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節車廂。
喬伊欲言又止,這種安靜持續了幾十秒,終于被打破。
“你是在執行任務嗎?”
清冷的月光灑在她臉上,映著眼角晶瑩的水珠。
“不,帶著朋友逃難。”
對于坐在身旁的女孩,喬伊內心充滿愧疚,因為他很少許下承諾。
“嗯,我和母親也是。”
勞拉也不知道要說什么,她明明在心里積壓很多東西,可終究還是無法用言語表達。
“有什么可以幫到你的?”
按理說喬伊不應該主動招惹麻煩,現在最明智的選擇就是——不要流露出任何態度上的趨向性,耐心等待女孩訴說,但勞拉那張蒼白的臉,牽動了他內心的壓抑已久的情感。
異鄉的過客。
這是初入異界時,喬伊給自己的定位,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感覺有一張蜘蛛網將自己死死困住,無法掙脫,令人諷刺的是,編織牢籠的人就是他本人。
“沒什么需要幫助的,只是心里有點難受。”
她握住喬伊的衣角,就像那天在封閉的美術樓里一樣,仿佛所有危險都被偵探先生擋住,輕描淡寫地化解。
“等到站之后,我有一份禮物要送給你。”
他知道女孩需要的是什么,只是自己能力有限,無法阻止戰爭的爆發。
這個世界潛藏著太多秘密,了解地越深入,越能感覺自身的渺小,人類也只不過是一個較為強大的族群罷了。
在太古永生者看來,人類的戰爭如同兒戲,但是在喬伊眼中,戰爭無異于災難。
當然,毫無疑問,他是受益者。
一方面,享受著原主父親身份所帶來的便利;另一方面,從神祇那里獲取到了大量知識,擁有無限可能的未來。
正是因為這些,他內心的愧疚更加強烈,感覺自己就像吸血蟲一樣,只知道吸取異世界的養分,卻不能為它帶來一絲一毫的好處。
“你怎么了?”
不知不覺中,女孩將頭靠在喬伊的肩膀上,淚水打濕了他的衣領。
“沒什么。”
“躺在軟墊上休息吧,我守在這里哪也不去。”
凌晨兩點半。
空蕩無人的最后一節車廂,只有一盞吊燈在工作,勞拉沉沉睡去。
不久前跟喬伊一起抽煙的侍應生,走到他身旁,疑惑地問道:“先生,您這是?”
“陪朋友。”
“溫度開始下降了,麻煩拿一張毛毯給我。”
“稍等。”
侍應生點了點頭,轉身走向值班室,那里存放在不少毛毯,畢竟列車最初的目的地是極北之地,自然會預備好防寒物資。
車廂再次恢復寂靜,吊燈輕微晃動著,無法平復心情的喬伊繼續胡亂思考。
來到異世界的時間也不短了,他通過原主的記憶,以及平日的親身體會,多少總結出了一個結論:
一個爛到骨子里的世界,一個充滿無限精彩的世界。
“先生,我覺得你需要一包煙。”
侍應生的話將喬伊從思考中短暫拉回。
“您最好休息一下,畢竟離終點站還有很長一段距離。其實,真的沒有必要想那么多,既然心懷愧疚,又何必離開南都呢?”
從他眼底,喬伊看到了輕蔑。
“這包煙送你了,有時間胡思亂想,不如認真規劃一下未來。”
說完,他將半包卷煙連同毛毯一起,塞入喬伊手中,然后提著燃油燈原路返回。
哐當——哐當——
冒著黑煙的蒸汽機車駛入無人區。
北方經濟重城,南都。
灰暗的天空,突然明亮起來,巨大的戰爭飛艇撕裂天幕,緩緩劃過半空。
高昂的汽笛聲從凌晨開始,到現在幾乎沒有中斷過,仿佛天空已經無法容納這些飛艇,它們即將升入視線以外的云層之上。
士兵們仰頭望去,眼睛忍不住濕潤了,他們在想:一切都會變好,有了空中掩護,敵人就會無法行動,火力點也會被摧毀。
“形式怎樣?”
一個聲音在電話中問道。
“我們在遭受炮擊,非常嚴重的炮擊。”
柯林中將好不容易才說出話來,因為在陣地后方,他又聽到了炮彈爆炸的聲音。
“鐵甲艦受損情況如何?”
那個聲音再次問道。
“不太妙,但火炮全部完好無損,正安置在北方人的海岸線附近…”
又一陣炮彈落地,土塊與沙石通過掩體的小孔拋撒進來,電話線斷裂,中將這次發現,自己從頭到腳被一層白色粉末所覆蓋,軍服已經撕裂了。
一時間,炮轟停止了,柯林透過厚厚的灰塵,看到前來匯報戰況的軍官正趴在地上,雙手牢牢捂住耳朵,一動也不動。
暴怒的他對著軍官大吼:“趁現在,趕緊回到你的陣地上去,快點!”
顧不上其他,柯林中將沖入二號掩體,他又抓起電話機,并走到掩體口,居高臨下向遠處看去。
“總指揮閣下,我的火炮全部完好無損。”
“很好,在敵人到達預定位置之前,絕不許開炮,讓士兵們待在掩體里等著。”
此刻,柯林·尚浦中將正等待著,北方人的第二支艦隊再開得近些。
叮鈴鈴——
急促的電話鈴又響起來,它來自三號掩體,中將先生通過這個電話,與更前線的觀察哨所保持單向聯系。
“長官…我們…被誤認為是炮群陣地了,北方人的飛艇…正在朝這里…投放炸藥,它們落在四面八方…快…”
通訊中斷。
沒有意識到情況的中將,依舊發出不安的怒吼:“炮轟的準確位置在哪里?”
爆炸聲震耳欲聾,小型登陸艇拖著白色氣浪,向岸邊急速駛去。在艇內,南方的士兵們必須大聲嘶吼,才能在發動機的轟鳴聲中,讓戰友聽到自己在說什么。
戰場被分割了,一部分南方人成功登陸海岸線,而另外一部分士兵因為阻攔北方人的第一艦隊,還困于海上,正在為生存而奮力還擊。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由登陸艇形成的細密波紋包圍了劍灘,來自北方第一艦隊的炮轟聲,如同致命的軍樂越奏越響,鋪天蓋地般傾瀉下來。
煙霧覆蓋著海灘,彈片穿過艇上鼻狀鋼頭的鏗鏘聲,比其他聲音更為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