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繁殖到一定數量后,旅鼠會通過集體自殺的方式,自動調控種群的數量。這是在漫長的進化過程中,在其內部逐漸形成的一種規律。
螞蟻尚且偷生,何況是人。
對于貴族而言,什么最重要?
不是華貴的車馬,不是廣泛的拓展交際圈,更不是攀比情人的容貌,而是傳承。
隨著新紀元的到來,絕大多數貴族斷了傳承、失去了榮耀,但少部分家族卻能夠審時度勢,主動擁抱變革,從舊時代的守墓人,搖身一變,成為新時代的弄潮兒。
海科·德梅斯無疑是一位智者,他出生在一個沒落的貴族家庭,當他繼任家主時,家產只剩下一座落敗的修道院,無人信奉、無人資助,普通民眾忙于生計,一小撮人高呼“打倒神權”“將教皇送上斷頭臺”,其實是在干著造反的勾當。
而海科與造反派天然對立,這從德梅斯家族的紋章上便能看出——藍玫瑰,只有家族創立者擔任過高級神職人員,才能將族徽定為鮮花、飛鳥等高雅之物。通過戰功獲取爵位的武士階層,只能選擇猛獸作為家族紋章。
教會定下的規則,無人敢僭越。
可惜,海科·德梅斯從小就對光明神毫無敬畏之心,究其原因,其實是厭惡嚼豆子。
因為,豆子象征身份!象征神職人員的苦修精神!
于是,當發現造反派占據了斗爭的優勢地位后,他主動投身造反大軍,抓住最后一絲立功之機,成功完成了身份轉變,保留了家族傳承。
現在,又到了做出決定的時刻。他將妻女送到車站,折身返回城內,以忠誠換取女兒光明的未來。
在同事眼中,他玩忽職守;在妻子眼中,他不懂情調;在女兒眼中,他古板嚴肅。
但海科·德梅斯不在乎,經歷過時代的風云變革,他只想保留家族傳承,讓其永存于世。
“你要聽母親的話,保管好家族秘密。”
“這塊表是提前送出的成年禮物,上面刻著你的教名,按照上個紀元的習俗,每個貴族小孩都會擁有自己的教名。”
在父親離去的那一刻,勞拉才知道他是一個神父。
坐在母親身旁,她孤寂地抱著膝蓋,無心聽取列車員喋喋不休的嘮叨。
片刻之后,母女兩人低聲敘話:
“相信你父親,這家伙最怕死了,肯定會照顧好自己。”
“他都那么大年紀了,為什么非要留下來。”
“等我們回來,你可以親自問他。”
“還能回來嗎?”
這是最后一班列車,本該駛向某座不知名的小城,現在卻直達國都。
兩道身影從車窗外走過,不經意的一瞥,勞拉看到了一個熟人。
稀疏的人群中,那家伙依舊那么顯眼,雙手插袋,偶爾抬起頭,漫不經心地打量著四周,然后繼續沉浸于自己的世界。
“這應該是最后一次發車,能登上列車的乘客,大概是提前收到了預警。”
此刻,寬敞的露天候車廳里,零星停著幾輛氣派的馬車、哭泣的女眷在向男人揮手告別。
而數量眾多的小販茫然不知所措,他們聚在一起,彼此交換內心的猜測。
“怎么上車?像這種情況,一般人是沒有登車資格的吧。”
泰勒小姐滿臉愁容地抱著小家伙,原本維持秩序的乘警,早已失去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群戴著面罩士兵。
“不用擔心,總有上去的辦法。”
“哥哥,艾薇想吃肉丸子。”
整座車站,大概只有小家伙不知道愁苦,她伸出右手指向賣炸肉丸的小販,左手則含在嘴里,不斷吮吸著,也許是上面殘留有奶油的香氣。
“好,多買一些留在路上吃,我們是去遠方旅游,自然要認真享受假期。”
一行三人,來到那個賣肉丸的小販身旁,沒等喬伊開口,攤主便開口問道:“三位要吃什么?隨便點不要錢,這可是今早第一次生意。”
喬伊看了眼標牌,在小家伙滿懷期待的注視下,回答道:“三份炸魚丸,多放些薄荷粉。”
他看得出來,這些肉丸是剛從新鮮海魚身上取下,全部呈現出嫩紅色,并且特意用了薄荷粉去腥。
“放心,是昨天晚上剛采購的黑鯛魚,出門做生意之前,才肯讓老婆放血取肉。”
“麻煩了。”
“沒事,要放橘子皮粉末嗎?”
“嗯,謝謝。”
他格外客氣的態度,讓喬伊心生愧疚,但他很快便壓下這不該存在的心態。
“小姑娘,馬上就好。”
長相憨厚的攤主,朝正在啃手指的艾薇發出微笑。
只見風干的橘子皮,被小販放在鐵架上用小火烘烤了幾秒,然后碾成碎末撒入剛出鍋的魚丸表面。
“多少錢?”
“不要錢,能說說今天發生了什么事情嗎?”
漸漸,其他無生意可做的小販聚攏過來,他們耐下性子,等待喬伊回復。
“收攤回家吧,據便衣巡警說,有大批逃犯流竄到本城,城區已經戒嚴了,趕緊回去吧。”
“散開!散開!不是讓你們回去嗎?臨時通知:從早上九點起車站不對外開放!”
見車站出現聚集現象,一隊荷槍實彈的士官立刻前來驅趕,為首者鼓起腮幫,作勢要吹響鐵皮哨子。
“趕緊回去!二十分鐘后清空車站,到時候再遇到滯留在這里的閑雜人員,我們有權開槍。”
“趁著城區警力不夠,早點回家。”
喬伊從錢袋里摸出一枚金幣,放在桌案上,低語了一句,便轉身走向檢票窗口。
嗚——嗚——
鳴笛聲響徹車站上空,似乎在催促乘客趕緊登車。
在小販的注視下,滾滾黑煙從車頭涌出,他們不清楚眼前這輛列車到底駛向何方,也不知道留守在南都的人,即將面臨什么。
“勞拉,你認識他們?”
“嗯。”
或許是感覺到有人在凝視自己,喬伊轉頭望向中間那節車廂,但幾道身影擋住了視線。
“怎么了?”泰勒小姐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只看到一群匆忙登車的乘客。
“沒事,去買票吧。”
權力是獲取車票的唯一途徑,而遠在新大陸拼搏的凱文·波爾森,有足夠的權力庇護后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