學醫之人,楚云覺得犯不上和他一般計較,也就并未感到氣憤。
大象即使被螞蟻咬上一口,也是不疼不癢,甚至懶得理會。
“叔父,侄兒明白,一切以嬸嬸的身體優先,只是叔父,侄兒有句話,不值當講不當講。”
“你我叔侄之間,無話不談,你說吧。”曹操滿是愁容的臉上勉強笑了笑,沖楚云說道。
“叔父,侄兒說這番話并非出自私人恩怨,侄兒覺得,這李當之不可信。”
“為何?難道…?”曹操說著,同時看向喬紫青,喬紫青的醫術有多么高深莫測,他可是記憶猶新的。
“紫青,你可是看出你嬸嬸的病情?莫非與那李當之所言不符?”曹操頓時變得分外警惕起來。
見楚云、一言不發臉色陰郁的曹昂還有曹操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喬紫青只是苦著臉搖搖頭,道:“叔父,紫青無能,并未看出嬸嬸身患何癥…”
聞言,曹操心中稍微松了口氣,安慰道:“無妨,既然這樣,說明此癥雖不嚴重,卻也是疑難雜癥,那李當之畢竟是華佗的弟子,能瞧出端倪也不足為奇,且先讓他為你嬸嬸診治吧,云兒,行軍打仗是你所長,可這醫學藥理,你并不擅長,不是嗎?”
見曹操已經有意袒護李當之,楚云也不好再多說什么,只得道:“叔父說得有道理。”
曹操用手拍了拍楚云的后背,道:“云兒你別多想,叔父也沒別的意思,只是希望你嬸嬸的病情能盡快恢復。”
“叔父無需多慮,侄兒并未多想,也許是侄兒太杞人憂天了。”
“嗯。”曹操滿意地點著頭,又道:“云兒,叔父有些疲倦,先回去歇著,今日暫且不談其他事了。”
聞言,楚云點頭道:“好,叔父日理萬機,還請注意身體。”
看樣子卞夫人患病,確實將曹操折騰的不輕,目送著一臉頹然的曹操居然需要被下人攙扶著才能回到自己的房間,楚云唯有一聲長嘆。
待曹操走遠,楚云看向正在發愣的曹昂,問道:“師兄,你怎么了?”
被突然一喊嚇了一跳的曹昂整個人一怔,而后恍然道:“嗯?什么?我沒事。”
“師兄,卞夫人并非你的生母,你卻能親自前來探望,難得啊。”楚云半開玩笑地夸著曹昂道。
曹昂的眼中閃過慚愧之色,搖頭道:“這沒什么。”
自打先前一踏進卞夫人的房間,楚云就總覺得曹昂自打回到許都,情況就有些不大正常,于是乎問道:“師兄,你究竟怎么了?”
“我沒事,真的沒事。”曹昂像是欲蓋彌彰般連連搖頭,道:“師弟,前些日子舟車勞頓,我也有些累了,先告辭了。”
說著,曹昂居然連楚云的回答都沒有聽,就失魂落魄地順著長廊自顧自向司空府外走去。
只剩下楚云與喬紫青二人,楚云用右手兩指輕抵在喬紫青正欲張開的朱唇,道:“噓,回去再說。”
隨即,二人攜手離開司空府,乘坐車駕,由老車夫一路駕車送二人回到楚府。
二人一回府上,就迅速回到先前屬于楚云,后來成為二人共有的房間。
將下人們支開,牢牢關上房門后,楚云才正襟危坐,向喬紫青嚴肅地沉聲問道:“卞夫人,嬸嬸她究竟身患何癥?”
“如果我沒看錯的話,嬸嬸她八成是中毒了。”只要提及醫學藥理,喬紫青的表情就會不由自主變得格外嚴肅。
“中毒?!”楚云努力不讓自己驚訝地喊出聲來。
“嗯。而且她中的毒應該很特殊,非常特殊!”喬紫青認真思量過后,愈發篤定地說道。
“這…方才在叔父面前,你為何不說?”
“怎么?你覺得我是在有意袒護李當之?”
“不是…事關重大,你先跟我說也是理所應當…”
“你明白就好,從表面上看,嬸嬸所中的寒毒確實是由寒氣入體所致,但若是在其飲食或藥物中動手腳,同樣能讓人感染寒毒,而且比寒氣入體的癥狀更可怕。”喬紫青一板一眼地解釋道。
“你說的這些,那個李當之難道看不出來?”楚云狐疑地問道。
“看不出來,就算是我師父和華佗先生,也未必看得出來。”
“哈?你不會是想說,你已經比他們兩個老家伙更厲害了吧?”
