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曹操正整頓兵馬,意在發兵攻打壽春后,周瑜果斷向曹操道別,乘船率先一步返回廬江坐鎮。
曹操倒也做了一回豁達之人,將劉備意在攻打廬江的消息轉告周瑜,周瑜對此自然毫不意外,還是在臨行前向曹操致謝。
送走周瑜后,楚云將即將出征的消息告知喬紫清,擔心喬紫清一介女子難以適應軍旅生活,楚云本打算派人護送她回許都的豪宅大院,讓她安心生活,喬紫清卻表示自己的醫術想再有所精進,就必須留在營中,因為軍營這地方永遠不會缺傷患給她練手。
如此直接而冷漠的原因,楚云找不出反駁的理由,倒不如說拋開其他因素,單論私心的話,楚云也更愿喬紫清留下,以便經常能與她相見。
得知喬紫清自愿隨軍出征,曹操求之不得,大喜之下又對喬紫清多加賞賜,而喬紫清如同先前一樣,將曹操的賞賜盡數派人送到楚云那兒,賢惠名聲不脛而走,傳遍整個曹營。
秋風蕭瑟,將堆積在地面的厚厚殘葉席卷而起,在半空形成陣陣旋渦,風沙與灰塵在曹軍將士們的眼前吹過。
剛下船的曹軍將士們,不少暈船者強忍著嘔吐的欲望,堅定不移地冒著風塵繼續向南行進。
騎著夏侯惇所贈的白色大宛良馬,楚云與曹操、曹昂、郭嘉、夏侯惇等人一同坐鎮中軍,除了留守下邳、小沛等地的五萬徐州軍外,新舊摻雜的十二萬大軍聲勢浩大地依次橫渡淺河后,曹操望著井然有序的大軍,意氣風發,心中大有氣吞山河之感。
“云兒。”曹操傲然一笑,睥睨天下般的眼神忽然變得柔和,看向楚云問道:“你說此戰,我們有幾成勝算?”
“叔父,此役我軍必勝,劉備必敗。”這番話說得斬釘截鐵,完全不像在談論一件尚未開始的戰事,反倒像是在陳述數百年前的歷史戰役結果。
楚云做事向來謹慎小心,一絲不茍,這一點是曹操對他最為欣賞的原因。
但這次,曹操能明顯感受到楚云情緒中蘊含的堅決。
即使曹操仍無法理解楚云為何將劉備視為如此巨大的威脅,但過去屢屢發生的事件,早已證實楚云的遠見與能力,所以,曹操相信楚云的每一句話。
“那你覺得,劉備會歸降于我嗎?如果他這次選擇放棄反抗乖乖投降,又該如何處置他?”曹操發問的同時,郭嘉、曹昂等人也將目光一同聚焦在楚云一人身上,似乎大家都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斬草除根,永除后患。”剪短的八個字,楚云的瞳孔自內而外散發著寒氣,道出讓眾人都不感到意外的回答。
如今的劉備賢名遠播,深受天下人的敬重,所以他投奔何處,都會承認他人的座上貴賓,諸侯們也大多對他以禮相待。
劉備若主動投降,曹操還要對他痛下殺手,結果顯而易見是聲名狼藉,免不了遭人詬病。
這個道理曹操明白,楚云也明白,可明知如此楚云還毫不猶豫地堅持要殺掉劉備,這份氣勢倒是將曹操心中最后僅存的那零星半點猶豫與仁慈徹底抹殺干凈。
投奔劉備后,劉辟、龔都二人抱著借此洗脫賊人身份的打算,真心實意奉頗具人格魅力的劉備為主,劉備對二人自是好生安撫。
曹操十二萬大軍自下邳而出,向南進發,這等大事,自是瞞不過在壽春正厲兵秣馬的劉備等人。
商議后得出的結論正是曹操不打算接受示好,要出兵攻伐壽春,對于這個惡劣結果早有心理準備的劉備,只得暫且取消進攻廬江的原計劃,派龔都率兩萬黃巾舊部趕往靠近河岸的鐘離縣駐守截擊曹操大軍。
以兩萬人屯聚鐘離這座小城中,去阻擋十二萬大軍的進攻步伐,此舉與自殺無異,但劉備向龔都許諾,只需稍微堅守兩、三日,為劉備調動大軍爭取準備時間,待準備完畢,劉備會親率大軍在鐘離附近的河岸與曹軍決戰。
對劉備來說放棄周圍各郡縣,集中兵力防守壽春倒也有可取之處,但這么做意味著剛剛依附的各郡縣民心又將失控,而且敵軍一旦暢通無阻的兵臨城下,必將士氣高昂,而劉備手下的將士見劉備懦弱不敢應戰,也很容易士氣低迷,甚至不戰自潰。
到那時,整個壽春都會淪為曹操的囊中之物不說,甚至是劉備的性命也難保。
于是,曹軍渡過河岸不久時,探馬已將龔都屯軍鐘離縣據城而守的消息,轉告給曹操。
此時天色蒙蒙黑,趕了一天路還要高舉火把照明的將士們大多面露疲態,尤其是那些身披重甲的精銳步軍,體能雖強過一般將士,可一來盔甲厚重,二來無坐騎代步,使得他們各個大汗淋漓,暗自慶幸今日的天氣涼爽,有陣陣秋風相伴,不至于中暑倒地。
“龔都,不過一區區賊寇,給我提鞋都不配,劉備竟敢派他獨守鐘離,真是自尋死路!”曹操冷笑一聲,又下令道:“傳我令,全軍沿河扎營,休息一晚,生火做飯!”
