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身處喧囂之中,突然而至的恐懼更會被無限放大。
起初,老人以為男孩在講故事,但隨著時間推移,那顆波瀾不驚的內心再次恐慌震顫。
他陷入了久遠的回憶…
時間是五十年前。一個沒有槍炮火藥,只有刀劍的時代。
威爾·丹頓穿上最好的衣服,在拉洛堡的小教堂里,在母親驕傲的目光下,完成了自己的成年儀式。
那天,親戚從其他地區遠道趕來,他們揣著特批的通行證,坐著嚴重超員而且破舊的馬車,為后輩慶祝。
那天,拉洛子爵準備了平時難得見到的食物——干酪、黃油餅干、肉,還有卡爾瓦多,一種蘋果白蘭地酒。
成年儀式非常成功,六個家庭的小伙子,在眾人祝福下,完成了初次圣餐受拜儀式。
第二天,威爾登上了“黑王子號”,成為一名見習水手。作為船上最年輕的水手,包括船長在內的所有人,都很照顧他。
在艱苦黑暗的年代,出海捕魚算是逃避迫害的好去處,既安靜又安全。
每當夜幕降臨,大家圍坐在甲板上,進行露天燒烤。通常在這個時候,夏爾船長會搬出一桶苦啤酒,一邊暢飲一邊吹奏風笛。
持續不斷的浪濤聲和海風的呼嘯聲,應和著風笛尖銳哀婉的聲音,除了有時會想念母親外,威爾真的很滿足這種生活。
不過,一切美好在那個夜晚發生了劇變。
按照傳統,在新人登船的第三個月,船上的每個成員都要向新人表達祝福,并舉辦一場慶祝儀式。
“船長,我什么時候才能親眼見到一頭巨蟹?”
威爾借著酒勁,再次向夏爾船長問出了這個禁忌問題。
“不要在海中提及它,不是跟你說過好幾次了嗎。”
夏爾船長正在吹奏《歸途》,但是在聽到威爾的問題后,他立刻放下風笛,神色無比嚴肅:“小子,不聽話是會被扔進海里的!”
“嗯,我知道了。”
晚會不歡而散,年輕的水手走回船艙,悶悶不樂地用被子蒙住腦袋。
咚…咚…
突然,敲門聲傳來。
“是誰?”
等了許久,門外無人回應。
咚咚咚!
敲門聲變得急促,他揉了揉太陽穴,赤著腳走下床。
剛走到鐵門前,門框開始劇烈晃動,堆積在上面的灰塵四處飄散。
“誰在外面?”
依舊沒有回應,只是門框停止了晃動,威爾擦去臉上的冷汗,靜靜傾聽著。
甲板上隱約傳來歡聲笑語,夏爾船長換了一首節奏歡快的曲子。
幻覺嗎?
威爾不敢相信,因為地上的落灰是最好的證據。
一聲脆響,門鎖被人從外面打開。
灰蒙蒙的走道里,似乎隱藏著什么東西,嚇得威爾拔出短刀。
“傻小子,拔刀做什么,殺魚嗎?”
陰影中走出一個男人——萊文斯,負責教導威爾的水手。
“抱歉,剛剛做了一個噩夢。”
威爾依舊驚魂未定,右手死死攥住刀柄,用一種奇怪的目光注視著萊文斯。
“有客人來了,船長讓你去陪他們喝一杯。“
“記住你是今晚宴會的主角,別再說出什么不合時宜的話了。”
說著,老水手拍了拍威爾的肩膀,卻被他躲開了。
“抱歉,我…”
威爾不知道該怎么解釋。
“五分鐘之后,趕緊上來!”
萊文斯面色不善的叮囑了一句,轉身走進了過道。
客人?
從哪里來的?
威爾遲遲不肯邁步,頭頂傳來的喧囂透著詭譎,令他感到不安。
“小子,怎么還不上來?”
“作為船長,我還不能罵你一句嗎?”
夏爾船長粗著喉嚨,好像喝了不少酒。
“快點啊!臭小子!”
最后一聲呼和,似乎將威爾喚醒,他打了個哆嗦,緩緩走進黑暗。
“真是有緣,沒想到在海上…”
“為了緣分,干杯!”
“干杯,船長先生。”
“那個剛加入的小伙子呢?”
“睡了嗎?估計是犯了暈船癥,我以前也這樣,習慣就好了。”
甲板上多了七張生面孔,他們體型瘦小,不像是長期勞作的水手。
“傻小子,呆愣著做什么?過來陪客人喝幾杯。”
船長發現了站在樓道口的威爾,趕緊催促他過來,
“你們好,我…”
接過一杯苦啤酒,威爾向客人們打了聲招呼。
“你好,菜鳥。”
說話者戴著船長帽,朝威爾咧嘴一笑,露出丑陋怪異的牙床。
海風中,那人帽子上紅絲帶不斷起伏,處于恐懼狀態的威爾,猛然看見了一條腐爛扭曲的觸手,它就夾雜在絲帶中!一晃而過。
“小子,你看到了?”
那人攏了攏飄飛的帽穗,喉管里又冒出一條黏糊糊的觸手。
在燈光下,一堆堆細密的吸盤令人作嘔。
“不,我…我…”
“船長救我!”
滑膩的觸手、尖銳的口器、空曠的古城。
“求求你別殺我!”
威爾從噩夢中驚醒,他拽開陰暗潮濕的被子,直愣愣地坐起。
幾分鐘后,他顫抖著下了床,推開一個又一個艙門,看著一張張空蕩蕩的床位,威爾發瘋似的沖入船長室。
“船長,萊文斯死了!他們都死了!”
夏爾船長神色憔悴,直勾勾地盯著一個怪物雕塑,一言不發。
“到底發生了什么?”
它將威爾拉入更深層次的恐懼,那種恐懼讓他的大腦陷入極度冷靜的狀態,只不過身體仍然在劇烈顫抖。
“那天晚上,我們遇到了海難,他們被巨浪沖入深海。”
“別問了,回去睡一會兒吧,我保證明早一定到家。”
說完,他收起雕塑,默默地走到舵桿前,凝視遠方。
在此之后,威爾再也不敢出海,而船長在靠岸之后,親自鑿穿了“黑王子號”的底板,讓它沉入海底。
回家當天,正值壯年的船長,匆匆向家人交代了后事,并將那尊雕塑托付給威爾,囑托他:“請妥善保管它,確保不會被活人觸碰到。”
“除了你,所有人都會死。”
“那長眠不朽的并非逝者,恒古中連死亡也會泯滅。”
說完遺言,夏爾船長從矮山上躍下,魂歸大海。
“那么,您為什么還會出現在海灘上?”
聽完老人的講述,喬伊神色恍惚。
“我聽到了它在呼喚,于深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