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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不曾獨行

  透過石縫,它看到了群星閃爍,聽到了歡歌笑語,它對這些事物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可實在想不起來什么時候到過地面。

  吱!吱!

  幾只濕漉漉的老鼠爬了過來,長尾在腐泥中拖出一道道痕跡,怪物低頭回望幽暗的管道,那里擺著些許殘羹剩菜。

  在本能的召喚下,它慢慢向前移動,匆匆將食物舔食干凈。

  古怪的音節從它口中吐出,卻怎么也說不利索,怪物用腦袋撞了撞石壁,呆板的眸子露出一絲茫然之色。

  以地面為分界線,地下骯臟污穢,地上繁華熱鬧,地獄與天堂之間只隔著一層青磚。

  街頭一家海鮮餐廳正在營業,金漆石板將空間分割成大廳、隔間兩部分。吊頂燭臺散發著柔和的光芒,紅木地板打理的一塵不染,連最偏僻的角落都不存在一丁點污垢。

  “一份咖喱肉丸、一份慢煮羊排,你要什么?”

  “一杯蜂蜜咖啡。”

  雖然這家餐廳主打海鮮類美食,但喬伊想換換口味,畢竟好久沒吃牛羊肉了。

  等侍者欠身離去,隔間里只剩他們兩人時,坐在身旁的艾倫才笑著調侃道:“約會只是為了吃飯嗎?”

  “先吃晚飯,我快一天沒吃飯了。”

  喬伊說著便夾起一塊土豆餅,狼吞虎咽起來,對他來說,似乎吃飽才是最重要的。

  “本城的行政主管最近很忙,根本不回家。”

  “嗯,怎么了?”

  可惜飯前小食不多,吃了一塊夾心土豆餅,饑餓感更強烈了,喬伊期待著服務員趕緊把正餐端上來。

  “行政主管叫西蒙·多諾萬。”

  艾倫右手撐頭,用左手指輕戳著墻壁,如果喬伊抬頭,會發現她的臉龐有些微紅。

  “你父親?”

  “對啊!”

  “叔叔實在太敬業了,咳咳咳…”

  憋笑很辛苦,土豆塊嗆到他的喉嚨了。

  艾倫這才察覺到喬伊是在假裝聽不懂,反應過來后,直接撲了上去,宛如一只小野貓。

  咚咚…

  侍者的敲門聲拯救了喬伊,艾倫瞬間正襟危坐,掛著溫和的假笑。

  “麻煩了,再要一瓶本地釀造的白葡萄酒,務必盡快給我!”

  “他開玩笑的,這是您的小費。”

  艾倫微笑著否定了喬伊的要求,從手提包里拿出兩枚第納里銀幣。

  除去餐費,侍者大概能賺取三枚賽斯銀幣的服務費,這讓他公式化的笑容真誠了許多,欠身致禮后,直接轉身離去,臨走時還將門輕輕帶上。

  “你是不是討厭我?”

  “不…”

  躲閃不及的喬伊閉上眼睛,承受著她牙齒與嘴唇的洗禮。

  “那天在馬車上,你想松手離開,我一直沒忘。”

  “沒離開,當時只是想下去探探路,怕遇到危險才讓你…”

  “我不管,你松手了。”

  “對不起,我的錯。”

  姑娘愛上這種感覺了,每當她無理取鬧時,喬伊總是積極承認錯誤。

  嬉鬧片刻之后,她用下巴抵住喬伊的胸口,抬頭說道:

  “晚上去我家吧,我爸最近難得那么忙碌,平時我下夜班回到家,他要么躲在陽臺抽煙,要么看報紙。”

  “唔…好,你先把手拿開。”

  在醫院照顧他時,艾倫溫婉柔和;交往約會時,艾倫瘋狂熱情。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她可以隨意轉換,就像一只寵物貓。

  “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不要丟下我一個人,不然我會恨死你的。”

  不知不覺中,那雙水藍色的眼眸濕潤了,淚水幾乎溢出眼眶。

  “當然,我發誓。”

  喬伊從風衣里拿出傍晚準備好的禮物,燭光下,一條項鏈折射出迷離美好的光彩。

  “我聽店主說,藍寶石即使在黑夜,也能散發出水波狀的微光。”

  沒等艾倫說話,喬伊主動將項鏈戴到她光潔的脖頸上。

  “我不知命運會將我推向何處,但我感覺遇到你,是命運女神給予的莫大恩賜。”

  命運之石。

  藍寶石的另一個稱號,象征愛情、忠誠,如果沒有穿越、沒有遇難,他的人生又會是另一種結果。

  很快,兩人擁吻在一起。

  從夜幕降臨到午夜將至,灣區青年在歡暢之余,不免有些疲倦,他們三三兩兩離去,只有幾個醉得不省人事的“尸體”,無人認領。

  一團陰影從排污口內爬出,它喜歡站著走路,但那樣容易摔倒。

  自由的風,無垠的星空,怪物靠著石壁慢慢回憶著,仿佛與巖石融為一體。

  酒香吹來,麻木的眼瞳閃過紅芒,他想起來了。

  本能的直立身體,向著更自由的地方走去,但總是摔倒在地,一路跌跌撞撞,直到認命妥協。

  他盡力保持后肢著地的姿勢,彎下腰,用前肢撐著泥地。

  “不!”

  一聲難以名狀的獸吼,污水池照清了它的模樣,老鼠般丑陋的臉,毛發上黏著腐爛的青苔。

  人怎么能變成溝鼠?

  與垃圾的發酵液打交道、與各種排泄物打交道、跟孩子們打交道?

  一群惡臭的小型溝鼠跟在身后,他的大腦在排斥它們,身心又在認同它們。

  “死而復活,本就是最大的幸福,帶孩子們喝些酒。”

  對酒肉的渴望,麻痹了神智,尤里先生俯下身子快速爬行。

  淡淡的煙霧升起,男人坐在樹干上默默地注視一切,深青面具遮住了他鼻梁以上的部分。

  “一只鼠人,你打算傳播瘟疫嗎?”

  遠道而來的客人揶揄了一句,詭異的烏鴉面具宛若活物,隨著主人一同發笑。

  “最近靈潮復蘇,一只溝鼠、一個醉死的流浪漢,兩者之間發生了奇妙的反應。”

  男人不以為意,在樹梢間來回騰挪,監視著鼠人的一舉一動。

  “你確定不是替魔女菲麗復仇?我們好不容易蘇醒,惹上麻煩可不好。”

  客人每說一句話,烏鴉面具便跟著陰笑。

  “不管時代如何變遷,人類只能依靠族群中的一小撮強者,一座城市的人口而已,不會引起什么麻煩。”

  放肆的笑聲無論如何也傳不出去,休憩的鳥兒不曾聽見,野狗不曾聽見,叢林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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