十二萬大軍的動向無法隱藏,龔都定然得知曹軍已臨近鐘離城外,要瞞過龔都與鐘離守軍趁夜攻襲城池并不現實,所以曹操決定讓本就疲憊的將士們好生休息一晚,明日養足精神,再憑借絕對的兵力優勢,一舉拿下鐘離。
楚云、郭嘉等人對此均無異議,要知道奇謀詭計往往是在軍力落居下風時才有所使用,在兵力存在絕對優勢的前提下,只要不犯致命性的錯誤,這仗是如何也不會打輸的。
曹軍將士們又是乘船又是跨河,趕了一天的路雖各個筋疲力竭,但營中士氣還算不錯。
這自然要歸功于曹操攻取下邳后對將士們不吝賞賜,并額外從士族們手中購置酒肉犒勞將士們的緣故。
出征前以此激勵軍心是諸侯們的慣用伎倆,但像曹操這般出手大方的除了曹操外,放眼整個大漢也唯有袁紹能做到如此。
當然袁紹出手這般闊綽不僅出于性格豪邁,也因為他占據著當今天下最富饒的州郡冀州,家底殷厚,財大氣粗。
遙望著原處升起的火光以及炊煙,站在鐘離北殘破城墻上的龔都,心神愈發不寧。
與諸多容貌粗獷外表兇悍的黃巾渠帥們有所不同,龔都的容貌倒是有幾分英俊秀氣,若是將他身上得體的盔甲脫下,換成一身華服,也許會被認作士族子弟也說不定。
被紅線穿梭連接在一起的夾片,被牢牢固定在內襯上,這樣的上好盔甲并不多見,是龔都在早期起義時,陣前親手斬殺一位大漢將領所繳獲而得的。
遺棄了曾經作為身份象征并含有特殊意義的黃色頭巾后,決心與過去一刀兩斷的龔都,此事一心一意想忠于劉備,為他鞍前馬后效力疆場。
也許正是發覺到劉辟、龔都雖曾屈身做賊,卻忠于自己且能力不俗后,劉備對二人也算不錯,既未架空剝奪二人的兵權,也沒有嫌棄二人的出身。
派龔都來此據守拖延曹操,劉備也不是抱著讓龔都前來送死的打算,而是確實需要時間整軍備戰。
“大帥,從探馬的回報以及這炊煙、火光的濃密程度上看,曹軍有十余萬之眾,以我們的兵力,恐怕難以抵擋…”
說話的也曾是一位黃巾軍,說起來此人的名聲比起龔都還要響亮幾分。
他就是昔日屈居陶謙麾下,被財帛所吸引,心懷歹意刺殺曹操之父曹嵩后,又投奔袁術,為其刺殺陳王劉寵、以及陳國國相駱俊的刺客之流——張闿。
此人自袁術死后,輾轉漂泊到了龔都帳下,二人倒是投緣,相處得愈發融洽后,就隨之一同歸順劉備,做了龔都的副將。
張闿穿著鑲嵌了幾塊破舊甲片,嚴格來說算不上盔甲的皮甲,一邊遙望著數十里外隱約可見的煙火,一邊垂頭喪氣地說道。
“跟你說了多少次,以后不要再那么稱呼我。”聽得張闿講出這般喪氣話,龔都并無責怪之色,無可奈何地否認對方對自己的稱呼,也像是在極力否認自己曾經身為黃巾軍渠帥的過去。
“好吧…將軍,你說我們該怎么辦?據城而守的話,明日曹軍一旦四面圍城強攻,弟兄們無力抵擋啊!”刻意糾正稱呼后,張闿臉色難看地像即將迎接考試的學生般,不安地問道。
龔都如鷹隼般的凌厲目光盯著數十里外的炊煙火光,似是在沉思著什么對策,又像是在內心煎熬著,猶豫著…
良久后,他突然看向身旁的張闿,道:“曹操急行軍半日,大軍疲敝,若趁此機會率軍夜襲其營,必有所獲。”
張闿聞言,像是第一次認識龔都般,繞著龔都轉了一圈又一圈,訝然問道:“我說將軍,曹軍有十余萬之眾,咱們只有五百騎兵,還是劉使君忍痛割給咱們的!就算是把這五百騎兵全帶上,也是蚍蜉撼大樹,如何能撼動得了曹操這顆參天大樹?”