“我說你真是笨誒,我是將古代醫學和現代醫學相結合的穿越者,他們是土生土長的古代醫學家,雖然在這個時代,他們對醫學的理解非常高深而超前,但你讓他們跟我比,未免對他們太不公平了。”
“哦…這倒也是…”忽略了這一點的楚云后知后覺地一想,也確實如喬紫青所說的一樣。
“所以說啊,如果我當著叔父的面,把真相講出來,且不說有人對嬸嬸下毒這一件事就足以引起軒然大波,單論李當之對嬸嬸的病情判斷有誤這一件事,就足以讓叔父遷怒于他,要了他的命。”
見楚云的表情變得有些奇怪,喬紫青拍了楚云的腦袋一笑,嗔笑著解釋道:“你在胡思亂想些什么!他好歹是華佗先生的關門弟子,你難道要他的醫術就此失傳,感受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苦嗎!”
聞言,楚云不再多想,撓頭悻悻道:“我也沒說你做得不對啊…”
“可你心里還是覺得我在故意幫李當之解圍…”喬紫青噘嘴不悅地說道。
“好啦,是我錯了,總可以了吧。”將佳人攬入懷中,好聲好氣地溫柔哄了幾句,楚云又認真道:“此事確實非同小可,什么人居然有膽量對卞夫人下毒…?她可是最受叔父寵愛的妻妾,若是被叔父知道,這人怕是全家老小都要遭殃…”
說著,楚云突然想到了什么,向喬紫青問道:“既然李當之對嬸嬸的并請判斷有誤,那他開的藥方,還治得了嬸嬸的病么?不會起反作用吧?”
喬紫青搖頭道:“不會,畢竟病因都是寒毒入體,雖然我沒看過他的藥方,但多少會起到一點延緩病情的作用,但是想徹底根除病情,要么找到毒藥的樣本,要么讓我重新來替嬸嬸診斷。”
“讓你重新替嬸嬸診斷,就要推翻那個李當之的斷言,你又不想害死他,看來我們只能去調查毒藥的源頭了。”
“這怎么查得出來?”喬紫青眨眼問道。
“要查出真相,卻是并不容易,不過我們優先要知道的,就是這許都城中,誰有動機謀害卞夫人,又有誰有能力接近卞夫人,并在她的飲食、用藥中下毒?”
“聽起來好像有點意思,就像是在玩偵探游戲一樣。”喬紫青頓時來了興致,鶯鶯笑道。
“這可不是玩游戲,人命關天的大事,容不得我們鬧著玩兒。”
“我知道,就是隨便說說嘛。”喬紫青說著,又道:“你調查此事,不妨帶上我吧。”
楚云眉頭微皺,不情愿地說道:“此事并不簡單,可能會有危險,你一介女流…”
“少來,女孩子怎么了?再說,不是有你保護我嗎?你又不懂醫術,就算調查到與毒藥相關的線索,沒有我在你身旁,你怎么搞得明白?”喬紫青搖著楚云的胳膊,不依不饒地央求道。
“好吧,我知道,你其實是不想待在府上,繼續被那兩個老頭子念叨,對吧?”楚云露出一個“我懂”的壞笑表情。
“你知道就好,前些日子你不在家,我耳朵都快被他們磨出繭子了!這兩個老頑固,要不是念在一個對我有授業之恩,一個對我多有照顧,又是咱們華夏一族名垂千古的醫學家,我早就把他們趕出去了!”
“你這話說得,總算有幾分府上女主人的氣勢了。”說笑作罷,楚云拉起喬紫青的纖手,道:“那就隨我同去吧。”
得知華佗、張仲景兩個老頭喝悶酒喝得醉倒在各自的廂房后,交代下人們好生照顧著他們,楚云、喬紫青便離府而去。
這次出門,楚云沒有選擇乘坐馬車,與喬紫青一起換上并不顯眼的普通衣物后,二人在大街上邁著稍快的步伐,來到許昌城中最大的一家青樓門外。
喬紫青的臉色鐵青,像是嘗試過忍耐最終忍無可忍地嬌嗔道:“不是說好的查案么?你帶我來這個地方是什么意思?!難道你是這兒的常客?!你自己平日偷偷來也就算了,今日還帶著我一起來,你想干嘛?”
“你誤會了。”楚云見喬紫青為自己吃干醋,心中有種說不出的痛快和報復完成后的滿足感,繼續笑道:“我之前從來沒來過這兒,我來這兒可不是尋歡作樂的,我是來找人的。”
“找人?什么人?能在這兒混跡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好東西!”喬紫青當然也知道以楚云的潔身自好,不可能在這煙花之地尋歡作樂。
“這個人,你見過,還替他治過病,難道你忘了?”
我在曹營當倉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