“撼不動也要撼!”龔都不容置疑地看著張闿,“老張,你也知道待曹軍休息充分后,明日我軍難以堅守,若不趁此機會殺一殺曹軍的銳氣,振奮一下弟兄們的士氣,明日一戰豈不是敗局已定?莫要忘了,你與那曹賊有不共戴天的殺父之仇,若是被他知道你在此,待你落到他的手里,只怕他會把你送到那滿寵手里,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對滿寵惡名有所耳聞的張闿,明知龔都此言有恐嚇自己的成分,還是不免汗毛倒豎,背脊發涼。
“將軍可是要親自引軍夜襲敵營?”聽龔都的口氣,張闿猜到對方有以身犯險的打算。
龔都發出幽幽一聲長嘆,無奈道:“軍中除我以外,還有誰具備這份膽量?”
“將軍!”張闿眼眶一紅,抱拳道:“我愿替將軍出戰!”
僅率五百騎兵夜襲十余萬曹軍已扎穩的營盤,這種行為幾乎等同于自殺,龔都作為這兩萬黃巾舊部的統帥,若因此喪命,軍心必定大亂,鐘離城也會被曹操不費吹灰之力地拿下。
曾自私自利的張闿,在于龔都相處日久后,被其豁達無私的性格所漸漸感染,此時倒也算得上半個英雄人物。
“不可。”龔都搖搖頭,見張闿又要反駁,沉聲道:“我另有重要的任務要交托于你。”
看著張闿瞪得溜圓的雙眼中,滿是迷離之色,龔都嘴角上揚,發出與容貌氣質大相徑庭,有些陰森怪異的桀桀之笑,道:“不過是讓你重操舊業,再露一手真本領罷了…”
用過晚飯后,疲倦的曹軍將士們,大多開始安心歇息,就連那些負責巡視的將士們,也不過在強打精神,硬撐著隨時可能耷拉下去的眼皮,搖晃著身子在不斷發抖的雙腿支撐下,在營中來回踱步。
“中郎將,還是讓弟兄們休息一晚吧。”甘寧站在楚云身側,看著身后困乏的羽林軍們,求情似的說道。
楚云皺眉看向一旁正默不作聲的高順,笑道:“少來!要論辛苦,穿重甲步行一整日的陷陣營弟兄們是最為辛苦,高順將軍都沒叫苦連天,你們盔甲最輕的騎兵們有什么好休息的!”
考慮到甘寧麾下的特種羽林輕騎平日為靈活行動,不但配備的盔甲輕便靈巧,而且戰馬也都是善于奔跑的快馬,因而將今晚的巡邏工作交給甘寧與羽林輕騎們負責。
“可是…”甘寧不甘心地爭辯道:“中郎將,有其他士兵負責巡邏,我們羽林騎何必多管閑事?再說龔都不過區區兩萬兵馬,就算他棄城傾巢而出,又如何敢攻打我軍大營?”
這話出自別人之口,倒還不難理解,但楚云依稀記得歷史上有甘寧百騎截曹營的相關記載,這就非常尷尬滑稽了。
“興霸,你可知道,這從古至今,有多少占據絕對兵力優勢,卻因大意輕敵而戰敗的將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